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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授权转载】海啸    By:相看仍似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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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8 22:24: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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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14 20: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写的不错啊
不过把仙仙塑造得太过轻浮了。
我的感觉是仙仙是很自爱的人,他对人亲切但是对谁都还是保持着距离的,没有什么人能真正进入他个人私人的世界。
花花公子情圣什么的我是觉得他会周旋在女人之间但是床上不会那么乱。
这个多床伴不干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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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8 22:25: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世上有可以挽回的和不可挽回的事,而时间经过就是一种不可挽回的事。”——村上春树
第一章

门被推开的时候越野宏明正声嘶力竭的飙着Beatles的老歌,昏暗的包厢被门外明黄的光线撕裂开一道口子,映在光与影交界处的高大身影上,透出一股迷离的韵味。
“对不起,我来迟了。”
从相田彦一的角度看去,那男人倚着门框,朝天发根根耸立,弯弯的眼角眉梢溢满桃花,唇角勾起一道鬼魅的弧线,白日里熨得笔挺妥帖的西服,拎起搭在肩上,白衬衫的袖口挽至肘上,凌乱却不狼狈,领口处由上至下开了三个扣子,随意的敞着,露出颈部腥红的唇印。
尽管包厢内已达到摧枯拉朽的分贝,但那慵懒的声音仍透过重重吵杂一字不漏的传进来。一时间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来人。
越野宏明也因一时变故分了神,唱破了音,十分恼火地迁怒到来人:“仙道彰!你丫竟然没死在女人身上,还能爬起来!”
几个年纪小的队员听见越野前辈如此呵斥他们球队的理事长,都闻言色变。只有仙道浑然不觉越野的不满,带着懒散的笑容挤到众人中间坐下。
“仙道学长不是说今天带女伴来吗?”彦一留学归来不久,刚刚进入仙道学长经营的俱乐部,目前做文员工作,负责数据统计,延续了高中时代的称呼,他还不习惯称呼仙道一声“理事长”。
仙道很随意,从不介意老友对他的称呼,一面笑眯眯的冲彦一点头算作打招呼:“就快到了。”一面掏出手机接电话,“宝贝儿,怎么还没上来?我在A座601间。”
那声甜腻的“宝贝儿”叫得越野一阵反胃,恶声恶气地对彦一说:“那不叫女伴叫床伴!”包括彦一在内的全体队员再度愕然,唯有仙道仍然笑脸相迎。
当仙道的“宝贝儿”扭着水蛇腰进入包厢时,再度吸引了全体队员的视线,美丽、性感与妖媚结合的女人总能满足男人们的虚荣心与征服欲。用越野的话形容就是,仙道喜欢重口味的,让人看一眼就想上床的那种。
那女人狐媚一般扭到仙道身边,依偎进仙道的怀里。仙道伸开右臂很随意的揽住女人的腰,混不在意的表情透露出一种绝对征服的姿态。仙道也确实有他的资本,不论什么类型的女人,只要他想要,都能染指。
当众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那女人身上时只有彦一“咦”了一声说:“怎么和上次的不一样呢?”
彦一和仙道中间隔着福田吉兆,福田轻哼了一声:“你所谓的上一次,已经数不清是前多少任了,可能明天早上看见的都和现在不一样。”
在这些老友面前仙道基本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躯,一切言语皆如同耳旁风。福田仍不死心,看了看一边正和女伴调情的仙道,咬咬牙终于开口说:“蝶汐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仙道终于从你侬我侬的姿态中抬起头,挑挑眉淡然地说:“你不是一直陪着她呢么。”
女伴也探过头来问:“蝶汐是谁?”
“乖,”仙道拍拍她的背说道,“你不认识。”
“她明早的飞机去宫城县工厂视察,下周就要回法国订婚了……”说着阿福的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最终淹没在嘈杂的包厢内,无人听见。仙道仍旧保持着将头撇向一侧的姿势,专注地同女伴调笑着。
“啪”勃艮第酒杯跌落在地,泼洒而出的红酒在仙道白色西裤的裤脚处溅起一朵深红的花,女伴站起身,花容尽失,抖着手指向仙道:“你,你!”旋即摔门而去。
这一变故引得众人投来询问的目光,仙道抬手抚了抚标志性的朝天发,懒散地说:“不小心叫错名字了,真伤脑筋啊。”
越野与福田似乎习以为常,没有过大的反应,余人震惊。在一片错愕中,彦一战战兢兢地问:“学长不需要去追一下吗?”
“好吧。”仙道悠然起身,掸了掸衣裤上的皱褶,踱步出门。
“是我眼神不好么?”彦一揉揉眼睛。是福田先前低估了仙道,再回来时他怀中确然揽着女伴,却已非先前之人。
诚然,仙道彰身边从不缺少女人。
大学毕业之后,仙道辗转做过销售、室内设计、船舶工程师,还一度参演过几部电影,正当演艺事业即将平步青云时他急流勇退,进入一家俱乐部打了两个赛季的篮球赛,而后开始转型经营俱乐部。
如今年近而立,曾横跨文体两届的他在日本也小有些名气,样貌气度均属一流,多行业多领域的涉足使其见识之广博、处事之淡然都如同谜一样,吸引着身边那些怀揣着各种目的的女人。生意上的竞争与合作总少不得女人作为润滑剂,仙道一向来着不惧,当然也不乏那些动了真情的女人,毕竟能抗拒仙道魅力的女人不多,可他总有办法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窗帘被粗暴的拉开,灼眼的阳光透过高层公寓的落地窗照进来,亮度丝毫不减。仙道翻了个身,眯眯眼睛,抬手遮住眼前的阳光。
一夜欢愉的女伴现下已然衣衫整齐地站在床旁,看见仙道被日光晃醒不自觉皱眉的睡容,冷笑一声,说道:“人人都道仙道彰是花花公子,没想到却是情圣,真开眼。”说罢摔门而去。
好容易适应了一下室内的光线,仙道勾了勾嘴角,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被窝,闭上眼睡回笼觉。结果如他所料,从未想过将一夜情发展到第二夜,翻云覆雨时被叫错名字不论男女皆是耻辱。
仙道情人多到数不清,一概被他叫做“宝贝儿”这样暧昧而又通用的称呼。那些被叫错名字女人绝不会对他人言起,也只能自吞苦水,从而也成就了仙道花花公子之名。只是,第一次被人叫做“情圣”,仙道意味不明的笑,那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女伴倒是个聪明人。
床第之间的事情,他永远只会想到一个名字,碎碎念的重复在心里,而这些事情却是他和那人之间从来没有过的。
来回翻了几次身,仙道发觉彻底没了睡意,却不愿起身。
昨晚的聚会因着越野和阿福的一些情绪,不欢而散。
俱乐部在他经营期间,那些高中时代同仙道一起打过球而今仍在本国打联赛的球员,诸如越野、阿福、清田等人,悉数同他签约。当年县内的一流球员现在出国的出国,转行的转行,当初而二线球员而今也已经是国内联赛中举重若轻的角色。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之下在国内赛事中也可称霸一时。如今仙道又作腻了这行当,有意将俱乐部转让,这些投奔仙道而来的球员难免有情绪。
时睡时醒地睡到下午一点多,期间阿福来过一条短信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去追她回来吧。
迷迷蒙蒙中仙道被一波震动摇醒。地震了,处于火山地震带的日本人对此情此景都不陌生,逃生手册倒背如流,每一个步骤都早已在现实或设想中重复过无数次,可仙道丝毫不想动,他想,就这样不再醒来也挺好的。
伴着眩晕感的朦胧持续了五分钟,仙道翻了个身,忽略瓶瓶罐罐小摆设小物件落地的乒乓声,用被子把头蒙起来。乱作一团的东京城里,唯有仙道一人泰然处之,高枕而眠。没甚了不起的,仙道想。当摇晃感第二次、第三次,陆陆续续接连不断的时候,饶是仙道也无法淡定了。
伸手去抓电视遥控器,就在只差一指尖就碰到的时候,一波震感袭来,遥控器“咣当”一声掉落在地,连同两节电池和电池后盖,一分为四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仙道爬起身去拾,双脚才刚着地,在一阵摇晃中失了平衡跌跌撞撞,脚趾撞在床腿上,膝盖碰到了茶几角,他也顾不得狼狈,找回滚落的电池装回遥控器,按开电视。
卫星信号已经接受不到了,只有少数几个地方的有限频道有影像,不停地发布着日本地震厅传来的消息:2011年3月11日13时46分,本州岛仙台港以东130公里处发生里氏8.8级地震,地震引发海啸,于震后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迅速淹没了东北地区沿岸的部分村落。
如此程度的地震还是第一次遇到,仙道呆愣在那里,接下来一下午的时间里余震不断,宫城县、福岛县、茨城县尽皆受灾。不单单是东京城,整个日本国在短短几小时的时间里陷入一片恐慌。东北部地区交通和通讯几近瘫痪,其他地区超市商场里的生活物资,尤其是食品遭遇疯狂抢购。
没想到囤积食物,没想过逃离去安全的地方,仙道直愣愣地盯着电视屏幕,满脑子只有一件事:蝶汐的工厂在建在宫城县内的栗原市,她正在工厂考察。
再考虑不了两人之间那马拉松式的冷战和若有若无的别扭,仙道抓起电话,带着些颤抖地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甜美的女音一遍一遍,有如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让仙道浑身冰冷,继而疯狂地拨打一切有可能找到蝶汐的电话。



第二章

高三那年,仙道凭借还算优异的成绩和体优生的加分轻松进入东京大学。为炫耀他引以为傲的智商,竟选择了堪称脑力极限的材料物理学科作为主攻方向。那年,十七岁的仙道春风得意,学业爱情双丰收。
比起仙道,泷泽蝶汐成绩平平,她本想选择服装设计类的专科学校。志愿表却硬生生地被仙道改成了东京大学,仙道说,要去就去最好的学校。就这样蝶汐落榜了,经过一年的复读也成绩稳妥地考进了东京大学。
然而,没经历过的如何能理解复读那一年的暗无天日。在蝶汐每天睡眠不到四小时的艰苦学习时间里,仙道在大学里混得风生水起。蝶汐难得抽出时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约会里都很难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向男朋友倾诉一下复习的艰辛。
大多时间都有其他人在,不是和仙道的大学同学一起就是去看仙道所在的物理系同其他系队的比赛。仙道还是和高中时一样,遇到弱的对手打得懒懒散散,遇到强劲的对手也能激发起他求胜的欲望。但不论发挥得怎样,他永远是球场上最抢眼的那个,哪怕只是鼓着腮吹气或是揪起衣领擦汗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都能引起场外女生们的阵阵欢呼。
上了大学之后,仙道的女人缘有增无减,蝶汐坐在场边替仙道看管东西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翻看了他的手机,出自不同女生的各色信息塞满了手机信箱,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中学时代追求仙道的女孩子就屡见不鲜,可蝶汐从未有过这样的忧心。
众多发短信的女生里有一个叫“藤原”的,发件箱和收件箱对比着看,她和仙道来来回回竟聊了十几条。那女生蝶汐见过,在第一次看仙道在大学里打篮球地时候。
藤原姑娘容貌一般,但与此相比她那带着女王式的不凡气度使人完全忽视了她的长相,有些人的美丽来源于气质。藤原问蝶汐,是东大的吗?蝶汐说不是,还在读高三。藤原就上前勾着仙道的肩说,妹妹长得真可爱呀!仙道笑而不语。
在正牌女友面前和别的女生勾肩搭背,被误认为妹妹竟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蝶汐觉得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蝶汐作为大一新生进入东大的时候,仙道正和学生会主席藤原打得火热。仙道向来厌恶麻烦的事情,解释,就是其中之一,因而对于绯闻八卦都保持一种沉默的态度。那样的年纪里流行一种“恋人未满,友达以上”的关系,俗称暧昧。只要女方没明确表示,他便不拒绝也没有进一步发展。
藤原喜欢仙道人尽皆知,藤原却偏偏将仙道的底线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表白,不纠缠,却保持着比一般朋友亲密些的来往。就这样,全东大的人都盛传,仙道和藤原是一对恋人。以至于正牌女友出现的时候变得丝毫没有立场,约会永远都是“三人”的诡异状态。
终于在开学一个月之后,蝶汐提出了分手。
蝶汐说:“仙道,跟着你的脚步太辛苦,我想我跟不上了,也不愿再跟了。从今天起,我终于可以做一个属于自己的泷泽蝶汐了。”
而后,蝶汐对于两年辛苦换来的东大入学资格毫无留恋,退学后只身前往法国学习服装设计。

光阴一去十年。兜兜转转都是不真实的感觉,恍然一觉醒来一切都只是梦靥一场。仙道固执地认为某天清晨推开门,会看见那笑容明媚的女孩子站在门口说:“刚好顺路,一起走吧。”然后他问一句“回来了”或是“想我吗”,遇见红绿灯的时候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过马路。
然而,蝶汐真的离开了,离开的很彻底,却在她所生活过的空间里留下了那么多难以磨灭的痕迹。
仙道与藤原的暧昧结束于蝶汐离开后半年。那天是篮球队的年终聚餐,藤原主席主动自然的以“家属”的身份出席。和她同来的是她同寝的室友,预备介绍给仙道的队友做女朋友。那天仙道当着一众队友及其“家属”们的面深情款款地对藤原的室友说:“做我女朋友吧。”女孩红着脸答应了。
一夜之间,藤原被人撬墙角的消息传遍东大。藤原为人高调,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那天,她讥笑着问仙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报复我?”
那个云淡风轻的仙道彰,输掉重要比赛也只是皱皱眉就过去了的洒脱性子,也有对女生如此刻薄的一天。他确实迁怒到了藤原。
尽管这样,蝶汐还是没回来。
十年之后,藤原惠香接到仙道的电话时有一瞬间的恍然,随后一声冷笑。两人在毕业之后只见过一面,在某合作公司的年终宴会上,仙道依旧不改招蜂引蝶的性子,身旁美女环绕。不再穿运动装篮球鞋的他将西装穿得随性却又不失礼节,眼角眉梢那魅惑人心的笑意亦如当初。
是仙道撇开身边女伴和众多爱慕者,主动上前邀请藤原跳舞的。如果说在初见仙道那一刻还有一点纠结,此刻完全没有了,藤原全然一副场面上的应酬,大方得体,却丝毫显不出两人是旧识。
就这样藤原以为自己那颗心死过一回,已经铜墙铁壁了,却在一曲终了时,听见仙道低沉带着真真切切的悔意对她说:“那年的事,对不起。”
他终究是不同于寻常花少的,虽然看起来滥情,可对于那些对他动了真情的女人,他从不给对方一些模糊不明的暧昧信息,总是敬而礼遇。他善良得不忍心伤害别人。所以藤原完全有理由相信仙道的道歉是真心的忏悔。
可她宁愿仙道没有道歉,那样仙道在她眼中还是个十恶不赦的花花公子,心中筑起的那道防线也顷刻倒塌。于是藤原踮起脚,将一整杯的香槟倒在仙道的头上,香槟顺着脸颊流进衣领,染湿了他整洁的白西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仙道却仍带着宠辱不惊的笑意说:“只要你觉得解气。”
藤原讥笑一声,不无恶毒地说:“仙道彰,你以为每天装出一副魅力无限的样子别人就看不见你的懦弱了吗?你是一个连心爱的人都没有勇气追回来的可怜虫。”
藤原成功地看见仙道的笑容垮了下来,有些话,心知肚明,说出来连朋友的没的做了。可是这样就好,如果不能成为恋人,那么最好连见面也不要,就像蝶汐一样,在这一点上她和蝶汐是共识的,尽管那女孩子在情敌面前有点挫,但不可否认是个聪明之极的人。
多年以后,在那个举国恐慌的下午,仙道隔着话筒声音疲惫而喑哑地说:“请让我搭乘你们公司运送物资的直升机,我想去震区。”
“你疯了吧,仙道?”这是藤原的第一反应,难以掩饰的震惊。
却听仙道低沉的笑声,他说:“你不是说我是可怜虫吗?现在我要去追回我的姑娘,就算死也要和他在一起,所以,请你帮我,求你。”
藤原沉默,这样仙道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仙道让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其实当初蓄意破坏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心知肚明的,可仙道那摇摆不定的态度让自己不服气。如今仙道这般坚决,这么些年比起分开的两人自己的痛苦当真不算什么了,纵然嫉妒,也想要成全。
“主机场已经瘫痪了,”藤原说,“但C1备用机场还可以用。限你一小时,逾期不候。”




