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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仙藤】江南令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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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刺猬

花命仙命三命藤命洋命神命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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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20 22:03: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文是自己在电脑里存的文,年代较久,现在也联系不到作者大人了~~

本着与大家分享的初衷~先把文文搬来啦,在此向作者大人表示诚挚的歉意,

如果作者大人有任何异议,会请版主立即删除此文,还请作者大人多多见谅呦~~~

———————————————————————————————————




〈一〉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仙道走进杭州城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初发杨柳的清香。
满目花团锦促,热闹繁华,塞外的风雪黄沙已经离得很远了。
仙道心里盘算着,见了师父要有一大堆的问题回答,还要应付那一群好问的师弟,还是先填饱肚子,打足了精神再说吧。
轻车熟路的直奔杭州最大的酒楼天香楼,捡了以前靠窗的老座坐下。
抬头间,却见小二的目光很有些瞧不起的意思在里面,不禁一愣,转而看看被尘土遮盖的看不清颜色的蓝衣,想来引以为傲的俊脸也必是一脸风尘,心里微微有些后悔。
因为离乡日近,这两天风餐露宿,一路奔波,却不想四年后重来是这样一副狼狈模样。
遥想当年的意气飞扬,潇洒风流,仙道苦笑着扶扶快趴下的朝天发,从怀里摸出一绽大银放在桌上。
小二的目光一下亮了,神态也变得阿谀,仙道暗自好笑,索性财大气粗地吩咐:“把你们的招牌菜都摆上来,再来一壶好酒。”
小二乐呵呵地答应着跑了下去。
仙道四下看看,店里的摆设也与四年前有些不同,只是从当年常坐的这个位置看出去,看见的依然是风中摇动的杨柳枝条。
倾刻间四盘八碟摆了一桌,一边的小二意犹未尽地说:“本来还有几样,桌上摆不下了,想来爷也吃不下,就请爷将就吧。”
仙道心想这些难道我就吃得下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拿起那绽银子说:“这些够不够?”
“够够够,不但够,还多了呢。”
眼见刚才还一脸不耐的小二一副讨好的神情,仙道心下好笑,随手把银子抛到小二手里。
“结完帐,剩下的就归你了。”
小二欢喜的脸上像开了花,没想到这位爷倒是个有钱的,正想说些什么,猛听提一个大嗓门不耐烦地喊:“小二,小二,快来招呼大爷。”
回过头去,两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同时抢坐在桌前,高壮的一个正扯着嗓子喊。
虽然这两人灰头土脸得比仙道更甚,可有了前一次教训,小二倒也不敢怠慢,迎上去殷勤地问:“两位爷想用些什么?”
壮的那个摘下帽来,露出一头鲜艳的红发,四下看看,见仙道面前一桌美食,马上仰头对小二一笑:“照那样也来一桌。”
小二为那一笑微微发愣,心想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这一身风尘的主儿,却都长个好相貌,还个顶个有钱,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
“慢着,两碗面。”旁边的那个也搞下帽子,冷冷地打破了小二的遐想。
小二不满地转头说:“两位到底要些什么?”
黑发的少年扫他一眼,清澈的眼睛像嵌在水里的黑色水晶,看得小二心里一寒,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忙应道:“两碗面,好好好。”
“喂,狐狸,你捣什么乱,本天才要吃那样的。”
黑发少年极不屑地说:“好啊,你掏钱。”
“你,你明知我忘了带钱袋了。”
“那就吃面。”
红发少年一下软了下来:“那要三碗得不得,一碗我吃不饱。”
笑意在黑发少年的眼中一闪而过,他偏过头看向外面。
“臭狐狸,你……”红发少年正想发火,肚子却咕的一声,只好低声下气地说:“回去我还你钱还不行吗?”
黑发少年这才回过头来,一字一字地说:“三碗面。”
“狐狸,再切一盘牛肉行不行?”
“不行。”
红发少年的脸跨了下来,又不敢说什么,只好两个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生闷气。
“噗吃”,一旁看了半天的仙道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红发少年正一肚子火没处发,一下子冲到仙道面前,指着仙道问:“你笑什么?”
仙道仰头看去,几乎被少年艳红的头发刺痛了眼睛。少年的脸却在张扬的红色里分外的鲜明,斜飞的剑眉,圆睁的虎目,生气勃勃的英俊脸庞上却是婴儿般单纯澄净的神情。见他气得青筋直冒,仙道不由微微一笑:“没什么,见窗外两个人吵架,忍不住就笑了。”
红发少年探头向窗外一望,也没见什么好笑这事,正不知说什么好,那边又悠悠然抛来一句“白痴”,当下愣在那里,两眼冒火地看着仙道发呆。
仙道倒也不忍再捉弄他,扬起他万人迷的笑容说:“这位小兄弟,既然没什么事,我一人吃饭也是无聊,不如移座过来喝杯酒吧。”
“别叫我小兄弟,我才不吃你的饭呢。”
仙道见眼睛在桌面上打转,故意皱起眉头,为难地说:“我见你是爽快人,本想找你帮个忙的。”说着往桌上看看:“我一人吃不了这许多饭菜,家里的祖训又不能浪费食物,这可怎么办好。”
红发少年眼睛一亮,他眨着大眼睛看着仙道,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热切的光:“你真的很需要我帮忙吗?”
“是啊,不过我也不愿强人所难,你……”
“啊,刺猬头,本天才是最爱帮助别人的,只是……”他转头看看同伴,后者正不耐烦地瞪着他:“那狐狸……”
“我们俩也吃不完啊,他要愿意帮忙就更好了。”
红发少年咧开嘴笑了,大力拍着仙道的肩膀:“刺狷头,你还真是个好人啊。”
仙道呲着牙苦笑,这少年的手劲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慢着,自己什么时候成刺狷头了?