第三章





此时,仙道纯黑的丰田红杉正在东京的中央大道上被堵得水泄不通。


天色渐暗,街头一片混乱,为防备余震,包括地铁、火车等轨道运输全部停运。地铁站口大量旅客滞留。通往城郊以及市内部分主干道路多处开裂翻浆,公路运输多半也处于瘫痪状态。少数还在营运的公交车和出租车早已人满为患,在东京城尚且没开裂的道路上拥堵得寸步难行。


傍晚,回家的人们焦急的等待着,地震带来的恐惧,被困不得回家的无助,有些人联系不上北方震区的亲友,烦躁与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相互感染并不断蔓延。车站、饭店、商场等人群聚集处不断的爆出一阵阵躁动,小孩子的哭声,大人们的议论声,焦急等待的抱怨声将所有的不安因素汇聚。


各公共场所的广播里循环播放官方电台安抚民众的新闻。承诺尽快恢复交通,并确保第一时间去震区救援,倡导民众遵守秩序,呼吁其他地区自觉保证治安为营救震区灾民提供条件。


人们有些仍处于焦躁的情绪中,有些已经平静下来,接受现实,在临时休息场所里寻找座位,或是去超市里抢购即将紧缺的食物。


看看前后都望不到头的长长的车队,仙道看看始终显示无信号的手机,丢在一边,拔了车钥匙下车来,从后备箱里取出他的篮球装备,回到车里换下西装皮鞋,穿上运动装篮球鞋,跳下车原地蹦了两下,顿觉一身轻松。仙道大笑着将车钥匙掷向远处,穿越汽车丛林跑步向机场前进。


在一片烦乱的城市中奔跑,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仙道对着前路默念:“蝶汐,这次让我追着你的脚步走吧。”


那是在蝶汐离开两年之后的时候,回神奈川参加高中队友聚会时再次见了福田吉兆。福田几度提到蝶汐的事情,都被仙道岔开了话题。自蝶汐离开之后,仙道就和她断了联系,他猜想如果蝶汐和国内的朋友还有联系,大概就只剩福田了。


最后在一众队友都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福田终于在通往洗手间的过道里堵住彼时已微醺仙道,揪着他的领子说:“仙道,你自诩聪明,你可知道只有亮红灯之前才会闪黄灯,绿灯都是直接亮起来的!有光感的人都能看出来,根本不需要辨色力!”


从四岁认识蝶汐时起,仙道就知道她辨色力有问题。第一次发现是在幼儿园分苹果的时候,蝶汐第一个从上去却挑了个泛着青的给他,起初还以为她在恶作剧,后来发现她给自己也挑了个没熟透的。和泷泽父亲说这件事的时候,泷泽父亲笑呵呵的说:“我们家蝶丫头随我,分不清红绿,阿彰以后要都费心了,尤其是过马路看信号灯的时候千万让她跟紧你。”


从此以后,蝶汐真的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仙道,仙道去神奈川,蝶汐跟着就去了,仙道回东京,蝶汐也费尽心思回来了。


由始至终,都是蝶汐在跟着他,他只会时不时地侧头去看她是否还在,看她或开心的嬉笑,或怨念的牢骚,身旁叽叽喳喳不寂寞也从来不会觉得吵。却从不会因为她追赶的吃力而略微停下来等待,仙道只是一味的相信,即使走远了她也会赶上来的。


直到有一天,侧头去看时,身边空无一人。茫茫时空,说过的话余音饶耳,走过的的路只剩下一串孤寂的脚印。


自负的以为自己很了解蝶汐,照顾着她执着的自尊,保护着她不愿示人的弱点。他走在前面,红灯停绿灯行,他便是她的方向。孰知,是谁照顾了谁的自尊,谁保护了谁的想法。红灯在左绿灯在右……福田的话如噩梦般纠缠了仙道很久。


福田说:“你只知道她时常迷路,并非路痴,只是不敢过马路而等待别人寻找她。你可知道,她只希望你去找到她,哪怕只有一次,也让她有过被人追的感觉,她便不会再不厌其烦的玩这种迷路游戏了。可是,每次你都明明知道她在哪里,却要我去找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躲在街角吗?你这样究竟是在别扭什么?”





厚重乌黑的板油马路被一股奇异力量生生撕裂,翻出黑黄的泥土,参差的裂缝黑洞洞向下延伸,散发着吞噬的欲望,来自自然的震撼,不可抗拒的力量,唯有恐惧随着地裂不断蔓延。


路边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嘤嘤的哭着,白胖的脸上挂着一串晶莹的泪珠,哭得久了,有些岔气,胸口起伏一顿一顿地喘着。男孩的母亲原本还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如此这样几个小时过去,手机始终没有信号,好不容易排到了公用电话,丈夫的电话始终拨不通,在后面人的催促下悻悻的离开了电话亭。看看四周滞留的人群一拨又一波的喧哗,心情很难平静,有家难回,亲人生死未卜,母亲也失去了耐性,不在抱着孩子,任他越哭声音越低,最后只剩下细微的鼻音。


那孩子看起来顶多四五岁,大约是被吓到了,哭累了便歪在母亲的怀里睡了过去。母子二人并排坐在路边,母亲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孩子身上,手提包里仅剩下的半个面包还是今天没吃完的早饭,就在刚刚儿子嚷着肚子饿给吃掉了。附近的超市商店已经买不到食品了,也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但这并不是这位少妇现下最为担心的事情,至少目前还没有饿死的危机。手机的最后一格电已经跳动着反复提示了几遍电量不足了,尽管尽管拨不通但抓在手里就像抱着希望。


“愿你们早日团聚。”仙道跑步经过,对那对母子粲然一笑,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带着贴心的安慰。


十字路口红绿灯交替闪烁,汽车横七竖八堵满街口,寸步难行。总有那么一个时刻,这个世界上这样那样的规矩瘫痪甚至被打破,就像眼前的红绿灯,仙道会心的一笑。执着是真的,软弱却是真假掺半的,一直是蝶汐成全了仙道的保护欲。


蝶汐是一个执着的人,执着的甚至有些执拗,她惯常喜欢打破各式各样的惯例,然后按照自己的章法出牌。就好比辨色力有障碍的她执着于绘画,一画就是十几年,更甚至选择服装设计为职业。她离开的这十年生活在法国,仙道并非刻意,却也通过诸多途径得到了有关她的种种消息。


去到法国的头两年,蝶汐在一所服装设计学院就读,不久便退学了。在仙道大学毕业那年,蝶汐开始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又过了两年蝶汐的以黑白为主色调的作品在服装节上获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奖,从此蝶汐的事业见了起色,并一路蒸蒸日上。现今,连同当年与她水火不容的越智佳织也成了她旗下的首席设计师。


三年前,蝶汐在法国创下的品牌向日本开拓市场,一时间在国内也成了风云人物,不但创业、财经版块有过她的访谈,连娱乐版块也有她的花边。那一年,仙道在影视界初露锋芒,某次和一众娱记并几个不温不火的小明星聚会时,谈起了她那段近乎于传奇又唯美的爱情故事。


刚到法国那年,蝶汐过得很辛苦,环境陌生,语言不通,站在街上茫然无措,像睁眼瞎。可她却坚持着这样艰辛的生活,因为唯有无休止的磨难才能让她淡化掉内心的伤痛。


本就语言不通,再加上习俗礼仪的差异,蝶汐时常在公共场合出糗,每每这时,面对投来异样目光的群众,蝶汐总会抱歉地笑笑,说句“米安内哟(韩语对不起)”。别人会说:“哦,这个韩国姑娘真是笨死了!”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蝶汐觉得自己的脸皮足以厚到去卢浮宫当防爆墙了。在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蝶汐扭头冲着墙角吐吐舌头暗自庆幸时,听到一声嗤笑。那笑声凉凉的不似嘲讽却也不带友善:“我该为你感到丢人,还是该庆幸你为祖国留了面子?”


地道的东京口音,蝶汐回望时,那人站在窗下,斜靠着阳台一副懒散的样子,弯起眉眼笑着,目光不明。那笑容像极了仙道,却比仙道少了一分温暖多了一丝疏离。蝶汐眯起眼睛打量去,是认得的人,在同一个语言学习班里见过,却没说过话。


加藤青正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蝶汐犯傻了,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耍这种小把戏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脸皮这么厚的女生,面对那么多异样的目光能够嬉笑着从容应答,扬起嘴角时露出一对虎牙和左侧脸颊上浅浅的梨涡,娇俏的笑容中丝毫不见狼狈,甚至让人觉得脸皮厚得可爱。那可爱中又透着机灵,那信口拈来的韩语,毫不慌乱,细小的情节透露着她对国家是一种热爱并思念的情怀。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觉得这女孩好玩,见过几次,渐渐地越发关注了。大多时间她笑得明丽温暖,可在独自一人收了笑容的时候,总能从她的眼中看见若有若无的哀愁。也不知是哪一次的回眸,扣开了加藤青正的心。


说起加藤青正,在日本国内也是颇有些头脸的人家。提起加藤株式会社,想必无人不晓,他正是加藤公司的长公子,未来的继承人。当年加藤公子的风流韵事也曾被人津津乐道,而今出国深造几年,转了性一般,对一日籍女子情有独钟,疯狂追求。


随着蝶汐的品牌进驻日本,加藤公子的女友也逐渐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这一文娱爆料在娱乐圈里谈论许久,让许多垂涎加藤公子的女星放心碎裂。


那之后,仙道便退出了演艺界,再入篮坛。








第四章





当地震发生的时候,藤原惠香正在商场里本着爆卡的心态在血拼。无论寂寞、忧伤、烦躁、亦或是愤怒,购物都是女人疗伤的最好方式。那时,Chanel专柜的售货员小姐正不厌其烦地向她推荐今春最新款的光蕴珍珠系列彩妆。售货员拿着唇蜜的手毫无征兆地抖了一下,不偏不倚地刷在了藤原的脸上,亮闪闪的一条嫣红。藤原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发难,她所坐的椅子、脚下的地砖、商场的柜台都随之抖起来。


“地震了。”有人率先做出反应,语气却并不惊慌,可能是日本人对地震过于习惯了,并没有引起人群的惊慌与骚动,纷纷找到些可以扶的地方站稳,等待震感的结束。


“呀!竟然是地震呢,第一次遇见地震呢。”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恰好从藤原身边经过,地震发生时就停在她的身旁不远处。听这口气似乎不是本国人,大约是别国的留学生,另一个女孩子显然有些害怕,一脸怯懦的样子,拉住同伴紧紧靠在柜台上。


然而,人们显然低估了这次地震强度,摇晃幅度越来越大,化妆品橱柜里的瓶瓶罐罐相互撞来撞去,敲击着玻璃橱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仿佛一把小锤节奏凌乱地敲在心头。原本安之若素的人群开始渐渐显现出一些慌乱。


“哎呦!”那款号称“巴洛克精髓”的coco终于经受不住震摇飞身而下,在晃动过程中瓶盖也离了体,棕黄色的液体带着浓烈的香气奔放地泼洒在那两个留学生的身上。二个人情急之下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母语,听起来像中国话。那个最初看起来有些小兴奋的女孩子也吓得白了脸。


摇动持续了五六分钟,商场中大部分货架上的小商品被摇了下来,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除了化妆品专区有些实质损失以外,并无其他。商场的工作人员忙着整理货架,消费者多半没了兴致匆匆离了商场奔开阔的广场去了。一边的两个小姑娘也嘟哝着:“快走吧,太可怕了。”


藤原也随着人流来到广场,彼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震感时停时起,断断续续地摇晃了一下午。


藤原第一时间接到通知,在东北部地区发生了特大地震,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灾后救灾物资运送的问题。直升机虽然对起降条件要求低一些,显然也是要尽量排除危险因素的。她在机关单位里做的正是物资保障工作。


她看见仙道的时候,乌云裹着最后一抹残阳坠落在天际。仙道挥洒着汗水,昏暗的光线掩饰不住他的神采奕奕,藤原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大一新入学那年的仙道。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帮同班的女同学把行李运到寝室,放下行李起身的那一瞬,高大的身材将那笨重的行李显得无不足道,眉眼弯弯,唇角轻扬,随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阳光溢满一室。


到达小型备用民用机场时,全国大部分地区的移动电话接收不到信号,仙道在控制室里用座机给福田打了一通电话。福田本不同意仙道犯险的,可听着他略带兴奋的语气,显然情绪高涨,却极力控制了才打了这通电话来,福田又不忍说出阻拦的话。沉默了一瞬,问:“如果找不到呢?”


“我会一直找下去的,”仙道说,“生死与共。”





一句“生死与共”包含几层含义?福田自然是不希望蝶汐遇难的,他也很担心,他更担心仙道,担心他去了也是徒劳。且不说近四十米的海啸浪潮,茫茫人海,在没有通讯设备的情况下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电视一遍一遍播放着遇难者名单以及失踪人数,总有那些失踪的、找不到的,尸骨无存,但福田觉得找不到或许更好,永远抱着对亲人、爱人的期待而活着,那样也是幸福的。


福田自知劝阻不了仙道,仙道看似对事对人都很淡然,不温不火,可是他认定的事、他期望的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何况,仙道和蝶汐的事情他看在眼里,对两人各自的执拗也很是伤怀,一直期待着有这么一天,有一个人愿意回头去寻找另一方。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如此紧迫的关头收到气象部门的预警,北方大部分地区夜间有降雪。救灾工作顿时陷入了僵局。一名老飞行员力排众议,坚持连夜运送物资:“我们的同胞至今有多少还为救出的尚不可知,现在,我们又怎么能为了一己安危而放弃那些饥寒交迫中的同胞们呢!”


老飞一言令众人羞愧,却仍不愿冒险飞行,控制室里鸦雀无声,无人发言。仙道作为旁观者,只无所谓的笑笑,轻声嘟哝:“看来我要跑步去灾区了。”


仙道的话虽轻,但在寂静的控制室里,听得却格外清晰,掷地有声。终于,飞行大队长站起来说:“民众尚且有这样的觉悟,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就这样,仙道坐上了老飞的运输机。其实老飞还不到四十的年纪,但已经有二十年的驾龄了,一面拉起直升机的拉杆,一面用老气横秋的口气夸赞道:“年轻人,好魄力啊!”


仙道笑笑,略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若早有魄力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了。”


从小到大,伴随仙道的都是鲜花和夸赞,出众的品貌让他在感情上亦是顺风顺水。也许是走在巅峰的人很难看到脚下,过分的自信是他忽略了那个盲区。他一直认为,只要他回头,就一定能够看到追随在身后的蝶汐。因而蝶汐的离开恰到好处地打击到了他的自信,那带着微微盲目的自负之山轰然崩塌,自负的另一面却是自卑。


那个看似云淡风轻,骨子里骄傲至极的仙道,一直没有勇气回过头去追求蝶汐。他将自己的感情掩藏得极好,在风月场里游戏,以改变职业来频繁地更换社会角色,这些年混乱的生活模式,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想要证明些什么,亦或是单纯的空虚。


飞过枥木县的时候果真下起了雪,由于直升机属于低空飞行,受天气影响很大,一般这样的天气都是不出任务的。雪越下越大,雪粒子细细密密的打在防护玻璃上,细听之下还能分辨出细细密的哔剥声,连成串的合着螺旋桨转动的翁名声,是一片理不清的喧闹。


隔着窗子望下去,只是见不到边的雾蒙蒙的白,先前还能隐约看见的一些受灾的地面境况现下已经瞧不见了,周身的一切环境都像是被抽空了,直升机置身于未知而又迷茫的空间里。沧海一束的渺茫感,从出发到现在仙道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力,他揉了揉太阳穴,就这样他可相信自己能够找到蝶汐?


老飞从后视镜看见仙道的情状,以为他对这样的环境恐慌了,尽管状况的确糟糕透顶,地面完全不可见,雷达信号又时时受到干扰,老飞完全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在飞行,但他仍以舒缓的言语仙道闲聊,以分散他的注意力:“说说那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吧。”


仙道一怔,又听老飞呵呵的笑着说:“你难道不是去找心上人吗?年轻的时候谁没做过一两件荒唐地事呢。”


她是怎样的?想到蝶汐,仙道心里是安逸的感觉,就像高二那年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扑在脸上,让人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微笑。


印象里的蝶汐伶俐、可人,有时娇弱得让人想要去保护,而她又偏偏是小王子的那朵玫瑰花,在你以为她弱不禁风的时候,她立即亮出四个刺来唬人。尤其在她以为她的特权被侵犯时,像炸了毛的小兔子一般,也会很有攻击性,却没什么伤害性。


她的特权即是仙道。那是高中的时候,临校的校花向仙道告白,话说到一半,蝶汐突然冲到两人面前,她说了什么来着?仙道想着不自觉地笑了,她对着他大喊:“哥!嫂子快生了!”两人手拉手跑开,留下一脸震惊的校花。跑过了两条街之后,两人停下来笑得前仰后合。


仙道从来不会拒绝女生的追求,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尽管他也时常厌恶被纠缠,但他知道,总有人会替他把身边的女生一个个踢开。


面对藤原也一样,尽管仙道心里有着那么一点点侥幸的,类似于“出墙”的心里,除蝶汐外,他再没和别的女生交往过,甚至正常来往都很少,他不了解女孩子都在想什么,或是应该想什么,他唯一了解的就是蝶汐,却也在后来给了他大大的震撼。藤原的出现恰到好处的满足了他的这种半好奇半叛逆的心里,可他从没想过和蝶汐分开。他以为等蝶汐来了他身边,就会像从前一样乍起她的刺,彪悍地将藤原赶走。


他没想到的是,蝶汐的转身离开。蝶汐的离开颠覆了仙道的自负,也颠覆了他的全部内心世界。因此,藤原是他第一个亲自拒绝的女生,不留余地毫无情面的,以至于此后的几年里仙道都在为此后悔。








第五章





一开始只当蝶汐是在闹脾气,以为过几天她气消了自然就又会回来了,又是那个神气十足的小丫头。以前都是这个样子的,不论他离开有多远,或是蝶汐自己赌气离开,最终,都会自己回来的。因而,蝶汐说要去法国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去送机,为此福田给了他摆了一个月的脸色看。


就这样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当仙道意识到蝶汐不会回来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的离谱了。他们的分手,根本与藤原无关,那只是压死牛的最后一根稻草。如若以往任何一次吵架、闹脾气的时候,仙道肯主动让步,或是主动去追蝶汐回来,哪怕只有一次,蝶汐都不会走得这么决绝。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依赖、被依附的仙道,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那股强烈的大男子主义毁了他们的感情。


这么多年,仙道不止一次后悔过,想要去把蝶汐追回来,却始终没有勇气。蝶汐是个行动派,她决定了的事情绝无转换余地。就是因为对她太过了解,才使得仙道踟蹰不前。


仙道表面上一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实则用蝶汐的话讲是“死要面子”那一派的。小的时候,在“问题宝宝”的年纪里,当蝶汐每天不停的问着大人各种刁钻又古怪的问题时,仙道却摆出小大人的样子,对蝶汐的问题嗤之以鼻,好似以成熟的目光看幼稚可笑的蝶汐。


但大多数时间他会躲起来苦思冥想自己不明白地事情,比如,蝶汐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奇怪的想法。冥想的时候他通常会以慵懒的姿态出现,诸如钓鱼、打盹等。


蝶汐却是身体力行一派的,想到了便要去做,小时候,除了被她问得头疼的大人们,家中各式器具也被她的“实验”拆装得七零八落。


仙道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两人一起做的“导电实验”。那时候他们已经在读国小了,对一般的常识有些了解,知道金属的东西能导电,也知道电视、收音机都是通了电才能运作的。蝶汐从小就好奇“电”是个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能让电视显像,能让熨斗发热,却让冰箱制冷,几乎是个万能的东西。


在蝶汐踩着仙道的肩能爬上放电视的柜子上的时候,她就悄悄的告诉仙道:“千万不能碰电视的尾巴,尾巴咬手!”当时仙道将信将疑,很久以后再想起来,不禁失笑,那时小蝶汐大概是把细小的手指伸进了插头和插座之间。


那次,蝶汐信誓旦旦地对仙道说,要把电引出来给他看看。趁着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她把仙道叫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截铁丝,献媚似地在仙道面前晃了晃,然后将铁丝插进插座的一个孔里,捅了半天也没反应。仙道刚要嘲笑她,就见蝶汐露出一个恍悟的表情说道:“得两个孔同时插进铁丝才行!”


现在想来,蝶汐确实很有天赋,六岁的她随便一想就想到电流通路才能导电。她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第二根铁丝,索性将仅有的铁丝弯成“U”型,插进插座。


站在一旁围观的仙道只觉得插座里闪出一小朵火花,紧接着是蝶汐“哎呀”一声,室内的灯瞬间全灭。两个人谁也没有动,傻愣在原地,在傍晚昏暗的室内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多一会,左邻右舍就有人从屋子里出来到院子里或街上,摇摇招呼,相互闻讯:“我家停电了,你们家呢?”“我家也停了……”“我家也是……”“哎呀,好想这条街都有人出来寻问啊。”“是总开关坏掉了吗?”……


渐渐的,蝶汐和仙道才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闯了大祸,窝在沙发里谁也不敢出声。还是仙道先缓过来,想起那簇溅出的火花,迅速从抽屉里翻出手电筒,将蝶汐拉到身边来说:“让我看看,烫到哪里没有?”


结果发现蝶汐右边眉毛的眉梢处被火花燎掉了一半。昏黄的光线下,仙道用拇指抚了抚被燎的位置,问:“疼么?”


蝶汐没吓得一张小脸煞白,茫然地摇了摇头。仙道才舒一口气,好在没烧到皮肤。后来眉毛长出来,但右边眉梢那一块总是比其他的部位淡一些,彼时的蝶汐还没有美丑的概念,后来长大了一些,一直很懊恼眉毛的问题。仙道倒是觉得很庆幸,幸好蝶汐没有找到第二根铁丝,不然一手一根电流从身体里流过,可就不是半条眉毛的代价了。


这件事到底是没有瞒住。“犯罪证据”蝶汐用的铁丝是从蝶汐爸爸新买的电动剃须刀充电器的连线上拆下来的。另外,蝶汐家违规改装电闸在先,那段时间蝶汐家总是断电,那是还没有空气闸门,电闸是用钨丝连的,由于钨丝过细经常融掉,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钨丝,她家的闸门是蝶汐爸爸暂时用铜丝接上的。本来短路的情况只会自家断电,但拜铜丝所赐,整条街的总闸断掉了。在检修电路的时候发现了蝶汐家的问题,蝶汐家收到了处罚。再加上蝶汐被燎掉的半条眉毛,大人怎么会想不到是他俩捣的鬼呢?


仙道全权揽下,对两家大人主动坦白“罪行”,一力承担了惩罚,惩罚就是一顿暴打。仙道在家挨打的时候蝶汐在门外哭,哭得岔了气的时候还在喊着是她干的。但大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调皮捣蛋的是男孩子。


说到蝶汐爸爸那倒霉的剃须刀还有一段渊源。那个年代的剃须刀都是手动的,一个柄连着一个托,两片铁中间夹着一个刀片,刀片用钝了再换新的。有一次蝶汐爸爸新换上一个刀片,一次没用就被蝶汐偷偷拿去削苹果了,待到要用时,刀片已经钝得不能用了,蝶汐爸爸并不知道,以为力度不够,狠狠一刮,脸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至此,蝶汐爸爸下定决心要买个电动的剃须刀,那年代电动剃须刀还很少见,也很昂贵,就这样,蝶汐爸爸的第一个电动剃须刀因配不上合适的充电线而一直搁置着。





蝶汐小时候特有招猫逗狗的能耐。


她喜欢毛茸茸的生物。以前街坊有位奶奶家养了一只黑黄花的猫,名叫大咪,蝶汐有事没事经常去找大咪玩。仙道时常看见一人一猫,两只面对面蹲在墙角,“喵呜喵呜”的你一声我一声“聊”得甚欢。他问蝶汐都和大咪聊什么了,蝶汐煞有介事地说:“大咪告诉我早上喝的牛奶过期了。”


仙道一直不确信那些话是蝶汐编出来逗他的还是真的听懂了。很久之后,当蝶汐已经是知名设计师的时候,她也能够在媒体面前坦然面对自己是色盲的事实,她说:“看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不光用眼睛看,也要用心去看。”彼时仙道才恍悟,听那些小动物的心声,不一定要用耳朵,而是要用心去听。


蝶汐对狗有着一种极复杂的情感,想要亲近却亲近不得。狗狗遇见蝶汐,不论品种及公母,都是一阵狂吠,甚至追着蝶汐跑。仙道对此很无奈,他觉得蝶汐身上有一种猫一般的气质,灵动而难以捉摸,猫狗素来不和,这倒是可以解释她和狗犯相的现象。蝶汐倒是觉得仙道更像猫,一身慵懒气质。


还记得小时候,他们上学必经的路上有一个废品收购站,打更的爷爷在大门边拴着一条大黄狗。大黄狗每天蹲在路旁怒视路人,对企图接近着露出凶狠的獠牙狂吠。蝶汐从来不敢自己走那条路,宁可迟到也要等睡懒觉的仙道一起。


有一次,仙道起了大早故意不等蝶汐去上学,实则他躲在路口,想看蝶汐自己怎么走这段路。蝶汐独自走到路口时,大黄仍旧兢兢业业地蹲在那里,蝶汐走上前,在距离大黄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来,声音略带颤抖地和大黄商量:“麻烦你让一让呗?”大黄没反应,蝶汐又用稍凶狠的口气说:“喂!好,好狗,不挡路……”


六月里的天气,蝶汐穿着海蓝色的制服裙子,黑色小皮鞋焦急地在地上跺来跺去,两只小辫也随着一颤一颤,嘟着小脸瞪着大眼。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半晌,蝶汐趁大黄走神突然拔腿开跑。要说这事就是这么寸劲,那天打更的爷爷忘了将大黄拴起来,结果蝶汐跑,大黄就在后面追,吓得蝶汐一边跑一边大叫。仙道也被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跟着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冲着蝶汐喊:“停下!不要跑!”大抵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狗喜欢追跑动的人,越是怕狗越不能跑,这话仙道对她讲过很多次。


蝶汐一边飞奔一边喊:“它先停我就停!”