红发少年大步走过去,拉自己的同伴:“狐狸,那个刺狷头菜吃不了,请咱们帮忙呢。”
“白痴,吃不了要那么多干嘛,我不去。”黑发少年沉着脸不动。
红发少年看一眼仙道,在同伴耳边悄悄说:“不吃白不吃,我这不是给你省钱嘛。”
黑发少年犹豫着,红发少年不由分说地拉起他来到仙道桌边。
“那,面还要不要啊?”小二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当然要,算在刺狷头帐上。”
小二看一眼仙道,仙道笑着点头,只好苦着脸退下。
仙道倒了三杯酒,自己先举起杯来:“来,相逢就是有缘,先干了这杯。”
红发少年端起酒碰过来,黑发的那个静静地看向仙道:“我不喝酒。”
一字一字像初春的冰河解冻,一粒粒的碎冰相撞,冷冽的清脆着。
仙道一愣,眼前的少年微侧着脸,窗外的阳光正照在脸上,柔柔的光线里,少年的脸白暂如玉,两道漆黑的眉轻轻地挑起,鲜明得象飞鹅掠过的翅膀,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过来,清亮得仿佛黑色的宝石,可以照进人的心底。纤薄的唇紧紧地抿着,带着些倔强的味道,白色的衣袍被尘土染的发黄,可这少年却一径的清丽脱俗着,丝毫没有狼狈之色。
这样的一个少年,静静地坐在江南水乡正午的阳光里,黯淡了满城的春色。
仙道只有一个感觉,惊艳。
就象当年湖边,对“她”。
仙道心里一痛,几乎端不住手里的杯子。四年了,青涩的少年已成了名满江湖的侠客,那个人却依然是心底无法愈合的伤口。
“喂,刺狷头,干嘛死盯着狐狸看?”
仙道梦醒般的眨眨眼睛,两个少年都面带不豫之色地瞪着他。
忙扯起嘴角,摆出个灿烂的笑容,仙道对红发少年一拱手:“我先干为敬了。”
红发少年抢着喝了那杯酒,忙忙地抓起筷子,一边说着:“那我就先吃为敬了。”一边对着盘“东坡肘子”猛下筷子。
“真难看。”黑发少年的声音里有浓浓的不屑。
“那你别吃。”红发少年瞪他一眼,手里的筷子一点没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哼”,黑发少年冷哼一声,抓起筷子就吃,速度一点也不比同伴慢。
这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呢,仙道慢慢地捡自己喜欢的菜下着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两人争抢。
酒是要慢慢口的,菜是要慢慢尝的,这样对这两个说的话,肯定会招来两个白眼吧。吃饭吃得这么率性的人,这几年已经再也没有见过了。
红发的少年抬起头来:“现时猬头,你怎么不吃?”
仙道举举筷子:“我在吃。”
“吃那么慢,小心没有啊。”
仙道苦笑,却见他指着刚被黑发少年扫空的盘子说:“那个,这个肉还能不能再来一盘?”
“行啊。”仙道招手叫来小二,叫他上菜。
小二不情不愿地答应着下去,心里早把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骂了千遍万遍,心疼到手的银子又长腿跑了。
酒足饭饱,红发少年满意地摸摸肚子,见仙道笑着看自己,不禁有些心虚。
“刺狷头,你吃饱了吧。”
仙道点头。
红发少年这才笑起来,有些意犹未尽地说:“菜倒不错,就是酒不好。”
仙道再度苦笑,天香楼的极品竹叶青,冷咧清香,回味无穷,这人竟说差?
见他不信,红发少年有些受伤地说:“你别不信,什么时候你尝尝彩子姐酿的桃花酿,就知道什么是好酒了。”
彩子?凤目流彩,巧笑倩兮的彩子?
仙道小心翼翼地问:“还没有请教两位如何称呼?”
“我叫天才樱木花道,那只狐狸叫流川枫。”
仙道看看樱木灿烂的笑容,再看看流川冷冽的眼神,彩子说的没错,这样的人在人群中是会吸引所有人目光的。
只是这样的单纯轻信,如何能在江湖中立足?
仙道的眼前闪过彩子和宫城忧虑的眼神,忍不住轻轻叹息:“你们啊,就这么相信我?”
两人一愣,樱木摸摸头说:“你是好人啊,还靖我们吃饭。”
“你就不怕我害你们?”
“平白无故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丢仙道个白眼。
“人心险恶。没听过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仙道难得耐心,真心实意地教导两个不开窍的小孩。
“喂,你凭什么教训我们?”樱木没好气地叫。
仙道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樱木和流川看着这不怀好意的笑,心里一寒。
“凭你们师兄师姐拜托我。”仙道一字一顿慢慢地说。


“好了,你们就住这儿吧,这是我家名下的产业,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掌柜的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樱木恨恨地看着仙道。好不容易跑到江南来,本想无拘无束地玩一阵,谁想到半路上冒出个程咬金。
“是你师姐拜托我照看你们,要不等你见了彩子你跟她说去。”
“哼,你可真听她的话。“
“那有什么,谁叫我喜欢她。“仙道毫不理会樱木的挑衅。
“你,你……彩子可是阿良的,你别打她主意。“
“当然,我也喜欢宫城。“
樱木一时说不出话来,坐在床上生闷气。
仙道满意地笑笑,再看一眼一旁沉默着的流川:“你们今天好好休息,我见过了师父,明天带你们好好玩玩。“
“真的?“樱木马上又高兴起来,一脸期待的笑容。
仙道点头。
一向怕麻烦的自己会做这么婆妈的事,不只是因为彩子的拜托啊,这样的美丽,这样的率性,这样的倔强,这样的纤尘不染,他们的身上有“她”影子啊。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流川在身后喊:“等一下。”
仙道转身,微笑,问:“什么事?”