那天早上八点左右经过那条街的人有幸看见,一个男孩追着一条黄狗,黄狗追着一个女孩,两人夹着一狗飞奔而去。


几年以后,大黄狗老死的时候,尽管有如此悲惨的经历,但蝶汐仍然哭了一下午。


她是一个爱心泛滥的小姑娘,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也喜欢养小动物。但她似乎天生和活物犯克,她养的第一只小动物是一只粉红色的小鸡仔,取名叫小吱。蝶汐对小吱喜欢得不得了,吃喝拉撒睡都要把小吱带在身边,睡觉的时候怕小吱着凉,给它盖上了毯子,一觉睡醒之后小吱憋死了。蝶汐又哭了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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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8 22:27: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蝶汐是个爱哭的女孩子,眼泪泛滥至极。一点小事都能赚到她大把的眼泪,她哭起来的时候楚楚可怜,尽管眼泪多到一分钱一大把,但每次哭起来都能触动仙道心中最柔软的神经,想要将她捧在手心里去哄。仙道的见不得眼泪纵容了蝶汐爱哭的性子,但仙道却觉得这样挺好的,她有她的坚强,也有她的软弱。
后来蝶汐不爱哭了,那是分手很多年以后再遇见蝶汐的时候。清冷的深夜,白炽灯下医院观察室里惨白的背景,蝶汐坐在角落里低垂着头,没什么表情。仙道目无焦距地凝视晃动的窗帘,低声说:“我以为你会哭的……”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轻微得连一滴泪都换不来了……只是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他甚至心理有些酸涩地想自己的地位可能连当年的小吱都及不上了。
在他以为蝶汐不打算搭理他的时候,蝶汐用轻飘飘的声音说:“小时候不懂事,哭有什么用呢,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无关的人永远无关。”
曾经蝶汐为他流过多少泪水他都数不过来,赢了球兴奋得哭,输了球伤心得哭,那些球场上的大伤小伤自是不用说的。而今蝶汐不再哭,仙道想,也许彼此真的走得太远了。
那个男人从换药室里走了出来,额角的伤口已经被敷上了纱布,穿越昏暗的走廊来到观察室的时候带着灰暗不明的表情。他上前轻揽起蝶汐的肩,在两人走到电梯口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对仙道扬了扬嘴角,薄凉的笑容里带着对失败者的轻蔑。蝶汐始终没有回头,留给仙道的是决绝的背影。
那是仙道与加藤青正唯一一次狭路相逢,以大打出手开始,以仙道的惨败结束。望着她的背影,仙道不得不承认自己一败涂地。
似乎从蝶汐离开之后再没见过,嘴上不说,但两人都刻意彼此回避着。那次原本以为仙道不会到场的party,蝶汐带了男友去。仙道先前不知在哪里应酬,喝了许多酒,心血来潮跑来参加聚会,当他跨进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蝶汐,无需寻找,出于习惯也好,过分在意也好,她总是人群中最亮的那一点。即便她刻意低调的坐在角落里,一袭深紫色大领风衣,露出里面压着皱褶花边的立领白衬衫,着了痕迹的沉稳中却不缺乏清丽。她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她一直不是最美的一个,而那份灵动无人能及,即便静静地坐着,也能感受到她眼中那盈盈的活力。
然而,此刻,他的“清丽”、他的“灵动”正被别的男人拥在怀里。仙道一时酒劲上了头,二话不说冲上前去照着加藤青正的脸就是一拳。加藤丝毫不落下风,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在了仙道的脸上。从一见面,两人没说过一个字,但就是有这种奇怪的默契,一眼便知对方的身份,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彦一急得大嚷,福田、越野赶忙上前拉架……当所有人乱作一团的时候,蝶汐仍旧坐在角落里凉凉地看着这一切,置身事外。
本来也就是些皮外伤,那个男孩子年少时还没打过几场呢?仙道本是不在意地,加藤更不必说,但拗不过众人的劝说,只好同意去医院包扎。要说受伤情况,仙道和加藤都是半斤八两谁也没占到太多的便宜。
可彦一却紧张得不得了,担心有骨折拉伤什么的,影响仙道打球,硬是要求他们做全身核磁。仙道看着手里交费的单据挑了挑眉,这费用够他在东京最豪华的宾馆挥霍一周的了,他转头问彦一:“你确定要做这个?骨折什么的,拍个片子不就好了。”
彦一信誓旦旦地说:“那个便宜的查得不细。”
仙道:“彦一,你确定你不是医托?”
加藤扭头轻声对蝶汐说:“用我的信用卡付钱吧,怎么说也是我打了他。”
彦一感慨膜拜,加藤公子说话太讲究语言艺术了,那一架不论输赢,单从主动付款承担责任这一点上来看就已经在气势上胜了一筹。
仙道吃了哑巴亏,尴尬了半晌从钱包里丢出一张信用卡,冷哼一声说:“不需要。”然而毕竟从气势上已经输掉一阵了。
检查的结果是两人除了一些皮外伤,连条寄生虫都没查到。这一架打得仙道赔了夫人又折钱折面子折气势。
但想来,那冲动之下的一拳大约是仙道这么多年来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仙道曾问过福田:“你为喜欢的人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福田一时语塞,不是没有过,而是很多很多……
还记得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玩的游戏叫“抽王八”,一副扑克抽到最后,鬼牌在谁手里谁就输了,输掉的要听赢家指挥做一件事情。蝶汐是一流的整人专家,她要输家去做的事极尽刁钻古怪。至今,留在福田记忆里最深刻的一次是,烈日炎炎,站在电线杆子旁边,指着上面祖传治疗甲乙丙丁肝羊癫疯牛皮癣的小广告,对路人甲乙丙丁说,我的病终于有救了!
若说疯狂,那次确实是福田故意输给蝶汐的。原因是先前蝶汐连输给仙道十几局,而仙道让蝶汐做的事分别是:帮我把今天作业做了,帮我把明天作业做了,帮我把后天作业做了……
在仙道透支了自己半个月的作业以后,福田终于忍不下去了,因为仙道事先在鬼牌上做了记号,并且告知了福田,是以输掉的总是蝶汐。福田想了很久,仙道之所以会告诉他鬼牌上的记号,大概是觉得他的作业写得没有蝶汐写得好。
成年以后福田和蝶汐聊起儿时趣事的时候,福田提到当年仙道在鬼牌上最记号的事情,蝶汐并无惊讶,只是淡淡地笑笑说:“我知道啊,我就是故意输给他的,我想替他写作业,想让他的书上记着是我的字迹。”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到底谁是赢家哪里说得准呢。蝶汐故意输的事仙道也未必不知道,两个太过聪明的人在一起,心心相印,无需过多的语言,那点滴的小计谋都是甜蜜的心意。然而,太过聪明的两人习惯了相互猜测的模式,便忽略了另一些东西,情到浓时更需要语言来表达的。本是心意相通的两人,终于走向殊途。

运输机着陆在一片白茫的野地中。仙道跳下飞机,北风夹杂着雪片呼呼啦啦地扑打在脸上,起初时凉凉的触感,不过一会儿就如刀割一般,几近失去知觉。仙道的背包里除了小部分日用必须品和一点吃的以外再无其他,此刻仍着东京街头奔跑时的运动装束,不免有些冷了。
老飞从运输舱里拿出一件灰黄色的军用棉大衣递到仙道面前:“穿上吧,小伙子。”仙道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接过来,罩在身上。褪了色的军大衣不知在角落里存放了多少年,厚重的衣料也有几处磨破了洞露出些棉花来,饶是如此,穿在仙道身上竟是硬生生被他穿出些潮男的气质,他高大的身材将大衣撑出些棱角来,下摆才刚刚垂到膝部,如若不是特殊时期,他穿着这件衣服在大街上转一圈,也必定会成为红遍网络的“犀利哥”第二。
为了寻找合适的着陆点,飞机降落的地方距离县城中灾民收容所还有些距离,救援队的成员开始搬运这救援物资徒步前往,仙道也加入到救援队伍中来。
灾民收容所集中在地势较高较开阔的地方,不远处便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家园,或红色屋顶或木质墙面散成片的、整栋的,伴着汹涌的浪潮飘零着,惊心动魄。
得以生还的灾民栖息在临时改建的收容所中,自地震以来,震区几乎全部断了电,零下十几度地夜晚,风雪交加,大家生起火来,凑在一起,盖着好容易拼凑起来的几条被子,但仍然难以抵御严寒,然而身体上经受的寒冷不足以与心灵上的伤痛相比,家园覆灭,那些没来得及逃出来的至亲便永远埋葬在那片汪洋之下。
看着那一张张或呆滞或伤痛的面容,仙道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想到蝶汐更是五味陈杂。乡长看见来送救灾食物的救援队员们,眼睛一亮,终于露出了自地震发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得到海啸预警时人们慌忙撤离,少有人携带食物。当大家聚集到这里之后,竟然没有人吃独食,人们纷纷交出自己的食物,放在一起,再由乡长统一分给大家。大灾当前,人们团结与共。然而为数不多的食物很快便消耗掉了,目前人们都处在饥饿的状态。
救援队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大家相互说着鼓励的话“要坚强”“要挺住”之类的,说的多了也便在心里将自己催眠了,最糟糕也不过如此,相信一切都会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的。



第七章

运输机沿着东北新干线的方向一路北行,在宫城县境内的一些市、乡陆续发放救灾物品,还有一同出动的其余几十架运输机分别在福岛、宫城、山形、秋田等重灾区救援。
老飞的运输机最终降落在大崎市,他对仙道说:“物资已经发放完了,我们返航回去装载物品加油之后再去栗原市。”
东方已然泛起鱼肚白,刮了一夜的雪片也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将要停了。清晨如约而至,在还没脱离昏暗的那一刻美丽又让人充满期待,这样的时刻又平凡得每天都有,可就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已经有数以万计的人们来不及看到这美好的一幕了。所以活着就是希望。
仙道望了望远处的天,扬起嘴角:“不了,我就留在这里,已经离她这样近了,我不想再离开。”
老飞说:“好吧,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接上你一起去栗原。”
仙道说:“不必了,我可以走去,一分钟都不想等。”
老飞没在说什么,或许在平时会用看异类一般的目光去看待仙道在不冷不热地嘲讽一句“有病”。可现如今,经历了这一夜的救援,那些失去亲人的痛楚让每个人都感同身受。
折腾了一夜,饶是仙道体能无限,也是一头汗涔涔的,耸立的朝天发也在额角处打着卷垂下来一缕。老飞递过去一包万宝路,说:“抽颗烟提提神,你在飞机上休息一会吧,我去搬运物资,活动一下筋骨。”
仙道也不推拒,笑呵呵地接了过来给自己点上一根,扭头去看时老飞正将货箱扛在肩上,回过头来笑着向仙道招了招手,继而随着救援队员们走远了。
没想到这一看之下竟是最后一次见到老飞。救援队回来的时候老飞是被抬着的,头部血肉模糊,几乎分辨不出面目了。队员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向仙道讲了事情的经过,由于遇上余震老飞不小心跌落到地缝里,掉下去的时候撞到了头,等救援队将他拉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仙道迎着风眨了眨眼睛,原来,生离死别竟然如此之近。
那么,蝶汐,请不要让我的世界里没有你,好吗?

仙道在大崎市留了下来,本想连夜出城进山在一路向北往栗原去,尽管知道这样很危险,但人有时候有些执念,难以控制。大约受了老飞事件的影响,他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在救援队离开之后仍然留在市中心的临时收容所帮忙。
虽然不能够立即找到蝶汐,但仙道想每一刻、每走一个去处,只要有灾民就该救助,竭尽所能的。
生命是宝贵的、是值得尊敬的,大灾面前却变得如此渺小脆弱,顷刻之间便是成千上万的人们失去了生命。他们可能是单位里最平凡的职员,每日朝九晚五,工作中中规中矩也不出意外;或者是慈爱的教师,年复一年重复教授这相同的内容,用一颗博爱的心感染着一辈又一辈的孩子们。他们可能是白发染满双鬓的父亲,会在孩子顽皮的时候举起巴掌,也会在孩子叛逆的时候给予关爱细心引到,或者是父母眼里的有为青年,勤劳孝顺,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刚娶了一位贤惠的妻子,再有几个月也要为人父母了。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们或许仍然在他们各自的生活轨迹上,波澜不兴,安然一生。有一天,在那样一个时刻,他们可能恰巧在十几层的大厦顶层未来得及逃脱,又或者为了保护亲人逃离而独自承受危险。巨浪卷来时,他们平凡的生活就这样戛然而止,或许还有亲朋怀念他们,或许亲朋也不在了,又或许他们的离去留下了一生的等待与期望。这个世界没有神明,等灾难结束之后,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可能很快又会建起一座又一座的城市,然而,人们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该如何修复?有多少人要一生活在自己堆起的废墟之上,悲伤、怀念、甚至懊悔?
每天面对着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仙道不敢想象如果再见不到蝶汐会怎样。他每天都怀着忐忑的心情去看最新公布的死亡名单和失踪名单。每次公布最新名单的时候,总有人最先冲上去看,而另一些人犹豫着徘徊着,想看又不敢看,甚至看之前要祈祷上好久。可惜神明似乎不再眷顾他的信徒,每天都有人看过之后嚎啕大哭或是默默流泪。那种害怕看到,又坚持要去确认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仙道也每每被这样的情绪折磨着。
除了死亡名单和失踪名单之外,还有一面很特殊的信息栏,那是一面墙,上面贴满了纸条,是人们留给失散的亲人的留言与信息。
“妈妈你在哪里?——惠子”
“阿亮我很好,你在哪?还好吗?”
“宝宝,什么时候回家?妈妈想你了。——竹原”
……
每一张纸条背后都包含着一份肝肠寸断的思念。看得仙道这般铁骨铮铮的男人也禁不住眼眶酸涩。他一撕下一张便条拿起笔,思索了半晌写下五个字:蝶汐,我爱你。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承载了仙道全部的感情。
“叔叔,你也在找人吗?”在仙道望着那纸条出神的时候,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身低头看去,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团团的小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目光盈盈地望着仙道。
“叔叔你是不是饿了?我这里还有一个饭团,给你。”小女孩一双肉嘟嘟地小手冻得通红,此刻正捧着一个饭团卖力地举给仙道。
仙道蹲下去和小女孩平视,他对着这可爱的孩子笑起来,那双捧着饭团的手仿佛捧起一轮太阳,无限温暖照进人的心里,灾难开始变得渺小,只要这个世界充满阳光。
仙道说:“叔叔不饿,你留着吃吧,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哦。”
“叔叔骗人!”小女孩嘟起团子一般的小脸说道,“大人们都吃不饱,叔叔比他们都高怎么会不饿呢?他们还抢我的饭团呢,我不给,我要留给叔叔吃。”
仙道笑笑问:“为什么要留给我吃呢?”
“因为叔叔最高!”
仙道失笑,他确实很饿,由于重灾区食物紧缺,每人每天只发放两个饭团子,大家都省着吃,只在饿的时候才咬一小口。仙道今天却只吃了一个饭团,另一个给了一位生病的同胞,在药品也紧缺的情况下希望他能够都吃些东西以增强抗病力。如今他正饿得头晕,可是听说有人抢小孩子的饭团,他仍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女孩怯怯地说:“叔叔,我把饭团给你,你帮我写张纸条贴上去好不好?”
仙道怔了怔,问:“你想写什么?”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小女孩想了想又说,“我让别人帮我看了名单了,上面没有爸爸妈妈的名字,他们还活着,他们会来找我的。”
仙道禁不住眼眶微酸,而她说话时那份执着,小小年纪的这种胆识不由得让人感动。
仙道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翦子。”
仙道起身时免不了一阵眩晕,他拿起笔,字迹苍劲有力地写道: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翦子想你们了。
写完,他回身将纸条递给翦子,小翦子仔仔细细地看着,然后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而整齐的乳牙:“叔叔的字真好看!可惜我只认得爸爸、妈妈、翦子。”
“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到爸妈,知道吗?”趁着她看纸条的时候,仙道拿过她手里的饭团,用油纸仔细包好塞进她随身挎着的小背包里,背包里还有她在幼稚园学习的图画书。女孩的朝天辫已经散开了,头发有些凌乱,仙道又弯下身去理了理她的头发,将辫子重新梳起来。
仙道把胶水涂在纸条的背面,然后抱起翦子,让她亲手将纸条贴在最醒目的位置。
回身弯腰将小女孩放下的时候,仙道又是一阵头晕,以至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就在弯腰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记忆中那清亮又欢快的声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第八章

“将这几箱食物运到二号区,快!大家加把劲,都辛苦啦,不要让我们的同胞们饿肚子哦!”
仙道循声望去,她瘦了,下颌尖削,米白色的紧身风衣罩在身上,看起来也宽松了。她也有些狼狈,衣服上沾染了些污渍,棕色翻毛鹿皮靴的前尖上浸满泥水,鞋的后跟形状看起来怪怪的,似乎原本是高跟的靴子,不知是扭折了鞋跟还是被她自己掰掉的,总之变成了平底款,而走起路来明显不方便的右脚似乎证实了那只鞋跟是被扭掉的。她看起来也许久没休息了,眼睛下面浓重的眼袋乌黑一片,妆也有些花了都没来得及补上。
尽管如此,仍然掩不住她的活力四射,一切的狼狈与疲惫在她神采奕奕的精神感染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一直微笑着,声音朗朗,指挥若定:“那几个箱子不要放那么远,搬过来。……这是第十五箱,二号区还有十箱。……这边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去三号区帮帮忙,剩下的人留下来跟我把这些食物发放下去,每人两个面包一瓶水,点好数目,注意不要重复发放,也不要漏掉一个人。”
仙道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幻视,那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这一昼夜的时间里他设想过无数次的相遇就在这一刻,可是仙道却心生出退却的想法。
仙道是个考究的人,他长久以来都在设想,再见到蝶汐该是在一场盛装舞会上,或是环境清幽的咖啡店里,他衣装革履,风采翩翩,她妆容精致,优雅可人,两人相约或是偶遇,仙道在蝶汐凝望的目光中主动上前执起她手单膝跪地,来一个深情的表白和忏悔,毫无意外的在蝶汐眼中看到盈盈的泪花,两人尽释前嫌,深情拥抱,这时在配上鲜花和音乐就更完美了。
这很符合仙道的风格,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然而,如今环境显然相去甚远,好在女主并不让人失望,一去十年,她仍然亦如年少时的活力四射,在如今这般情境下,就如一曲哀乐中陡然跳动的一个音符,扰乱了死气沉沉的境况,她飞扬的笑容感染着他人,悲伤焦躁的情绪也随之变得平和。
可是他自己呢,一身的疲惫外加饥饿,头发凌乱毫无发型可言,脸已经一整天没洗过了,身上还穿着老飞给的破旧军大衣,即使脱掉大衣,里面也是被汗浸过又脏又褶皱的运动装。真后悔自己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跑来了,应该多做些准备才是,没想过会这么快见到蝶汐,见不到时担心,见到了却又情却了,不敢上前。
她会不会嫌弃自己这副样子尚未可知,能不能原谅他也无法预计,单从打招呼这点来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激动一点上前拥抱她说,“太好了,你没事”,或是淡然一些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招呼,“嗨,你也在这里啊”?仙道很纠结,若是蝶汐问起“你怎么在这?”“你来这做什么?”该回答“来找你”“随意转转”还是留言板上写下的那五个字?
近乡情却,说的应该就是仙道此刻的感受。
而事实上,事态的发展太过迅速,还没来得及仙道做好准备,蝶汐竟指挥着搬运食品的人们朝着仙道这边的空地走来。其实他们相距不到十米,蝶汐回头便看见仙道了。那时,仙道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蝶汐的身上,以至于她回头看见仙道时有那么不到一秒的错愕,也被仙道看得清楚。
惊讶也好,疑惑也罢,真的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别说等仙道解释,就是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空出来,就听蝶汐说:“阿彰来啦,愣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哦。”仙道从失神中惊醒,连忙加入到搬运的队伍中来。没有疑问,也没给他交待的机会,甚至不同于他所设想的任何一种问话。蝶汐用的是肯定句“来啦”,没有“怎么来的”“为什么来呀”,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就好像他是被她喊来帮忙的。仙道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一句也没来得及说,甚至连一声“嗨”都没能说不出来。