“我不要和白痴一间房。”


站在陵南山庄的大门前,仙道的心有一刹时的恍惚。
飘着细雨的初春,牵着父亲的手,第一次站在这门前时,不知道这一待就是十几年。
一色的青瓦白墙,“陵南山庄”黑底金字的匾额古朴拙重,心里暗暗想着,这样的庄院比起自家的院子真是差得远了。
待再见到田岗师父,那一脸的庄严肃穆,在英俊的父亲和美丽的母亲的衬托下,分外的突兀。
却不料,这里成了自己的家,那个分外不想亲近的人,做了自己的师父。
仙道感到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尽里慢慢地弥漫,传遍了全身,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温暖了起来。
幼时的庭院已湮没在记忆里,千山万水寻找治病仙丹的父母的影像也渐渐模糊,师父田岗的面容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可亲,朴素单调的陵南山庄成了乐园。
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矮个子大眼睛的少年跳了出来。
仙道静静地笑了,“彦一”,他喊。
彦一闻声看过来,呆了呆,然后不可置信地争大了眼睛。
仙道早在客店里梳洗过了,独一无二的朝天发冲天上立着,隐隐地透着傲气,江南温软的水润成的莹白脸庞在塞外的风沙中染成浅浅的褐色,明亮的眼睛微微地眯起,脸上的笑容温暖愉悦。
“仙道师兄!”彦一的脸上迅速地绽放出喜悦的笑容,大叫着扑上来搂住仙道。
“我说这几天喜鹊怎么总在门前叫呢,原来是仙道师兄回来了。”彦一拉着仙道的手走进门来,扯着嗓子喊:“快来看哪,仙道师兄回来了。”
仙道摇头,四年的时间不算短了,这小子怎么一点都没长大。
长长的路尽头,站着的是师父田岗和一大群的师兄弟。
仙道迎上去,却见师父的鬓边添了许多的白发,心里一酸,眼睛有些湿了,嘴角边却扬起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来:“师父,我回来了。”
田岗看看仙道,淡淡地嗯了一声。
仙道嘻皮笑脸地凑过来:“师父,徒儿这几年可没给您丢脸吧。”
田岗瞪起眼睛,伸手在仙道头上来了一下:“说什么,武林大会的第一可是被子牧绅一给得了。”
仙道苦着脸摸头:“我那时在四川,飞也飞不回来啊。”他偷偷看一眼田岗:“再说,我也不是牧的对手。”
田岗又给仙道头上一下:“没出息的东西。”
仙道呲牙咧嘴地伸着头挨着,没敢再说话。田岗看看天:“彦一,去厨房说一声,晚上加几个菜。”
彦一答应着,田岗转身背着手走了。
“师父,很高兴。”
收回目光,仙道笑嘻嘻地说:“大师兄,难道你们不高兴?”
鱼住没说话,一旁秀气的越野接上来说:“高兴啊,晚上加菜嘛。”
一群嘴硬的家伙,仙道愤愤地想,脸上的笑却更加愉快:“本来还想给你们讲讲我这几年的精彩经历,既然你们都不欢迎我,那只好算了。”
仙道转身施施然地走了。
呆住的众人片刻后猛省,一起追了上去。
“哎,你是怎么打败名剑的?”
“仙道师兄,秦淮花魁真的那么美吗?”
“别走啊。”


[ALL/仙藤]江南令(二)


“刺猬头,那个可不可以买来吃啊?”樱木闪着兴奋的眼神,指着冰糖葫芦问。
仙道认命地掏出钱袋,侧头问流川:“你要不要?”
“不要。”
“要。”樱木抢着取下两支糖葫芦,硬塞给流川一支,:“出门时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然也是有糖葫芦同吃。”
流川冷漠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不耐烦的神情松懈下来,拿起冰糖葫芦轻轻地咬了一口。
“真是让人操心的狐狸,以前和洋平他们在一起,都是他们让我。”樱木嘟嚷着,转而眼神黯淡了下来:“也不知洋平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哼。”流川重重哼了一声。
樱木惊讶地看着流川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把糖葫芦一颗一颗取下来包住,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呢狐狸?”
“太甜了。”
“太甜了干嘛往怀里揣?”樱木上前一步,伸手摸上流川的额头:“你发烧了吧?”
“白痴,你才发烧呢。”流川一把拍开樱木的手,白玉似的脸庞隐隐透出红来。
仙道好笑地看着这一对活宝,不住摇头。今天带他们出来玩,一个不停嘴地吃了一路,一个睡眼朦胧地梦游了一路,也不知他们跑出来玩什么。
一阵风从身后掠过,仙道警觉到有人欺近且不怀好意。他不动声色地向旁滑了一步,手顺势向后一探,刁住了对方的手腕。
“啊,仙道兄手下留情。”一个清越温文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仙道本来有心给对方一个教训,听提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一愣,掌中的手腕乘机一甩,轻巧地挣脱了出去。
来人竟是个高手,仙道心里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慢慢地转身看向来人。
“阿神,清田,原来是你们。”
叫清田的少年一身青衣,手抚着手腕笑嘻嘻地望着仙道,乱膨膨的头发在头顶胡乱束起,两道英挺的眉毛斜斜地挑入鬓角,满脸掩不住的英气。
而叫神的少年却一脸的斯文秀气,带着个近乎腼腆的笑容,纤巧的瓜子脸上大大的黑眼睛聪慧灵动,过于苍白的脸在黑色长衫的衬托下更添了几分柔弱。
神迎着仙道的目光拱手,正想说什么,樱木响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刺猬头,你认识这只野猴子?”
仙道看一眼清田,哑然失笑。清田早跳了起来:“你说什么,红毛怪。”
“你在刺猬头身边跳来跳去,不是猴子是什么?”
“你才是,红毛猴子。”
“白痴。”流川退开几步,看着眼前的两人打成一团。
仙道和神无奈地收回目光,相视一笑。
“好久不见了仙道兄。”
“是啊,你和清田一点都没变呢。”
“你也风采依旧啊。”
“牧呢?他好吗?你们怎么到杭州来了?”
“牧吗?”神笑得有几分捉狭:“他现在好得不得了呢,是不是啊信长?”
听到牧的名字,清田忙忙地停了手,跳过来说:“是啊,牧老大啊,马上要双喜临门了。”
“哦?”仙道的好奇被引起,追着问:“什么喜事?”
神高深莫测地笑:“保密。”
仙道气结,清田嘻嘻笑着说:“仙道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听说武林第一美人的事?”
“什么美人?我不知道。”
清田仰天大笑,想当年每每被师父念叼田岗师父有怎样一个天才的徒弟,说他们几人都比不过他。同游的时候,所遇女子无睛例外都为仙道倾倒,从无一人对自己等人多看一眼,想在海南派,不说自己,神和牧都是一等一的人材,可是和仙道搭了边,就全沦为了陪衬。
不过那已是过去了,两年前的武林大会,牧力盖群雄,夺得天下第一,而今又抱得第一美人而归。
牧终究是比仙道强的,清田对这一事实心满意足。
“仙道,你是比不过牧老大的。”
仙道微微一笑:“是啊,论武功我是比不过他。”
“什么?比别的你就行了吗?”清田暴跳。
“信长。”神温和地看一眼清田,清田却禁了声。
“牧现在在他家老屋,仙道兄不想见他吗?”
仙道的好奇心被引到极致,却故意慢条斯理地说:“见见也好,必竟牧他是我的表兄呢。”
神了然地一笑,指指旁边不耐烦的二人:“这二位是?”
“啊,我忘了介绍。”仙道一手一个拉过樱木和流川,对神说:“这位是樱木花道,这是流川枫,他们是我的朋友。”
再指着神和清田说:“这两位是海南门下,神宗一郎,清田信长。”
“海南是什么?”
“你这个红毛猴子,存心找打啊。”清田气得七窍生烟。海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派,只要是江糊人,无人不知,这二位可好,一贯的面无表情外,还口出狂言。
“好啊,我怕你不成。”在旁边憋了半天气的樱木毫不示弱。
“樱木。”仙道忙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别闹了,我们去我表兄家做客去。”
“做什么客,我不去。”
“他们家很有钱呢,好吃的,好玩的,多不胜数,不去白不去。”
樱木的眼珠转了两转,看向流川:“狐狸,你呢?”
流川翻了个白眼,很想说不去,可看一看樱木满脸的殷切,心下一软,吐出句:“随你。”
神静静地看他们商量,心里不停地转着念头。海南的情报网遍布天下,神更是心思慎密,这样醒目的两个人,他竟一无所知,这简直匪夷所思,可是如果不是江湖人,仙道带着他们又有何用意呢?
见仙道他们看过来,神不动声色地微笑,诚恳而真切。




3
四年来,踏遍了千山万水,寻访着她的身影。
想了千回,梦了万遍,设想了无数次的重逢,今天,终于见到了。
可是相见争如不见,她说:“藤真见过公子。”
仙道静静地看着眼前刻进灵魂深处的容颜,慢慢的,慢慢的笑起来:“你,认识一个叫青青的人吗?”
美丽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笼上了一层雾,藤真的嘴角优雅地挑起,浅浅地微笑。
“青青,那是公子的什么人吗?”
仙道轻轻地摇了摇头,再也无语。
为仙道设的接风宴简单而又热闹,仙道的一双眼却只流连在藤真身上。看着她美目流转,巧笑倩兮。看着她奏琴而歌,顾盼神飞。看着她依偎在牧的身边,温柔低语。
这也许只是相像的另一个人吧,这样安慰着自己,才能在牧的面前微笑。
从牧府出来,已是夜阑人静。
樱木看着仙道问:“刺猬头,你怎么不说话?”
仙道萧萦地一笑,对樱木说:“你们快回去吧,明天我再去找你们。”
樱木还想说什么,可看一眼已睡得鸡啄米似的向自己靠过来的流川,又止住了。他扶住流川,对仙道一摆手:“那好,我们走了。”
仙道望着他们相偎而去的背影,默默出神,良久,一声叹息。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仙道苦笑着仰头灌酒。
烈酒入喉,品不来甘醇,却像腾地燃了把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痛。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眼前西子湖一湖春水依旧,当年一同赏湖之人却早已不在。
“江南,有公子的劫数。”
“江湖多风多雨,公子善自珍重。”
安西老人和彩子的话无端地响起,仙道的心里一片迷茫。
低低的叹息幽幽地响起,仙道寻声望去,对上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眸。
“青青。”
“青青,是公子喜欢的人吗?”藤真调开目光,淡淡地问。
“为什么问?你不是最清楚的人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青青。”
“为什么一定不肯相认呢?”仙道忍不住激动起来,他跨前一步,压着声音叫:“这样微褐的发色,这样碧色的眼眸,这样倾城的笑容,除了她,还会有谁?”
“我不是青青。”藤真低下头,转身欲走。
仙道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怀里:“要证明吗?我给你。”
他伸手抚上青青的脸,撩起她额前的发。
额头接近发际的地方,一块紫色的伤痕。
仙道的声音因喜悦而颤抖:“还就不是吗?再怎么否认,这个也是去不掉的。”
藤真柔软的身子在仙道的怀里慢慢僵硬,再慢慢放松,然后微不可闻地叹息:“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仙道彰。”
藤真挣开身子,平静地注视着仙道:“也许我曾经有个名字叫青青,可是现在,我是藤真健司。”
“藤真健司,藤真健司。”仙道喃喃低语:“我今天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
藤真的声音尖锐起来:“你呢?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是陵南高徒仙道彰啊。”
“我不是有心瞒你,我只是想用单纯的彰的身份来靠近你啊。”仙道抓着藤真的手,忙忙地解释。
藤真沉默地看自己被仙道抓住的手,抬头淡淡一笑:“你不必解释,我并没有在意。”
仙道怔怔地看着藤真抽回双手,心里痛到极致。四年的相思若狂,换来的只是一句不在意吗?
“你都忘了吗?我,青儿,还有西湖?”
藤真调转头看波光粼粼的湖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如今再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四年前的江南,年少风流,什么也没放在心上的少年仙道彰邂逅了后来的第一美人藤真健司。
风那么轻,雨那么柔,西湖风景如画。
少年沉醉在彼此温柔眼波的时候不知道,他们的相识,是错。


五朋端午,西湖庙会,满满的人像栽在湖边的柳。
仙道躲在树阴里看热闹,微微地笑。他虽然不喜欢身处热闹之中,却喜欢看别人热闹。这样,心底的那一点寂寞就会像玉箫的余韵,淡淡的萦绕却不会伤人。
人群渐渐散去,天上也飘起了小雨,好像每年的今天都会下雨,不知是不是白蛇娘娘洒下的眼泪。
仙道施施然地走上断桥,垂下自己的钓竿。细细的雨顺着蓑衣的缝隙慢慢渗入,凉凉地贴上了肌肤。仙道微仰着头向雷峰塔望去,冲天直立的头发在雨中怪异地挺立。只是雨中纷纷走避的行人,谁又曾在意一个少年不合时宜的举动。
“傻子,下雨天在这儿钓鱼,很好玩吗?”