蝶汐把面包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皱起眉头,随手将其丢到仙道怀里:“我就没吃过这么差劲的东西,给你吧。”
每人两个面包对于年富力强的仙道来讲,是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量。蝶汐虽然娇贵些,有些爱讲究的习惯,却并不是挑剔的人,尤其在艰苦的环境中尤为能体现出她的随遇而安,仙道刚刚还看见她和不认识的人同饮一瓶水,共吃一块饼。如今这新鲜的面包遭嫌弃了,没被立即扔掉而是丢给了他,看似不经意,蝶汐仍是关心他的,仙道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动。
但很快这种感动就被浓浓的酸味替代了,蝶汐的另一个面包被她以同样的方式“丢”给了另一个人,还是个男的。原来,仙道没有任何特权可言,他不过是蝶汐同情心泛滥时的施舍对象。
仙道有些愤愤,终敌不过心疼,将那个面包硬塞回蝶汐手中,耐心地哄道:“这样会饿坏的,难吃也先忍一忍吧。”
“不吃就拿去喂狗吧。”蝶汐随手指指趴在大门口的一只萨摩耶,人尚且吃不饱,哪里还有它的吃的,如今已经饿得没力气站起来了,“大白也好久好久没吃东西了。”
“人还没得吃呢,你竟有多余爱心关心起狗来了。”拿他和狗相提并论,仙道带着点愤然的口气,急于和门口那只划清界限。
“我的面包用得着你管吗?”仙道的态度显然惹蝶汐不爽,火药味陡然浓烈起来,蝶汐实在想不通她的一片好心,究竟引来这男人跟她叫什么劲。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管好你的面包!”仙道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整日心心念念的全是她,可见了面不出五句话竟然吵了起来。

从小到大,两人“吵架”无数,无一例外都是蝶汐在一旁喋喋不休,仙道微笑着听着,永远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状态,接着是蝶汐气呼呼地跑开,不到一天的时间又若无其事地回来。
仙道反击,这是第一次。听得蝶汐也在心里暗暗发愣,她手里还抓着那个面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烦躁的踱来踱去,踱到留言板前面的时候,蝶汐仅随意一瞥竟看到一抹熟悉的字迹,字如其人,表面看起来写得笔画散乱漫不经心,实则笔锋苍劲,霸气隐现。学生时代的蝶汐为了替仙道写作业没少模仿他的字体,可总是形似而神不似,好在老师不会很细心的看。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翦子想你们了。
一看便知是帮小孩子写的,想想这场灾难中又要那么多可怜的孤儿,蝶汐禁不住泪眼朦胧。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竟在留言板的角落里又见到了熟悉的字体,还有熟悉的名字,人似乎总是对自己的名字很敏感,不论是看到的还是听到的。
那句话蝶汐曾经等了很多年,而今在辗转颠沛了许久之后竟以这种不经意的方式出现,扰乱了她平静的心绪,那曾经期待过、受伤过,而今麻木了的心,该是温暖还是欣慰?事实上是那道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被重重地撕开,鲜血淋漓。
那张纸条被蝶汐狠狠地撕下来,揉成团,愤愤地捏在手心里,仿佛要将它和那写字的人一并捏碎一般。
这一切动作尽皆落尽仙道的眼里。原来,她是那样的恨,恨到厌恶,仙道默默收回目光,望天,错过的真的就回不来了吗?他没看见,在他收回视线之后,蝶汐又将那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叠好,收进衣兜。




第九章





“算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把面包吃了吧,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仙道难得一次低声下气地对人说话。


可是听在蝶汐耳中是什么?“算我不好”言外之意就是“你无理取闹”“我不与你计较”,连同道歉听起来都毫无诚意,还带着一股子“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容味儿,这让蝶汐如何不火大?蝶汐毫不迟疑地反问道:“彰大少爷很闲嘛,是来慰问演出还是表演赛?”


一语道破仙道先后的两重职业,仙道那点破事儿想不知道都难,蝶汐她愿意发誓从来没刻意关注过仙道的情况,甚至有意回避。女人大抵都有这样的天性,那些曾让她受伤的过往,本能地回避。然而天不遂人愿,仙道生来就拥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场,再加上他风采卓越的外形,充满智慧的头脑,让他在他所涉足过的行业无一不精通,尤其演员、球员这两样,称得上是公众人物的职业。人性本八卦,文体圈里即便清汤清水的也能被编排出几条绯闻,何况仙道这种不思检点的,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这种心理。大报小报花边不断,挖出他学生时代交往过的女友也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加藤公子现任女友的身份,一女二男最是令狗仔队欢喜的模式,自打蝶汐的工厂进驻国内以后,这些破烂花边没少让她烦心。


不过浓重的火药味传到仙道耳中,完全变了感觉,原来蝶汐有关注他,这认知让原本没多少勇气的仙道很受用,他调整好笑容和语气,给出一个即暧昧又深情款款的答案:“来找你。”


“哼!”蝶汐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说,“我就算再不济也不需要你这样的‘慰安夫’。”


这些年仙道那些破事听着都觉得头疼,他招蜂引蝶的本事不是盖的,纵然小道新闻有些不实的成分在,可就算捕风捉影也要有影不是。仙道看似懒散,实则责任感很强,这是为何他一直以来都是球队的主心骨,这也决定了他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以蝶汐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些年他过得不好,可活成这样又给谁看?博同情装可怜也须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完全就是在作践自己。


“安慰夫,也是夫啊。”仙道嘻嘻一笑,摆出一副厚颜无耻的品貌。他释怀了,吵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更不是来找蝶汐吵架的,那丫头天生牙尖嘴利,损人毫不留情面,却是刀子嘴豆腐心,以他对蝶汐的了解,油盐不进的姿态就是她的克星。仙道也在赌,赌蝶汐对他还有感情,只要赌赢了,蝶汐便会回头,即使蝶汐对他再无感情,那么做一回跳梁小丑他也全当是忏悔了。


“不要脸……”脸的音节还含在嘴里,又一波强烈的余震袭来,大地摇晃得厉害,蝶汐恰好选择站在台阶的位置,以便和仙道平视,在气势上毫不输阵。此时,毫无防备地向前栽倒。仙道一只手抓住围栏稳住身体,从容地伸开另一只手臂,接住倒向他的蝶汐,就势搂在怀里。


“亲爱的,这就急着投怀送抱了?”仙道笑得灿烂,这一抱想了多少年了,他该感谢这余震。


“你放手!”


“不放。”


“放开我!臭死了!”


仙道讪讪地松开手臂。蝶汐的理由实在是太强大了,恰如其分地打击到酷爱干净的仙道。前一刻头被埋在仙道胸前的蝶汐,已脱离了他的怀抱就猛吸几口新鲜空气,这让仙道无地自容到自己嫌弃自己了。


看到仙道下巴上泛起的青色的胡茬子,蝶汐心里又有些不好受,仙道何时这样糟蹋过自己的形象呢?毕竟是为寻她而来。蝶汐心软了,想想也都这么大的人了,何必闹得水火不容呢。在她有那么一瞬想要就这么和解了,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分手了他们好歹还算是发小呢。


可这想法刚一冒头,就听仙道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不闹了好不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消气吗?我们和好吧。”


蝶汐内心的那点柔软的小火苗彻底被扑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愤怒之火。时至今日仙道还觉得当初的分手只是闹着玩么?只是消了气就能解决的问题么?关于分手,蝶汐从头至尾都没气过,有些事情,是原则问题,仙道做不到她也没法回头。蝶汐冷眼看仙道,想他们也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一辈子陌路,要么她定要将仙道那大男子主义的傲慢踩得稀碎!


于是,蝶汐戏谑地挑了挑眉:“怎么?还对本小姐余情未了?”见到仙道弯起一双桃花眼,蝶汐不禁在心里感叹,这男人比起当初添了几分成熟的气息,狼狈成这副模样还不减他迷人的气质,多看了两眼连心跳都漏了拍。


仙道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什么,蝶汐一脸惋惜的表情道:“可惜本小姐只收处男。”


话虽露骨,却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仙道,不要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拉近十年的距离,人世沧桑,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有些事,经历了就回不去了。


仙道脸上的笑容成功地僵掉,那些事不提便罢,提起来他会觉得对不起蝶汐。这种被他视作“出轨”的行为出于空虚也好,出于报复也罢,更多的时候,他希望蝶汐知道以后会生气。然而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提起来,仙道内疚,内疚过后是气愤,与他相比,蝶汐交了新的男朋友,情节更加恶劣。潜意识里,他仍对蝶汐存在着占有欲,并且不接受他们分手的事实。


仙道带着恶劣的笑意说:“难道加藤公子就是吗?”


“你确定你要和他比较吗?”蝶汐淡然地说,笑容中分明带着鄙视。


话出口后仙道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这么愚蠢了呢?蝶汐的意思很明了,于理,他们分手时不关加藤的事,如今要和好还是和解只需解开彼此的心结,皆与加藤无关;于情,他们自幼的感情又岂是外人能比的。现下仙道将加藤扯了进来,非但贬低了他们曾经的感情,还把自己弄得像个拈酸吃醋的怨妇。


仙道无话可说,几回合下来,败得惨不忍睹。一向自诩聪明过人的他从未如此被动过,从前在鬼机灵的蝶汐面前,他好歹能猜出她的想法,也不至于被她算计到。可如今彻彻底底一败涂地,是他关心则乱,还是蝶汐根本不在乎他呢?


不由得轻叹,十年踪迹十年心。





好容易找到一部还能用的有线电话,仙道第一时间打给福田报个平安,顺带汇报了遇见蝶汐后频频被嫌弃的惨痛经历。


福田说:“仙道,收起你的自负和自大,拿出你不要脸的精神来!”


仙道仔细研究了一下福田给予的作战计划,前半句他勉强认可,后半句“不要脸”前面的定语是“你”,仙道个人认为用得很不准确,极其不准确。


放下电话回过头去寻蝶汐的身影,发现她正一拐一拐地走到角落,靠着台阶坐下,拧着眉毛伸手去揉明显不灵便的右脚踝。那右脚先前就有些不灵便,该是崴到了却没及时处理,刚才那波余震她又从台阶上跌了下来,大概又伤到了。仙道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蝶汐面前。


眼前罩下大片阴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蝶汐情绪恹恹,疲劳加伤痛让她有些提不起精神和仙道斗嘴,于是便沉默了。


仙道在蝶汐面前蹲下身,单膝着地半蹲半跪,抓起蝶汐的右脚踝,慢慢的褪下靴子和袜子,顺着红肿处慢慢地捋顺着筋骨,多年运动生涯使得仙道对扭挫伤的处理也略懂一些。


起初蝶汐有些不好意思,还挣了两下,可仙道抓的很牢,牵拉引起的疼痛让蝶汐吸了几口凉气。仙道按摩的确实很舒服,蝶汐便不再挣扎,欣然享受了。其实,她也没发现,在她的潜意识里,仙道还是那个任她撒娇任性,任她索取温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仙道一边揉按,一边自顾自地笑了笑说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协调性很差,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也是这样经常伤到。”


那满是宠溺的语气将蝶汐拉进回忆的长廊,曲曲折折,那些许久没有想起的事情,带着斑驳的光影清晰地涌现在脑海中。蝶汐小时候大约是小脑发育慢一些,以至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运动白痴,跳皮筋踢毽子这些女孩子喜爱的活动自不必说,就是正常走路她也能莫名其妙的平地摔跟头。仙道时常嘲笑她没长小脑,嘲笑过了,又见不得蝶汐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只好像现下一般半跪在蝶汐身前给她处理大小伤口以及淤青红肿。


蝶汐毫无意外地红了眼圈,她抿紧嘴唇,努力仰起头才将眼泪硬生生逼回去。











第十章





揉按了一会儿,疼痛缓解了许多,肿起来的脚踝却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靴子脱下来容易穿上难。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光着脚也不是个办法,可这在仙道那里根本不构成问题,他拉开衣服拉链,将蝶汐的脚塞进自己的怀里。


蝶汐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仙道彰!你干什么?”


蝶汐连名带姓一起叫仙道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愤怒,以及更加愤怒。第一次,因为惊慌。仙道仍旧笑着,目光中饱含爱恋,柔声说道:“冻伤了就不容易消肿了。”


乌黑晶亮的瞳仁水汽蒙蒙,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划过脸颊,蝶汐无声的哭泣,这些年的委屈、孤单、艰辛……一股脑地涌上来,化作绝了堤的泪水。


仙道惊慌得手足无措,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擦眼泪,伸到一半觉得手很脏,袖子也很脏,便犹豫了,继而又有些开心,尽管见不得蝶汐的眼泪,可这一哭,证明他这张“回忆牌”总算拨开蝶汐内心的层层壁垒,触到了心底的那份柔软。


四目相对,蝶汐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变得有些凄厉,几乎是用吼的:“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出现,现在我要忘记要重新开始了,你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


“你凭什么提起小时候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提起?十年来我扭过几次脚、跌过几次跤你知道吗?”


“我在国外举目无亲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受人冷眼遭人嘲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身无分文摆地摊买东西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十年的变迁,十年的距离,是你一点温暖就可以抹平了的吗?仙道彰,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在施舍我?”


“这十年没有你的日子我也过来了,而且越过越好。温柔体贴的感觉,我男朋友可以给我足够多。锦上添花就不用了,仙道彰,收起你多情的嘴脸吧。”


“你的温情太金贵了,以前没得到过,现在也承受不起!”