清脆的声音划破雨声响起,却不显得突兀,好像江南的风柔柔地吹过,是再恰当不过的存在。
仙道回头。
密密的雨帘里开了一朵伞花,油纸伞下一张芙蓉般的脸宠正轻轻巧巧地漾出笑来,碧色的眼瞳波光溢彩,每一次眼波流转就是一次惊艳。
女子散一肓褐色的长发,穿一件绿色的宽袍,没有一点的装饰,却毫不掩她的美丽,反而连插一朵花也嫌是多余。
一陈风吹过,吹乱了她额前的发,落了几点小小的雨在她玉般晶莹的脸颊。
那一瞬间,仙道觉得就连那雨打在她的脸上,也是叫人怜惜的。
女子在仙道的目光下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仙道这才发现这样一个娇柔如初春柳丝般的女子,却有一双英气的眉毛,漆黑的挺秀的眉毛不服输地挑起,分明的傲气。
这样的傲气揉和在她水柔柔的艳丽中,不显得生硬,反给她平添了一份英姿飒爽的妩媚。
“你难道是哑的不成?”
仙道忙扬起个笑容。仙道很有自信,没有任何女子能抗拒他的笑容。
“我啊,在钓自己的白娘娘呢。”
女子轻轻地撇一下嘴角,全没在意仙道的笑容:“为什么要是白娘娘呢,青儿不行吗?”
仙道一愣:“怎么说?”
“世人都说白娘子美丽深情,可是青儿呢,为她水漫金山,为她力坑法海,谁又记得她的好了。”
仙道完全愣住,那只是个传说罢了,听听而已,想想则罢,谁又去关心戏中人的心情呢?
“同样的西湖邂逅,为什么却是两种不同的际遇呢?”
低微的叹息如雨丝飘过,绕上了仙道的心头,心里面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触动,说不出的酸涩。
仙道温柔地低语:“你不必为青儿担心,她自做她的青儿,谁又能说她不曾幸福。”
女子的眼睛刹时像划破夜空的晨星,灼灼地亮起。
“你,真的这样想?”
“是。”
女子定定看一眼仙道,嫣然一笑。
这一笑,灰蒙蒙的天好像一下明亮了起来,女子玉靥生春,如湖中带雨的白荷。
“我叫青青,你呢?”
“彰。”
油纸伞轻轻遮住仙道,青青在他身边坐下来,用手支着下颌,看西湖。




6
金色的牌匾,紫色的大字,“天下第一庄”。
樱木不悄地撇嘴:“好大的口气。”
难得这一次清田没有回嘴,只是洋洋得意地笑。
走进门,白墙碧瓦,九曲回廊,院内一湾池塘,清澈见底。
扑面而来的王者之气,傲然不可一世。
樱木不由地想起湘北那一色青砖的房子和透过茂密枝叶洒下来的斑珀的阳光。
不自主地转头去看流川,正对上流川看过来的眼光,明亮璀灿仿若那年夏夜最亮的星晨。
仙道低低喟叹:“天下第一吗?嘿。”
跨进正厅,迎面一副大大的画像,像中人一身紫衣,相貌堂堂。
画像前一人缓缓回过身来,样貌与画中人有几分相似,高大雄壮,虽不十分英俊,却是王官鲜明,别有一番阳刚之美,顾盼间英气飞纵,不怒自威。
见到仙道,那人微微地怔住,旋而从嘴角边扩散出一个笑容,慢慢在脸上弥开。
“彰,怎么是你?”
仙道也笑,眼睛里溢出的暖意,使这个笑温暖如春。
他上前几步,握住那人的手,还未及开口,樱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刺猬头,不是见你表兄吗?这位大叔又是谁?”
大叔?众人一起向那人看去,一时不知该在脸上摆什么表情。
仙道看一眼面前那张少年老成的脸,险险一声笑就要溢出来,忙硬硬地忍住,正色道:“这位就是我的表兄,海南派的大弟子牧绅一。”
牧绅一,海南最年轻的掌门牧紫侯和“武林双壁”之一的逍遥仙子仙道瑾的独子,近年来江湖上风头正健的年轻人之一。
如果见到他的是彩子,她一定会罗列出牧的种种得意事迹,然后再大大地表示一番钦佩。
可惜在这儿的是樱木和流川。
流川淡淡地点头示意,是看在他是仙道表兄的份上,至于其人还有什么别的身份,他根本就不在意。
而樱木则吃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呼:“不会吧,你表兄这么老?”
眼见牧黝黑的脸慢慢显出红来,仙道真想上前拍拍樱木的肩说声“佩服”。和牧认识这十几年来,他还从未见有人能用几句话就让牧变了颜色。
看着神和清田又是吃惊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扭曲到极致的脸,仙道一时倒也不敢想像此刻自己的脸是什么模样。
樱木和流川却还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眼前神色怪异的众人,莫名所以。
不过牧终归是牧,片刻的尴尬后,又恢复了常态。
“彰,这二位是你的朋友?”
仙道忙收敛了笑意,点点头:“是啊,樱木花道,流川枫。”
“幸会。”牧微笑颌首,引众人入座。
仙道看见牧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在樱木身上打量,暗暗好笑。
牧,终究还是介意了。
说话间,下人早捧上茶来。
牧对仙道一笑:“不知有客,没备下好茶,你就将就一下吧。”
仙道端起杯子,揭起盖深吸一口气,轻轻抿了一口,笑着说:“西湖龙井,就是隔年的,也是醇香无比呢。”
牧深深注目。
喝最新的茶,饮最陈的酒,骑最快的马,穿最上等的衣服,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当年的仙道彰琴剑风流,任性到了极致,也奢华到了极致。
“我啊,只是想证明自己活得很好。”圆月清辉下,面对牧询疑的目光,仙道淡漠地笑着,这样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牧八岁时父母相继过世,在舅舅仙道卓家过了两年。
在牧的眼中,舅舅风流潇洒,英俊不凡,笑起来,暖进人心里,比之威严持重的父亲,是另一种使人心折的吸引。
而且舅母秋宛如,虽然体弱多病,容貌也远远及不上牧那被称为“武林双壁”的母亲,可是那一种我见忧怜的娇媚风姿,却足以倾倒众生。
牧在舅舅的微笑和舅母柔柔的眼波里,和仙道追逐玩耍,渡过了他一生中最为轻松随意的日子。
两年后,现任的海南掌门,牧的师叔高头带牧回了海南。
再过了一年,跟随师父来到陵南见他即是朋友也是对手的陵南掌门田岗茂一时,牧在陵南的弟子中见到了仙道。
秋宛如病怀加重,仙道卓不死心地要带她去四处寻访名医,把佑大的一份家业连同儿子一起托给了他的挚交田岗。
“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看着仙道淡淡的笑容,牧不由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
仙道却只是看着牧微笑,眼神深邃。
从那时起,仙道梳起怪异的朝天发,成了陵南最出色也最令人头疼的弟子。
而牧也再也看不清仙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在仙道邀他到虎丘赏月时,牧看着一桌十个人也吃不完的佳肴,终于忍不住低叹:“彰,你其实不必这样。”
仙道静静地仰头看着中秋的圆月,沉默了良久,最后说了那一番话。
那一刻,牧觉得冷月风中那白色的身影看来是如此的寂寞,他隐隐约约有些明白,笑起来那么灿烂的仙道,其实是不快乐的。
可是现在从在对面的仙道,喝着隔年的旧茶,却露出了真实的满意的笑容。
“彰,你变了。”
“四年,足以物是人非了。”仙道喝着茶,不在意地说。
“哦?”
“啊,没什么。”仙道放下茶杯,看着牧笑。
牧很熟悉这个笑容,通常在仙道露出这种笑时,有个人就要被捉弄了。牧可不想成为那个倒霉蛋,忙提高警惕,望住仙道问:“什么事?”
仙道慢条斯理地说:“听清田说你有喜了?”
“啊,什么?”牧叫起来,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樱木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流川斜他一眼,,丢过来一句“白痴”。
仙道看一眼瞪着自己的众人,笑着说:“此喜非彼喜,各位不要想偏了。不过牧啊,你有什么双喜临门的好事?”
牧缓过劲来,转脸瞪一眼清田:“哪来的什么双喜?”
仙道故意摇摇头:“几年没见,清田你还是一样喜欢夸大啊。”
樱木没有放过机会,跟着笑:“野猴子,原来你很喜欢说大话啊。”
清田被牧瞪着不敢还嘴,求救地看着神。
神微微一笑:“信长也没有说错啊,师父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你,是你坚绝不允,信长哪里知道。何况牧你不是真有喜事近了吗?”
“什么喜事?”仙道好奇地问。
神笑而不答,牧的神色也变得忸怩起来。
“难道你打算瞒着我吗?”
“彰,你回来的正好,正赶得上喝我一杯喜酒。”牧的脸涨红着,脸上的线条意外的柔和,眼睛里有极力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喜不自胜。
仙道从来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在牧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他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忍不住连连追问:“是哪个女子有幸能成为牧夫人?”
清田得意地大声说:“武林第一美人藤真健司。只有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我们老大。”
“男人名的美人只怕也美不到哪去。”仙道风凉凉的一句打断清田的幸头。
“你……”这个死仙道,干嘛总和我作对?清田愤愤地想要还击,却被牧止住。
“好了,她来了,就让彰自己看看,她是不是一等一的美人。”
众人一齐看向屋外,小径上淡绿衣衫的女子正分花拂柳,步步莲花地行来。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潭凝波,精致的瓜子脸莹白如玉,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微微的轻风拂过,吹起她散在肩上的褐色长发,吹起她轻系的衣带,她小小的腰身盈盈一握,仿若就要乘风飞去。
她在花丛中行走,路边的花儿都黯淡了颜色,她从水池边经过,水中的鱼儿都躲进了水里。
仿佛有千万句诗句可以描绘她的美丽,可到了嘴边却发现没有一句可以形容她的风姿于万一。
所有人都为她的美丽沉默不语,只听到樱木低叹:“狐狸,彩子姐和晴子怕也及不上她吧。”
仙道迎着那双水天一色的碧色眼眸,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唤:“青青。”
牧温柔地拉住藤真的手,眼里全是宠溺。
“彰,这就是藤真。”仙道的心像被利剑刺穿,锐锐的痛不可挡。
他们都说你是武林第一美人藤真,那么我的青儿,我那小小的蛇妖,她去了哪里?
“小真,这就是我常提起的表弟仙道彰。”
藤真微微俯下身,字字清脆地说:“藤真见过公子。”






6
第二天一觉醒来,仙道有一刻的恍惚,不明白昨天的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美丽的女子在有天堂之称的杭州并不在少,再近些,师弟相田彦一的姐姐弥生,就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可是仙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没把谁放在心上过。
牵挂一个人的滋味,在仙道,还是第一次。
他还想见青青。
仙道表面如常地练剑,习武,吃饭,看下人收拾碗筷,听师弟们闲聊。
然后起身回房。
天渐渐黑下去来,月亮爬上柳梢,他蓝色的身影轻轻掠过围墙。
西湖平静无波,断桥寂静无声。
仙道几不可闻地叹息,傻了吗?谁还会在这儿等他不成?
他慢慢走进凉亭,抽出怀里的竹笛,轻轻吹响。
悠悠的笛声划过湖面,笛声里有淡淡的怅然。、
余音袅袅,切金断玉的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
“彰,是你吗?”
仙道回身,青青绿色的衣衫在暮色里温柔地显现。
仙道快乐地吹两个短短的音节,看着青青背着双手慢慢接近。
“你来了。”
“其实,”青青伸出左手,手里一支玉萧,“我也想做同样的事。”
“那么,一起来吧。”
“不过,我还想做的另一件事,你没想到吧。”
仙道睁大眼睛看青青再伸出右手,手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是什么?”
包袱在石桌上打开,淡绿的布垂下来像一幅美丽的桌布,里面一小坛酒,一个小小的食盒,打开来,四色蜜饯,四色肉脯。
仙道看着青青拿出两个碧绿的酒杯,忍不住问:“为什么是两个杯子?”
青青轻轻巧巧地笑,眼里闪一抹狡黠:“一个人喝酒无趣,我想说不定会遇见一个想一起喝一杯的人。”
仙道觉得笑意就要抑不住地从唇边溢开了,忙正色肃声道:“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兴?”