13日,地震发生的第三天,福岛核电站1号2号反应堆相继升温而爆,日本乃至全世界陷入一场空前的核危机当中。


“回法国订婚去吧,别回来了。”说话时仙道没看着蝶汐,只并排站着,遥遥望着远方。阴云滚滚坠在天际,乌蒙的一片天地,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大地上空,沉闷、压抑、绝望。


“回不去了,”蝶汐轻声说,那望着远方的目光寻不到焦距,“证件、护照都丢了。”


“这不是理由,”仙道转头看着蝶汐,“你知道的,只要你想走我可以立即给你弄到证件。”


蝶汐轻轻地摇了摇头,浅笑道:“我本来就是负债经营,现下工厂没了,你让我回去被人追债么?若不是为了来大崎看一位朋友,我怕是已经葬在栗原工厂了。”


人生际遇,瞬息万变,何其为妙。若不是老飞出了意外,仙道怕也不会留在大崎。有些缘分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这样想时,仙道觉得如果他不能把蝶汐追回来都会天怒人怨,想着便笑了:“哎呀,这可真伤脑筋,我这些年换了几次职业,现下穷得只剩下钱了。要不就委屈您一下,让我入赘吧。”


“入赘?”蝶汐被仙道滑稽的表情感染,也跟着笑起来,“那么你要随我姓么?”


“只要你肯。”仙道眨眨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那你就改叫泷泽彰……”说到这里,蝶汐总觉得有些别扭,瞥见仙道正憋着一脸坏笑才发觉自己被绕进了这家伙的陷阱。


仙道还不忘火上浇油地补充上一句:“别忘了把我写进你们家的户口本。”


这次是蝶汐选择了沉默。仙道总算扳回一局。


良久,仙道又说:“灾民们已经在陆续撤离了,我们也回东京吧。”


“不,我得去栗原。”蝶汐几乎没敢看仙道的眼睛,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来了,“加藤可能去了栗原。”


“什么叫‘可能’?”仙道拧起眉毛问道。


“虽然一直没联系上他,但我想他得知地震的消息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对加藤青正,蝶汐心中是有愧疚的。起初见到他时,异国他乡,在遍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听见熟悉乡音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加藤身上有种和仙道极为相近的气质,懒散、骄傲,还别扭得很。


两人是同学,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没一点好脸色给蝶汐,整日就是冷嘲热讽,若在平日里遇见这样的人蝶汐根本理都懒得理,可彼时,语言不通,文化冲突,她几乎与外界隔绝,毫无交流,遇上同胞又是同乡,加藤嘲讽她,她便也针锋相对的还回去,偶尔斗斗嘴反倒觉得心情没来由的舒畅。除却表面上的不屑与嘲讽,加藤也算细心之人,了解蝶汐不爱带伞的习惯,知道她畏寒的体质,记得她全部爱吃与不爱吃的东西,总能够在最需要帮助的那一刻送去贴心的温暖,还不忘摆出一张臭脸嘲讽蝶汐的丢三落四。


蝶汐很难以想象如果没遇见加藤,她这些年该怎么熬过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十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一个人的性子。加藤的曾经那些风韵情事绝不比仙道少,蝶汐一早就听说过,认识加藤之后他也有那么几个女伴,若即若离。后来,在加藤向她表明追求的态度之后,那些莺莺燕燕的就全都断了。


蝶汐有时候想,总该开始新的生活的。若是这辈子没认识过仙道,或许就这样和加藤在一起了也说不定。可是一切都是假设,认识了,有了纠缠了,那颗心便找不回来了。蝶汐尝试着和加藤亲近,纵然亲切、有好感,可终究不是爱情。为此,蝶汐也觉得愧疚,加藤倒是不甚介意,或许介意了而没说,他愿意给蝶汐时间慢慢接受,两人就这样不温不火的相处着,在公开场合以男女伴身份出席。


两人的遗憾在于没有更早的认识,可是更早呢,加藤是呼风唤雨的花花公子,蝶汐是活泼开朗的小魔女,没有异地他乡的寂寞与孤独,少了情感蹉跎之后的感伤,相遇了也不过就是擦肩而过。待到能够成为彼此在乎的人时,蝶汐那颗心已经再给不了其他人了。它不小心丢在仙道那里就那不回来了,真真是一见仙道误终生。


所以,蝶汐不可能不挂念加藤。


“你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现在四处都是余震,就因为你的猜测就要以身犯险吗?”仙道语气越发的急了。


“那你又为什么来找我?你凭什么确定我还活着?”蝶汐反问。


“蝶汐!你一定要用他来伤我的心吗?”


“这就伤到你了?那你当初做过的那些事情又算什么?你当时可有那么一点考虑过我的感受?阿彰,我觉得一直以来我对你的要求都不高,可是你仍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失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送你来这里地人应该是藤原惠香。”蝶汐每一句话都咄咄逼人,掷地有声。


仙道自知理亏地支吾了:“蝶汐,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不对,可我后来已经明明白白的拒绝她了……”


“够了!”蝶汐打断仙道的话,“阿彰,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与藤原或是加藤无关。如果我们自己没有问题,谁能拆散我们?谁又能够介入我们呢?”





“蝶汐,我之所以跑到这里来,一是担心你的安危,二是要对你说说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说而没能说出口的话。”


“蝶汐,有些话我从来不说,却不代表不存在,相反那些话那些情一直都深深的印在心里,总觉得那分量不是轻易说得出口的,不是不想说只是觉得别扭,也怕你笑话我,我们自幼相知,这些你懂的。可今天即便你笑话我我也要说:我一直都很爱你。”


“以前是我不好,我愚蠢,不懂得珍惜。我知道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不是一两句道歉可以弥补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可以留在你身边来弥补我当年犯下的错误,以及这些年来你一个人时受的委屈。”


“请你务必不要敢我走,错过了十年,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出现了,可若此时不去弥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对你的亏欠会越来越多。”


“你如果依旧不能够原谅我,也好,做不成你的爱人就让我做你的哥哥吧。你若还想和别人订婚,我会亲自挽起你的手将你送进教堂。站在你身边也好,站在你背后也好,我会竭尽一生去守护你,让你再不受到伤害。”


蝶汐翘着二郎腿摆弄这MP3反反复复放着这段音频。仙道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杵在蝶汐面前,蝶汐不发话他就低着头默不作声。


第一遍,蝶汐的眼圈红了……第二遍,蝶汐泪流满面……第十五遍,蝶汐打了个哈欠,终于意识到仙道的“罚站”可以结束了,带着不屑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阿彰,你也是奔三的男人了,这么不害臊的话还好意思录成音频,丢不丢人?”其实蝶汐心里哭笑不得,这男人怎么这么放不下架子,表白的话都不敢当面说。


仙道嘻嘻一笑,当真拿出福田教他的不要脸的精神,说:“你就收着当证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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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8 22:29: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人总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年少的时候总觉得外面别有一番天地,直到经历的多了才知道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仙道确实没有勇气当面说,不是放不下架子,而是不敢面对的愧疚。蝶汐想听道歉的话,他便说得无比诚恳,蝶汐想听告白的话,他就说得万分肉麻。
错过的十年他们错过彼此太多的精彩,平添了许多的辛酸。加藤的出现便是对仙道最大的讽刺,曾经在一起的时候蝶汐眼里哪看得上其他男人,可就在这段错位的时光中,加藤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占据了蝶汐生活,入了她的眼,还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看到蝶汐听着音频流泪的时候,仙道知道蝶汐根本没有忘记他。可是一想到蝶汐为加藤担心,心中难以抑制的酸涩,嫉妒!妒火中烧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东西硬生生被别人抢去了一半。
“收着做什么?”蝶汐挑了挑眉毛,“你就不怕我公开你的音频?让你地粉丝看看,你也有这臭德行!”
“好啊!”仙道很狗腿地赔笑,“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知道我仙道已经名草有主了。”
“是么?”蝶汐拖长尾音,晃了晃手中的MP3,意味深长地看着仙道,“阿彰‘哥哥’,你答应过要送我进教堂的。”
仙道的脸冷了下来,纷纷扰扰的吵杂都在那一刻突然远去,时间静止,空气仿佛被一点一滴的抽离,将他与周遭隔开。胸口窒息般的憋闷,想要大口喘气,却似海浪中漂泊一般,起起伏伏,几度颠簸,攥紧拳头的手渐渐松开,抬不起半分,眩晕一波一波汹涌地袭来,意识渐渐抽离,仙道只来得及用最后一丝清明描摹一下蝶汐远黛如烟的双眉。

地崩山摧,海浪咆哮,风雪肆虐。以为最糟不过如此,死亡只在顷刻之间,不知是这个民族曾经的杀戮太重,还是真如预言一般只是2012的前奏。岂知天灾人祸——后一种带来的祸患远超前者。
地震级数被提升为9.0。15日,3号核反应堆爆炸。17日,3号核反应堆再次爆炸,4号核反应堆持续升温。
海啸过去六天了,海水渐渐退去,入眼的是随意堆砌的废墟,随意得像一件艺术品,它的创造者是大自然,除此,谁还能有如此般想象力来制造这样一场人神共愤的灾难呢?余震还未停息,频率倒是减少了一些,震感强烈些的一天也有七八次,整个北方半岛都像漂浮在太平洋上的一叶扁舟。
“听说海岸线向东移动了4米啊!”仙道感叹。
“是啊。”蝶汐附和。
“再震几天就可以骑着单车去美国看流川和阿牧了。”
也不知道是这笑话太冷还是两人都没有心思笑,这漫不经心的对白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四天了,两人一直这么不冷不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话,有时候没什么可说的索性沉默着。
食物依旧供应不足,四天前,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坚持要把自己的食物让给受伤同胞的仙道,在妒火中烧的情绪催化下,华丽丽的低血糖晕了过去。
这事后来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此后很多年,“仙道被情敌气晕”的桥段仍被他的队友们津津乐道。
本来问题也不大,吃些东西也就缓过来了,可仙道知道蝶汐是执意要去寻加藤的,他就是不愿意,不想看到蝶汐眼里心中有加藤的影子。这一晕,虽说留下一个偌大的笑柄,可彼时仙道根本想不到这些,他欣喜的想,终于有理由拖住蝶汐了。
仙道吐着虚弱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去栗原吗?”
“你说呢?”蝶汐轻叹一声反问。
“我陪你去。”仙道坚定地说。
仙道这样的状况,蝶汐自然不能再让他折腾,更不忍心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去寻加藤的事就这么搁浅了。用这种方法留住蝶汐,仙道着实鄙视了自己一下,他也心知这种小心思瞒不过蝶汐,可蝶汐愿意留下来便证明,仙道在她心中分量非轻。
可是,现在仙道后悔了,因为他的这一时难咽的醋意,让加藤青正在蝶汐心里留下了永远都抹不去的印记。
大灾面前,命如蝼蚁,却从不缺少舍生忘死奋勇救人的感人事迹。供电中断,没有来自电视新闻的信息,人们几乎与世隔绝,好在还有一台用电池的收音机,勉勉强强能收到一些不甚清晰的信号,24小时播报着灾情和灾区的那些催人泪下的感动。那些救援队、那些英勇的青年,舍己为人的精神给失去家园人们带去温暖,精神如此顽强,无疆大爱给予人们风雪飘摇也难以撼动的信心来面对这场浩劫。
加藤的名字就这样不期然的在收音机中被提及,一位名叫潇潇的中国留学生正声音哽咽地讲述着在福岛遇见加藤青正的全过程。那是在3号反应堆爆炸之前,当时几名当地大学生和几名留学生正在核电站附近的工厂里帮忙赶制救灾物资,核电站的工作人员奋战到最后一刻,爆炸时慌忙撤离,跟本没时间通知周边人员撤离。就在爆炸发生时,加藤两度冲进工厂就出几名学生,第三次冲进去之后就随着工厂一同淹没在熊熊火光中。
而后是一些关于加藤青正身世经历的介绍,这样一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在大灾面前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高尚的行为将他的形象烘托得异常高大。而在蝶汐这里,却只是起到反复确定他身份的作用,心中不存一丝侥幸,不是别的“加藤”,只有他,那个一直照顾她爱护她的人。她甚至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那叫潇潇的女孩子呜呜咽咽地称加藤是恩人,她说,恩人最后一次冲进去救人前留下一句话:小蝶,记得我。
他成功了!给自己留下无上荣誉的同时,带着祈求含着微笑,蝶汐甚至能够想象得到他说话时的表情,轻飘飘的三个字,穷其一生,蝶汐不会忘记他,也不能忘记他。
这几天蝶汐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她不怨仙道,只愿自己,若是从来没认识过加藤,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是她害了加藤。那个平日里懒懒散散的公子哥,外表不羁,实则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他很冲动,想了就去做,从不计后果。他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福岛已经无从知道了,只是那个人从此消失了,不在了,永远不会出现了。
死亡,那是一种很奇怪地感觉,蝶汐和加藤即使最终不能够生活在一起,可只要知道彼此还在同一片天空下,也会微笑着遥遥祝福一声。然而,有一天,彼此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那人也去了所谓的天国,你的世界里没有我,我的世界里也没有你。就算永远不会相见也希望彼此活得好,不相见和见不到终究是不一样的。
心头就像有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却没有个痛快。
同样心如刀割的是仙道,他恨不能死去的是自己才好。要怎样才能让蝶汐忘记加藤?该死的,仙道暗暗咒骂自己。
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8吨多强辐射物质泄露,核泄漏事故后产生的放射污染相当于日本广岛原子弹爆炸产生的放射污染的100倍。事故后前3个月内有31人死亡,之后15年内有6-8万人死亡,13.4万人遭受各种程度的辐射疾病折磨,方圆30公里地区的11.5万多民众被迫疏散。
切尔诺贝利事故25周年之后,日本福岛核电站爆炸,由于情况极度恶化,内阁表示放弃核电站,21万人正紧急疏散到安全地带。
灾民收容所中的人们在陆续撤离,那伏在台阶上的一层薄雪被来来去去的鞋印踩做泥浆,黑乎乎的泥水渐在裤腿上,偶有人在湿滑的台阶上趔趄着险些失足,被伙伴拉住,大家有条不紊的往外走。那原本宽阔的四排车道如今翻了浆,还有坑洼的裂缝,堆积着海水引来的淤泥,只剩下由救援队员临时辟开的一条窄窄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引领者群众离开。
蝶汐不怒不笑,不悲不喜,淡漠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遭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还有些是这几天患难中相识的人,路过时会催促一声:“蝶汐,这里不安全了,一起离开吧。”也不见蝶汐做何反应。
仙道第一百遍在心中叹气,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淡然一笑,弯起眉眼对蝶汐说:“就算要死在这里,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蝶汐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哭了出来,从加藤出事之后,蝶汐没掉过一滴眼泪,没有什么哀伤的表情,说的话更是少得可怜。仙道知道那种欲哭无泪的心伤不如哭出来的痛快,他担心蝶汐,反倒期望她那滂沱的泪水。当蝶汐终于哭出来的时候,仙道非但没有松一口气,而是揪心的难受。
与其说哭,不如说是无声无息的流泪,贝齿咬着下唇,泪水串珠般划过脸庞。蝶汐突然抬头看向仙道,纤长的睫毛颤抖着,一双黑葡萄般晶亮的瞳仁蒙上盈盈的水雾。那一眼看去千回百转,伤心、思念、无助、依赖,十年来的心路,地震后的情绪,糅杂着,期期艾艾向仙道袭来。
仙道情不自禁地将蝶汐拥入怀中,跨越十年的别离,这拥抱竟显得有些生疏。其实是仙道突然想到蝶汐先前嫌弃他臭来着,怀抱就这样僵住了,抱紧也不是,放开也不是。就在这时,蝶汐的手竟抓住仙道的衣襟,埋头在他的胸前,呜呜咽咽。不多时仙道就感到胸前那一片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怀里的人灵气、霸道都是外在的气质,整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却是糯糯软软的感觉,白净的皮肤,尖削的下颌,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哭起来更是戚戚然的惹人怜。那纤巧的身型终是触到了仙道心底最柔软的温情,不自觉地拥紧怀中人。
能感觉到蝶汐环上他腰身的手臂,在慌乱地撤离的人群中,两人旁若无人般紧紧相拥,静丽得如同水墨画丹青,炫美得好似油彩华章。