浅浅碧绿的酒盛满碧玉的酒杯,捧在白玉雕就的手中递过来,青青比明月更动人的笑容在夜色里缓缓舒展,如午夜盛开的兰花。
远处,柳丝轻扬,纠缠着少年的心事在风中飞扬。
仙道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因为这深深浅浅的绿变得充盈。
清晨,薄雾消散,西湖宛如褪去面纱的少女,露出秀丽的容颜。荷叶田田,接天的碧绿铺满了湖面,大朵大朵的荷花微微绽放,白的如雪,红的似锦。
素色衣衫的采莲女举棹泛舟,在花叶中追逐嬉戏,欢声一片。
而一缕笛声正在此时如出谷的黄鹂初试啼声,压倒了一片莺声燕语。
只是一曲普普通通的长相思,原来也可以是这般的缠绵绯侧,荡气回肠。
多情的少女红着脸相对微笑,醉人的笛声好似情人附在耳边的低语,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不由地寻声觅去,好奇地猜测着吹笛的是谁。
花尽处,一道长堤,青衣的尖发少年悠然地吹着长笛,满面温柔的笑意,身边绿衣的女子手支在下颌,静静地听百转千回的乐曲,湖水映进碧色的眼瞳,一派迷蒙。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英俊的少年,绝色的美人,隔断了归路的茂密的荷叶,若不是那曲折的长堤是真真切切走了十几年的白堤,少女们几乎以为自已误入了仙境。
一曲终了,少年放下笛子,看到面前多了这许多人,微微一愣。而也不过是一瞬间,少年的脸上又展开了笑颜。迷人的笑容比笛声更勾魂,少女们的脸更红了,她们每一个都觉得少年明亮眼眸温柔注视的是自己。
可是目光转处,那绿衣女子的绝色容颜在湖光映照下如此咄咄逼人,让人不由地自惭形秽。
最前面的采莲女移舟堤前,把一朵沾着露珠的白荷递在绿衣女手中,低低一叹:“这花送给你,你,你可真美。”
仙道看着莲舟远去,转过头对青青笑:“你不会真是妖精吧,连女子都为你的美丽倾倒呢。”
青青却皱起了眉头,眼睛里带着种十分奇特的神情:“其实我宁愿自己从来也不曾美丽过。”
“为什么?”
“那样我的人生就可以简单些。”
仙道想说些什么,青青却已笑着转开话题:“你今天怎么一大早就出来了?”
仙道笑笑,田岗昨天晚上被朋友拉去喝酒,一夜未归,他若是不乘机偷溜,就是个呆瓜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给青青听,他从身边拿起个食盒,放在腿上打开,“这是杭州最有名的糕点铺的点心,他们可是数着数做的,去晚了就没了。”
青青俯过头来,香味已扑了满鼻,忙随手拿起 块云片糕放进嘴里,边吃边点头:“彰,你的学问都用在吃上了吧,怎么总能找到好吃的。”
仙道好笑地看着她,摇摇头说:“别人要像你这个吃法怕是会招人讨厌吧,可是在你却是如此天经地义,所以美丽总是好处多些是不是?”
青青睁大眼睛看仙道,碧色的眸子里翡翠般闪烁着变幻莫测的七彩光芒,良久,忽尔一笑:“你这话倒和阿透说的一般。”
“阿透,那是谁?”
“算来该是我弟弟,却总是充当兄长来教训我,一天唠唠叨叨的,我看倒像我姐姐。”
仙道想起牧那张脸,偷偷地笑:“他是不是一脸老成,像个小老头?”
“不是”青青白他一眼,“阿透又高大又英俊,脾气又温和,不知有多少女子追求呢。”
青青的话里透着亲密,仙道听得满心不是滋味,闷声说:“这么好的人,哪天给我介绍一下。”
青青愣了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变了脸色。
“怎么了?”仙道吃惊地问。
“你还是永远莫要见到他的好,”青青喃喃低语,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住仙道。
那是一种像看到自己心爱的东西离自己远去时神色,淡淡的不舍,浓浓的惆怅。
“你只是个钓鱼玩乐,潇洒过活的少年,我本不刻招惹你。”
仙道忽然一阵恐惧,湖边初遇,一见倾心,这一个月来他沉醉在前所未有的快乐中,以为这样的日子天经地义。
可是现在,他紧紧握着青青手,却觉得下一秒就是空虚。
他甚至觉得只要他一放手,青青就会永远地消失。
仙道认真地看着青青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想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你将要做什么,对我来说你就是小小的蛇妖青儿,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青青垂下眼睛,恍惚地笑,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夏日的风依然轻柔地吹,湖里的荷花依然争芳斗艳地开,仙道的笛声依然每天在湖畔响起,青青的身影依然会觅着笛声寻来。
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一切却还是悄悄地变了。
仙道的笛声像系了丝看不见的线,不再轻灵,青青也变得沉默,她看着仙道的眼神那么爱惜,那么深情,可是在仙道乍着她的时候,她美丽的眼睛却总是笼起薄雾。
仙道只看得见她眼底的挣扎和悲哀。
仙道其实很想知道青青到底有怎样的心事,只要她肯说,不管有多么艰难,他都会为她去做。
可是他却不敢问。
青青不肯去热闹的集市,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明明对杭州的一切充满好奇,却从不会亲自尝试,种种不和情理的举动早就让仙道明白,青青有不欲人知的秘密。
现在,他更强烈地感到,这个秘密显现之时,他将永远地失去青青。
所以他宁愿相信青青是这秀丽西湖中一条小小的蛇妖,为他化为人形来到了人间。
虽然这自欺欺人的想法如此可笑,他还是愿意为爱蒙上眼睛。
每一天,青青踏着笛声而来,每一天,仙道在青青的眼波里微笑,只要现在的每一天是和青青共度,仙道可以不去想以后怎样。
然而天意弄人,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青青,有想许的愿吗?”
青青抬头看仙道,仙道一脸的兴趣盎然,像个孩子,青青不由地微笑:“有啊,怎么了?”
“我们去灵隐寺吧,听说在那里许愿很灵的。”仙道不由分说地拉起青青就走。青青略一挣扎,看见仙道眼中一掠而过的失落,心里一阵难过,反而抓住仙道的手向前行去。
灵隐山离西湖有一大段的路途,不过两人说笑着看一路风景倒也赏心悦目。拜过大大小小遍山的佛像,正殿里青青闭目合什地祈愿,仙道偷偷望一眼青青虔诚的脸,闭上眼睛许下自己的心愿:
“佛啊,请让我和青青在一起。”
那是仙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神佛祈求自己的幸福。
下山的路上,青青一直若有所思地出神,仙道不停地逗她说话,她也心不在焉。仙道只好无趣地住了嘴,跟着她闷着头走路。
走到飞来峰前,青青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仙道。
“彰,如果我离开,你会不会有一点的想念?”
仙道的心沉下来,静默半晌,强笑着说:“那当然。”
“那如果我再回来,你会欢迎我吗?”