第十二章

“我想回神奈川。”
蝶汐这样对仙道说,当时完全意外的赶在了震区,福大命大没什么危险,一腔热血的留下来帮助救援。可是,也许是加藤的离开颠覆了她的乐观,也许是这些年折腾得累了,蝶汐只觉得自己在吸力强大的漩涡中,越发的力不从心了,原来她谁也帮不了,只能连累到关心她的人。
从哪里丢失的就从哪里找回来,又或者从哪里开始的就从哪里结束。
仙道和蝶汐几乎所有的甜蜜时光都在神奈川,那里有他们太多的回忆。仙道理解蝶汐想要回去的心情,至于是“找回”还是“结束”,完全不在他控制范围内。
我们不是圣人,我们谁也拯救不了,甚至无法将自己救赎。
那些纷繁的情感,纠结的过往,以及痛心的记忆,都如同这场浩劫一般,如果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么,逃避好了。
湘南的海岸仍是一片碧蓝的安逸,丝毫没有地震海啸的痕迹,海鸥成群结伴地掠过海面,嬉戏的叫声和欢快的剪影和着一叠又一叠的浪花都幻化做轻拂过心头的恬淡,让人心情舒畅。
换了环境心情真的就不同了,许是前些时日所见太过悲怆伤感,心头仿佛千斤重的包袱压得难以透气,如今终于轻松了。时隔多年,仙道仍旧乩拉着木屐,拎着一只小桶,扛着钓竿闲散的晃悠在湘南海岸。
这十年来仙道极少回神奈川,即便有些非来不可的理由,也从没这般闲适的休息一番四处转转,湘南的每个角落,都有着他和蝶汐快乐的回忆。失落的人害怕回忆。
“仙道,这就是你一整天的成果?”望了望坠向海天交际的夕阳,鱼柱指了指仙道的渔桶,颇有些无语望天的感觉。
小半桶水逛荡着,映着夕阳的霞辉泛起星星点点的涟漪,水底是一枚圆润的鹅卵石和两枚黄白色的小海螺。仙道慵懒地笑笑,不置可否。
“鱼饵呢?”
“用完了。”
“仙道!”鱼柱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那么多的鱼饵都被你喂鱼了?还等着你的鱼做晚餐,现在怎么办?”
“学长啊,”仙道懒懒的说,“您家不是开餐馆的吗?该不会没我这几条鱼就断了粮吧?”
“我开餐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败家的客人!”鱼柱隐忍着,素来了解,仙道这人优点多,小毛病也不少,当年在球队为着翘训练的事就没少被他气着,但好歹这小子关键时刻能挑起大梁。
“学长,您也知道自己开餐馆许多年了呀?”仙道避重就轻,换了话题,“可这店面怎么还和高中时一个样?也有十多年了,我以为迎接我的是个大酒店呢。”
“人要懂得知足!能把握住已经拥有的救已是幸福了,太过贪心终将得不偿失。”鱼柱乍听确有些被气到,前半句说得咬牙切齿,后半句却很是意味深长。
仙道耸了耸肩,看不出是认可还是反对。鱼柱的话确实句句在理,每个字都狠狠砸在仙道的心上,可现下说这些似乎已经晚了,大错十年前就铸成了。
人往往是这样,许多的道理学过、知道,听到了仍不以为然,直到失去了、错过了、无法挽回了,才能够深切的体会到那听起来平实俗套毫无深度可言的话才是最真的、最容易被人忽视的真理。跌倒了才会知道疼,摔下来了才会长记性。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世间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有机会可以弥补的。
“藤子放学了?”仙道笑着招呼。
正尴尬之际,鱼柱家那翘着两只朝天辫的小丫头一颠一颠地跑了回来,满头的汗顾不得擦,甩下书包“恩”了一声便飞奔进屋了。
“怎么这么没有礼貌?都不知道和仙道叔叔打招呼吗?”鱼柱皱紧着眉头,冲着小丫头消失的方向一嗓子吼了过去。
“安啦,”仙道连忙摆摆手,“怎么对小孩子这么凶呢?”一边说着一边朝里屋走去,穿过小院来到藤子的门口时,仙道瞧见小丫头迫不及待地启动电脑。
“上网么?”仙道问。
“恩。”藤子一面死盯着屏幕的启动画面一面说,“庄庄C的文更新了。”
“网络小说啊……”仙道又问,“你有网名吗?”
“有啊,流花仙藤。”
仙道默念了几遍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仙道叔叔,”小藤子突然扭过头问道,“你认识流川枫吗?”
“认识,怎么了?”
“庄庄C说你们是一对的,是吗?”小藤子锲而不舍地问。
“额……”仙道汗颜,“没听说过。”
“怎么会这样?”小藤子一脸沮丧,“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后面半句被恰好走过来的鱼柱听见,黑着一张脸咆哮道:“贝伦!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怎么了?”从厨房急急忙忙跑出来地女子一脸疑惑,看看鱼柱又看看女儿,了然地说道:“可不是我教的,电脑是你买给她的,宽带也是你装的,不说了不说了,一会菜要糊了。”
“可是我没教她上网!”鱼柱咬牙切齿地咆哮被贝伦关在了厨房门外。
看着这样欢喜的一家人,仙道由衷地笑了,也由衷地羡慕。如不是自己的愚蠢蹉跎去了这么些年,现在他和蝶汐的孩子也该有这般大小了吧。
回到神奈川之后,蝶汐住回了仙道家的老房子,尽管不舍得,可仙道也知道这时候该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自己便暂住在鱼柱队长家里。

难得有闲暇四处转转,故地重游,看看老同学老朋友,第一站自然是陵南高中的篮球馆。
夹道的樱花树已抽出一点点一串串白里透着嫩粉的花蕾,大约再过半月就是樱花竞相绽放的季节了。转过大路,走向校园深处依旧是蜿蜒的小径细碎的石子路亦如从前,又似乎刚刚翻修过。不远处是人造草坪的足球场和塑胶跑道历经了年代的洗礼已然有些褪色。还记得是在仙道高一那年修的,彼时人造草坪造价高昂,非是陵南这样的私立学校几乎负担不起,刚刚建造好球场那会儿学生们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
走过还未及爬满藤蔓的连廊,尽头就是当年三载朝夕与共的篮球馆,如今看起来也有些破旧了,墨绿色刷漆的大铁门带着些斑驳的锈迹,推开来的时候还会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这声响引得球场内正在热身的队员们齐齐望向大门口,门开的那一瞬间耀眼的阳光罩着那高大的身影随着逐渐开大的门扑眼而入。只那一瞬间,还未来得及适应光线看清来人,田岗教练就有种错觉,那年练习赛姗姗来迟的少年挂着懒散的笑容,推开大门,道一句“对不起,我来迟了”,便不自主地站起来迎了上去。
果然,那少年勾着唇角,仍是那般慵懒而自信地笑着,只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风采翩然的青年才俊了。
见田岗教练起身上前,仙道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握住恩师的手。田岗这人平时没什么威严私底下队员都不怎么怕他,甚至当年还有福田殴打教练一档子事,在技战术布置上偶尔也会奇差一招,亦如当初因忽视木暮而败给湘北,但他为陵南篮球队的付出无疑是令人敬佩的,他苛刻严厉,他也满是关怀慈爱,他的爱惜人才、因材施教为从陵南走出去的这些球员留下了一生受用的宝贵财富。
如今,岁月的光阴染白了他的双鬓,日夜操劳在他额头留下了川字沟壑,十年转瞬,当年那个因被樱木叫做“老头子”而气愤的田岗,如今俨然成了一位老人。然而白发与皱纹都不能影响他的神采,他亦如当年,精神矍铄。
仙道感到抓着他的那双手有些颤抖,老人家激动地说:“臭小子!终于想起来回来了!”
仙道问候道:“教练,多年不见,身体可好?”
“好,好,一切都好,”田岗仍有些激动,喋喋地叨念着,“只是岁数大了,时常想起你们,在电视上看见你们的比赛时就会想你们学生时的样子。福田、越野他们都会时常回来,连蝶丫头也会每年回来看我一次。倒是你这小子,最忘恩负义,当年我对你最好,偏偏你一次都没回来过。”
蝶汐时常回来神奈川,这倒是让仙道有些意外。仙道笑眯眯地听着教练的训导,又随意几句好听的话就把田岗哄开心了。
“他不是TOYOTA ALVARK队的7号,仙道彰吗?”
“真的是他啊!”
“前辈是陵南毕业的?”
渐渐围拢上来的陵南队员认出了现任JBL东京TOYOTA ALVARK队理事的仙道,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田岗郑重地向自己的学生们介绍了当年的得意门生,并历数了当今国内一线球员中有哪些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吹嘘了自己的同时,又鼓励学生们努力进取。
篮球馆里霎时热闹起来,难得田岗也给孩子们些放松的时间,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仙道回答他们的问题,并答应多过来几次做指导。
“仙道君,好久不见啊。”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朗朗响起,循声望去,迎面走来的男人高大英挺,爽利的短发,衬托着脸部俊朗深刻的线条,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很随意,却因下颌处一道浅淡的疤现出一股邪气。


第十三章

“三井学长,你好。”仙道上前礼貌地同三井寿握了握手。和三井算不上太熟,也没过太多交流,但毕竟是高中同时代的球员,同场竞技过,也认识许久了,此刻相逢倒平添了几分亲切。
这时,呼啦啦地又围上来一群学生,看那装束有些眼熟,黑红底色的运动装,十几年如一日,分明是湘北的队服。那群少年带着些好奇,带着些崇拜,看着三井与仙道的交谈,俨然有种当年看见田岗与高头交流的景象。
“让开!让开!”一位俏丽女孩子挥舞着纸扇挤开一众队员来到仙道面前,半红着脸微微害羞地说,“仙道前辈,能和您合影吗?”
三井适时地做出解释:“这是我们的经理,庄庄。”
仙道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十分配合地和庄庄以及一众队员合了影,转头对三井说:“这丫头倒是像当年的彩子。”
“确实。”遇见故人,似乎也勾起三井些许回忆,望着活力四射的小经理,淡淡地勾起嘴角。
“彩子,这些年怎么样了?”提起来,不免要问一下。说起来,仙道对湘北除了樱木和流川对其他人并无太多印象,倒是蝶汐和篮球队的那些人都很熟,时不时地提起来。
“她啊,”三井脸上免不了带上笑意,口气像极了提起自己妹子的感觉,“大学毕业后就和阿良结婚了,就是宫城,如今小孩都会打酱油了。”
“呵呵,还真是想不到。”原以为彩子该是那种职业女性,挺三井的口气如今俨然成了家庭主妇,确实意外。
“倒是你,这些年是怎么回事?”三井这样问起来的时候,让仙道恍然错觉两人似乎很熟悉的感觉,又听三井说,“我前几天还看见蝶丫头了,你们一起回来的?”
这句“蝶丫头”叫起来甚是熟稔,那语气与田岗叫起来时无意,什么时候他们这么熟了?即使当年在一起的时候蝶汐也有他不了解的一面,有她自己的朋友。仙道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仍旧笑着说:“瞎折腾呗,我们是一起回来的。学长近来如何?打算就这样下去了?有没有兴趣考虑加盟我们的球队?我保证为学长创造最便利的条件。”
那面,球场上,陵南与湘北的练习赛已经开始了,少年们热情投入,挥汗如雨,亦如当年的他们。三井淡然的摇了摇头:“这样挺好的,人要懂得知足。”
这话三井对自己说又似对仙道说。这些日子频繁地被人提醒“知足常乐”,仙道心中苦笑,似乎不明事理、不知惜福的傻瓜只有自己一个,现在悔过不知算不算晚。
三井这句“知足”当中饱含的辛酸丝毫不逊于仙道,须知只有真正经历大风大浪的人才能理解眼下所拥有的是何等珍贵。
尽管这两年才重回球场,但仙道对国内外联赛一直挺关注的,三井曾一度是业内风云人物。大学的校级联赛两人还碰过面,后来大学还没毕业的三井就被选入了JBL正式球员。三井的为人如同他的球风一般硬朗犀利,职业联赛毕竟不比校园,总有些难以言说的潜规则,三井自顾打球,从不屑于这些,与打球之外便要承受一些来自其他方面的压力。
那几年左膝反复受伤,又带伤训练比赛,旧伤复发的左膝被查出骨化性肌炎,需要立即手术,为了保住主力位置,三井硬是撑过了一个赛季。由于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手术后,很难再进行剧烈活动。伤病困扰,再加难以忍受那些刁难,三井的运动生涯就这样提前结束了。
恰逢安西教练身体每况愈下,因病退休,离开了湘北篮球队。三井便回到了母校,接下恩师苦心经营的小天地,继续在湘北实现那些年少的梦想。
如今这份洒脱着实来之不易。

说到伤病,几乎成了湘北的代名字。高中那几年几乎每次全国大赛都在伤病中止步,或多或少留下些遗憾。甚至,三井和樱木的篮球生涯也因伤病而至。
流川这些年在美国也不顺利,大约是亚洲人体质的原因,球场上的身体对抗他是受伤的主要原因,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间几乎都在养伤。不过好在有三井的前车之鉴,他还算听医生的话,没有冒进地带伤训练,好歹没伤到不能再比赛的程度。尽管上场时间不多,但状态保持得一直很好。
见到三井,仙道难免想到樱木。湘北众人里,他和樱木最为熟稔,之所以一开始就很关注樱木一方面是樱木的活力与不可多得的篮球天赋,另一方面,也是经蝶汐提点他才意识到的,他们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樱木看似想法幼稚,做事毫无章法,仙道却是心思很深,行事很难猜测,实则他们都很随性,本质是一类人。
樱木比起三井更早离开球场,在大学校际联赛上伤到了腰椎,不过也有些流言小道什么的说,其实那次伤的并不重,真正受伤的原因是一场殴斗,不过事到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腰椎压缩性骨折损伤到了脊髓,当时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截瘫,也就是说他二十岁以后的日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那时赤木、三井、流川以及湘北诸人都在为此奔走于各地知名医院,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倒是晴子显得镇定些,总是带着乐观的笑容,她说:“樱木君是我带进篮球队的,再他重回球场之前我会一直陪伴他、照顾他。”赤木之前虽未明确表态,但似乎也不太赞成晴子和樱木一起,经此一事,他只对晴子说:“樱木就拜托你了。”
那年,仙道也去看了樱木,没有情理中的悲伤绝望,没有惯有的乐观傻笑,眼里是一片汪洋般的迷茫与无助。此去也有七八年没见了,定要问一问的。
三井笑了笑,亦如往昔的灿烂爽朗:“那家伙,怎么能用常人的想法来猜测呢?他向来是超常规的。”
“如此说来恢复得还不错?”仙道这边看着比赛,那边和三井攀谈着。
“该说是晴子照顾得好,那家伙一见晴子就活力四射的,如今正常运动已经没有问题了。”三井双手抄着休闲装的口袋,视线留在球场上,浓浓的笑意中不易觉察地暗藏了一丝落寞地说,“再恢复一阵,重回球场也说不定。”

西坠的太阳带着点眷恋的姿态洒下金色光辉。蝶汐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正直下班时间,马路边、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是那些即将归家的人们。
蝶汐双手各提着一只超大号的购物袋子,从日用品到柴米油盐应有尽有,此时正费力地向路边的乘降站移动,是移动,很缓慢的,吃力的拎着两只袋子,每只都超过十公斤。
超市距离乘降站还有一段距离,其实蝶汐也不太想乘公家车回去,这时候最好能拦到一辆计程车,也免去她上车前和下车后的两段路。可总是天不遂人愿,从吃过午饭逛到这个时间,东西买了不少又恰好是下班时段,莫说计程车,公交车能否挤上去都很难说。蝶汐还真不知道神奈川从何时起人口密度变大了。
从某本杂志上见到过一句话:有时候女人需要一个男人,就像逃机者需要降落伞, 如果此时此刻他不在,那么以后他也不必在了。
很无意的记了下来,蝶汐读到这句话的时候便想到了仙道。就比方说现在,如果那个男人能够站在这里帮忙提着两只袋子,是否就是蝶汐最狼狈时的那只“降落伞”呢?过去的十年里,在蝶汐无数次困难、狼狈、无助的时候她都会想到同一个男人,甚至酸了眼眶的期待:如果他能在此时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原谅他。
可无奈,一次又一次的“跳伞”未遂,或许那颗心早该摔死了,至少摔得麻木了,可每每发誓再也不要原谅他之后,还是会再想起他来。女人就是这样,说她心软也好说她反复也行。
蝶汐此刻又想起了仙道。
只那么轻微晃了一下的余震,恰是在蝶汐步履不稳的时候,稍一个重心不稳便随着两袋的货物栽向一边,撞上正巧走到蝶汐身旁的人。一双宽厚的指尖处带着剥茧的手顺势扶住了蝶汐,继而接过她手中的两只袋子。一头栽过去,鼻子撞上坚实的胸膛,那一下装得蝶汐鼻子一酸,红了眼圈,是那般熟悉的味道。
“暂时不和你计较”“勉强给你一次机会”“看你今后表现”……诸如此类,便是女人给自己心软找的借口。而女人从来只会对她爱的男人心软。
那两只又大又重的袋子提在仙道的手里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他甚至只用一只手提着,腾出一只手来理一理他引以为傲的发型。蝶汐刻意慢了半步来观察仙道,不经意间扬起了嘴角,以为经历了诸多苦涩之后,再尝不出甜蜜的味道,可此刻心里分明跳动着愉悦的节拍。
看来没有“降落伞”的日子也没能摔死的彻底,而今这颗活蹦乱跳的心足以证明,人的抗打击能力事可以无限挖掘的。



第十四章

坐在客厅里,握着遥控器悠然地调换频道,仙道恍然有种高中时代的感觉,屋里一应摆设都没变过,无可否认他们都是怀旧的人。
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渲染着一分“家”的气息。几分钟前,仙道殷切的前去帮忙,被蝶汐一句冷硬的“不需要”轰出了厨房。那板起的面孔,一双莹亮的大眼睛刻意带上的疏离,分明冰山已经开始融化,还仍要摆出一副“看在你帮我提东西的面上才留你”,那丫头的冷漠分明很蹩脚,仙道勾勾唇角,心中仿佛被一只小小的猫爪子挠了几下,痒痒的,带着些微懒散的惬意。
看来就要苦尽甘来了,仙道想,只是,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蝶汐下厨。
一连叫了几日外卖,蝶汐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自行解决三餐。蝶汐在厨房里颇娴熟的同各类菜蔬鱼肉奋斗着,对于一门之隔的不速之客,蝶汐很有些复杂的心绪。好吧,她承认自己立场不够坚定,见着有人帮忙提货物就缴械投降了,就算作为报酬也该留人家吃顿饭,无法立即撵走。便是这样,那人刚刚赖在厨房门口,一副厚脸皮宠辱不惊的笑容在她心底激起一阵莫名的涟漪,水波荡漾开去,迟迟不能平静,到此刻,竟冒出些许状似欣喜的情绪。
那一桌家常饭菜上桌时,算不得丰盛,但作为两人的晚餐菜式种类已算丰富了,单从这饭菜色泽来看同学生时代蝶汐的手艺已然不能同日而语,仙道带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尝了一口,又尝了第二口,这样一口一口,饭吃了不到一半,竟尝出一阵阵辛酸来。
“……十年的距离,是你一点温暖就可以抹平了的吗?……这十年没有你的日子我也过来了,而且越过越好……”
蝶汐的质问声声敲击在仙道的心头。那菜饭,不是不好吃,而是太过好吃。
曾经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家务活一概废柴的丫头,而今,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便能在厨房麻利地折腾出这样一桌美味,她的话不是夸张,十年的鸿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抚平的。仙道甚至可以想象到,她最初学做饭地时候是如何的笨拙,盆碗摔得叮当响,切破手、烫着了时有发生,甚至时常要自行消受那些苦涩涩炒糊了的菜。
如若没有那时的分手,她依旧生活在家人、爱人、朋友的包围之下,她的娇气、她的活泼、她的孩子气都会因着身边许多爱她的人而被保护得很好,不似现在这般,异国他乡磨砺出的独立、成熟、坚韧。
仙道更希望他的女孩不必会做许多家务,自认识蝶汐以来就认为她是该被保护起来的那一个,天知道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学会了这些。望着这一桌饭菜竟心痛得难以下咽。
蝶汐倒是一脸平静,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怎么不吃了,如果比不得你那些姘头做得好吃,你也忍忍吧,就当给我个面子。”
仙道赶忙低头使劲往嘴里塞了两大口饭,以示饭菜的可口性。

这真是让仙道无比纠结的一个傍晚,除却吃饭时蝶汐同他说过的那一句不咸不淡的讽刺,其余时间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当他是透明人。包括饭后仙道主动提出洗碗,也被蝶汐无声无息的漠视了。而这,还不是主要问题。
主要问题是,没有挽留也没有送客,现在的仙道是该留下,还是离开呢?
这些日子,仙道被问到最多的话便是“蝶汐最近好吗?”“蝶丫头回来了吗?”等等。其中有些相对彪悍的问话,诸如当年极为相熟的队友,包括向来稳重的池上学长,见面便问:“孩子多大了?”
仙道一度惊诧:“我这么年轻英俊,像是有孩子的人吗?”
池上怔了怔道:“英俊不假,年轻倒不觉的,那鱼尾纹自己瞧不见吗?还有,你那是什么逻辑,英俊和孩子有关系吗?”
仙道很是崩溃。
该怎么形容这段时间的心情呢?回来到现在大小聚会、聚餐参加了不少,以及偶遇,这些年来似乎头一次如此高调的“荣归故里”。拜地震所赐,许多人休假在家,自大学各奔东西之后,少有时间能够如此多的中学同学聚在一起,即便反复斟酌了时间提前许久通知,来的人也寥寥无几。这下有大把的时间让大家聚在一起,尤其,许久不曾露面的仙道。
在旁人眼里仙道几乎是平步青云,近几年更是名声大噪。对于高中便知晓这样一号人存在的同学来讲,仙道的成名在情理之中,似乎这样的人生来便是作为焦点存在的。而他本人,对此毫无自觉。或许真的是闲着无聊,又或许近来心境不同了,不论要好的、熟识的或是点头之交的朋友聚会,仙道逢请必到。
于是仙道有很多很多的机会被问到有关蝶汐,有关他和蝶汐的问题。初被问到时有些尴尬,此后便有些乐此不疲,因为仙道发现了一个令他即欣喜又怅然的事实:在神奈川这片土地上,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仙道彰和泷泽蝶汐是一对的,而他们,理所应当是一对的。
那时他们是“同居”关系,名副其实的同在一个屋檐下,两年的时间很短,短暂的甜蜜稍纵即逝,两年的时间又很长,长得承载了他半生的美好回忆,同那等待蹉跎的十年比起来,那时的美好历久弥新。
他的房间几乎没动过,天蓝色床被单,同色窗帘,书架上除了高中时代的教科书还零散的摆放着几本《篮球周刊》,装着橙黄色篮球网兜挂在墙上,仙道手指轻轻碰了碰,篮球便在墙上钟摆似的来回悠荡。整个房间干净整洁,似乎仍旧是十年前的光景,过往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境罢了。然床头柜上那哆啦A梦造型的闹钟因常年被日光晒着,已严重褪色,半边已看不出蓝色,白的地方又有些泛黄,徒留下一抹岁月的痕迹。
窗户开了半边,幽幽的暗香扑面,淡淡的带着一丝沁人心脾,老屋后院的洋槐悄悄地缀满点点白色细碎的小花,不张扬,不浓郁,却无意中宣示着它的淡雅芬芳。仙道怔怔地望着窗外,原来,那场灾难已经过去两月余了。
自吃过晚饭后蝶汐没再开口,仙道便自作主张留下了。不管她留不留客,仙道想,拿出福田所谓的“不要脸”精神,赖在这了,就算蝶汐下逐客令也要“厚颜无耻”地说,这房子也有他仙道彰的房间。


第十五章

蝶汐的房门虚掩着,顺着门缝露出馨暖的光线。仙道抬手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在他以为无人应答的时候,屋中清亮亮的女声应道:“进来。”
“你还我照片!”仙道上前劈头盖脸的一句,气势汹汹,力求在气势上形成压倒性优势,从而把握交流的主动权。
蝶汐不避不让,从抽屉里拽出一张照片在手中抖了抖:“你说的是这张?”
“还我!你怎么随便动我房里的东西呢?”仙道语气不善,想来确实气愤,屋内一应物品都没变,写字桌上的相框还在,独独少了里面的照片。
这置气的表情让蝶汐想起幼儿园时抢玩具的感觉,不禁莞尔:“凭什么说这是你的东西?这照片上还有我呢。”
那是他们四岁时的照片,彼时第一次见面,在仙道爷爷的寿宴上,蝶汐成功偷吻仙道的瞬间被好事者用相机记录了下来。这张照片在许多年以后,两人谈情说爱的那些日子里,成了女追男的“证据”。
“你不是也有一张吗?这张换给我吧。”仙道软了语气。
蝶汐挑了挑眉,倪了仙道一眼说:“你酸不酸?”
这一问将两人都拉进了回忆的漩涡。学生时代的蝶汐有着典型小女生的气质,喜欢各种毛绒玩偶,喜欢用漂亮的笔记本写日记,喜欢在相册中每张照片下面写些或明媚或忧伤的蹩脚的小诗,更喜欢将她和仙道的合影裱在各种花花绿绿的相框中挂满房间。
年少轻狂的仙道自是觉得蝶汐这种行为十分犯傻,从不屑摆照片这种行为。有一次,他惊奇地瞧见蝶汐在他的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小字写道:“有匪君子,湛如浩瀚,心有韵、嘉言孔彰”。那照片上,背景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海风轻轻鼓起仙道的白色T恤。仙道忍不住讥讽道:“你酸不酸?”
时光远去,这话换做蝶汐来说,倒让仙道觉得亲切得恍如昨日。
那照片是蝶汐离开一年之后,仙道再回老屋时摆出来的,只是希望有一天蝶汐回来了,看见了,能够知道,仙道彰一直在等她。
仙道灿然一笑:“酸就酸吧,谁让我爱上你了呢。”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蝶汐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你……好吧,还你!你的一半还给你,我要留下我自己的。”说着,蝶汐拿出剪刀作势要剪。
“别……”仙道赶忙拦住,“算了,你收着吧。”
看着仙道一脸挫败,刚进屋时那股气势全无,蝶汐得意地扬了扬眉,说道:“我们换个话题聊聊吧,来谈谈你的合约问题。”
仙道一怔,问道:“什么合约?”
蝶汐不急不慢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说:“或许,今后你该叫我一声‘理事长’才对。”
摊开的文件夹里装的正是俱乐部的转让合同。仙道在准备前往震区时就没想过有多大的可能活着回来,是以第一时间委托福田作为他的代理处理球队的转让事宜,所得钱款全部捐给灾区。那合约最后一页的签名处乙方签着福田吉兆的名字,而甲方赫然是,加藤青正。另外,还有一份赠与合同,受益人是蝶汐。
刚从律师手中接过这份合同的时候蝶汐有些不明所以,从地震到他去世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加藤究竟在这时间里做了多少事?莫非他已经想好去赴死不成?不过他的某些想法确实不是常人能理解的,蝶汐唯一知道的是,从此她和仙道有了交集,而这交集的是加藤促成的,大概是他希望看到的吧。
看到蝶汐目光一瞬的黯然,知她看见加藤的名字心中伤感,故而语气愉悦的说:“那么,恭喜泷泽理事长了。”
“恩,同喜。”蝶汐很快展颜,“您的全权代理福田先生同时也替您跟俱乐部签署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合同。本理事长自认很记仇,若是仙道君不慎得罪了我,也只有让您坐三年冷板凳了。”
仙道愣愣地瞪大眼睛看着赠与合同后面,还有一份福田代他同球队的劳资合同,年薪竟然只有区区三百万日元,喝汤都不够,何况他这炙手可热的球员!暗骂福田一声,心中竟隐隐理解了加藤青正的意图。
还君明珠吗?
仙道扬起唇角,露出他那堪称招牌的漫不经心的笑容,上前一步,站在蝶汐身前,微微低头俯视蝶汐尖削的瓜子脸,深邃的眸中柔光散开,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么,你说过的,让我随你的姓氏,还作数吗?”
蝶汐微微仰头,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十年来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面容,从四岁到十八岁重重叠叠历历在目,醒来又觉得越发的模糊不清了。光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那明朗深刻的线条,浓墨的眉,英挺的鼻,轻扬的唇角,一如往昔,只是那漆黑的眼眸中多了份深沉而成熟的魅力。蝶汐一时怔住,竟移不开了视线。
对上蝶汐略带迷离的目光,仙道再不犹豫,伸手搂紧她的腰肢,火热的唇覆上蝶汐柔软的唇瓣,霸道的舌尖一路攻城略地,痴缠着极尽温情,将蝶汐那句含混的“作数”堵在唇齿间。
窗外月色正浓,皎白的月光挥洒在老槐树周身,星星点点的珠白缀满枝头,暗香四溢。
安然的夜色或许让人忘记不久前那触目惊心的灾难,那场千万生命顷刻覆灭、无数人民颠沛流离的灾难。然而若无这场灾难那两个曾经如此相爱的人也没机会再重新审视自己的真心,或许就那样擦肩而过,从此江湖相忘了。
人生际遇无常,我们无法预计哪一天就到了尽头,同生命比起来,那些无谓的坚持、难解的误会都显得无不足道。所以能说的时候便要畅所欲言,能笑的时候定要开怀大笑,能够相爱的时候,不论万水千山海角天涯,都要用力去拥抱,极尽温暖地维护这世间比生命更为弥足珍贵的情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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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刺猬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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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3 13: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Re:【授权转载】海啸By:相看仍似客

看仙道和女的在一起有点不适应啊= =^虽然写得挺好的
海蓝色 7号 爱钓鱼 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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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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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6 21:0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我想象中的仙道。只有真的经历过失去过,才会用力抓住自己想要的

内容来自[手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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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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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19 14:58: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次看仙道的BG,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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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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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4 23:24:07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还是不错的,除了有点多情之外,仙道的性格抓的还是挺准的。
多情没什么不好,很有魅力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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