仙道静静地望着青青,温柔地说:“这还用问吗青青,你明知道我有多高兴看见你的到来。”
青青的笑像雨过天晴后第一线阳光,温暖地照进仙道的心底。
“那么彰,愿意和我做个约定吗?……”青青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她惊恐地挡在仙道身前,左手出手如电,夹住向仙道飞过来的黑影。
仙道急忙抢前一步看向青青,青青的手指间夹着条细小的金蛇,而蛇正咬在青青左面锁骨之下。
仙道的一颗心像是从高空坠入深谷,空荡荡的不知飘到了何处。这个娇柔的纤纤女子本该是他捧在手心花怒放里呵护着的,如今却因为他受了无妄之灾,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生命无足轻重,可谁知道在青青的心里却胜过了她自己。
仙道又是难过又是担忧,说不出话来。青青反手点了肩头几处穴道,对仙道笑笑:“别怕,不碍事的。”
仙道几乎忍不住流泪,听着青青清脆的声音变得暗哑,白玉般的脸像蒙了一层灰,心里着急,左手捏住蛇口把蛇扯了下来,右手去掀青青的衣服:“让我看看怎么样了。”
青青变了颜色,紧紧抓住衣领,轻叱道:“你干什么彰?”
仙道省过来,忙松了手,忙忙地说:“我带你去看大夫。”
“我自已有药。”话未说完,青青脚下一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仙道大惊,抢上前把青青抱在怀里:“让我来。”
青青晶莹的眸子变得浑浊一片,却还坚持着说:“向南走……不远……有座农舍,你把我放在门口,叫……叫几声阿透就走,他……他会救我的,你……可千万别让他看见你。”
“那就来不急了。”仙道拿出两颗解毒丸分别放入青青和自己的口中,再伸手点了青青的睡穴,温柔地说:“我决不会让你死的,所以原谅我吧。”
青青合起了眼睛,仙道轻轻解开她衣襟,雪白的肌肤上一排紫黑的齿印,如此触目惊心。
仙道拿出把小刀顺着伤口一剜,黑血泊泊而出,仙道凑上口去,吸一口黑血吐在地下。十来口后,黑血转红,青青脸上的灰气也渐渐消散,仙道松了口气,他拿出药粉洒在伤口上,撕下里衣的下襟把伤口包扎好,这才觉得浑身再没一点力气,索性就地躺在青青身边。
山谷的风吹乱了仙道的头发,他的心却比头发更乱,他从未如此地爱过一个人,可是老天开了他一个玩笑,他爱上的这个人原来是个男人。一时间他不知该是愤怒还是好笑。
青青总是穿高领的衣服,总是厌恶自己的美丽,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他甘愿做了这他本不愿做的事?他的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响:“他骗了你,你该恨他。”可是转过头看着青青苍白的脸,涌上仙道心头的依然是脉脉的柔情。
仙道忽然纵声长笑,有什么好犹豫地,他爱青青,爱这个带给他无限新奇无限快乐的人,不管他是男是女,这份爱都不会改变。
他微笑着看青青睁开眼睛,心里一片空明。
青青沉默着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再沉默着看仙道。仙道一如既往的笑容,依然温暖如春。
青青低下头,幽幽地说:“原来你是会武功的。”
仙道一愣,不明白青青这话的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青青却不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小时候贪玩,要爬到大树上摘果子,结果摔下来碰破了头,留了块疤怎么也掉不了。彰,如果下辈子你遇见一个有这块疤的人,那一定是我,那时请你好好待她,好吗?”
青青撩起额前的发,接近发际的地方一块紫色的疤痕。仙道愕然地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青青站起身深深看一眼仙道,不发一言地独自快快走了,仙道想追上去,却想到什么,终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月上柳梢,时近黄昏。
仙道站在断桥桥头,仰首看一轮新月。
忽然吱呀一声,翠鸟惊飞,木叶萧萧而动,湖面上猛然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仙道回身,桥那头静静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穿着件长可及地的白色长袍,腰畔挂着绿鞘的长剑,脸上蒙着一方雪白的轻纱,整个人像把出鞘的宝剑,杀气逼人。
仙道微笑,像看到赴约的好友,“你来了,青青。”
白衣人身子一僵,半晌叹息一声,摘下了面纱,露出了他那张本来娇若春花,如今却俊如冷月的脸。
眼前这风采潇洒,纤尘不染的少年,和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女,虽然同样的倾倒众生,可是除了有相同的容颜,再没有一丝的相同之处。
可是仙道知道他就是青青,除了青青,没有人再有这绝世的风华。
青青木然地看着仙道,冷冷地说:“你为什么还来,我下午说的话,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就算明知你要杀我,我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再见你。”
青青冷漠的眼泛起了片片涟漪,他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彰,我本不该招惹你。”
仙道笑的云淡风清,“那是我自己情愿的。”
“那,就不要怪我了。”说完这句话,青青眼里迸出刀锋般的杀气,他拔出剑,遥遥地指向仙道。
湖面的风变得猛烈起来,吹起了青青的衣衫,周围的树木一片萧瑟。
青青轻盈地跃起,匹练般的剑光如闪电袭来。
仙道对着剑光微笑,碧森森的剑气将他的眉目映得惨绿,他却如面对多情的少女,笑得如此优雅如此深情。
他慢慢闭上眼睛,对着杀人的剑光喃喃地说:“我爱你,青青。”
剑光过处,鲜血飞溅。
仙道奇怪地睁开眼睛,青青呆呆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光芒闪动,变幻莫测,最后又归于一片平静。
他从怀里掏出块雪白的帕子,包住仙道左臂的伤。
原来随着仙道的话音,青青生生将刺向仙道胸口的剑平移了几分,剑划过仙道的左臂,而青青杀意已尽,再也没有动手。
青青深深再看一眼仙道,幽幽一声叹息,转身就走。
仙道犹如梦中初醒,赶忙追了上去。
“青青,你不想杀我的,对不对?”
“……”
“我不会说出你的秘密,我也不在乎你是男是女。”
青青停下脚步,苦涩地说:“不是这样的,你不会明白。”
“只要你说,我就明白了,青青,我对你的心,你不知道吗?”
青青温柔地一笑,美艳不可逼视。
“我知道。”
仙道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青青,向他的唇上吻去。
仙道的吻热情而又霸道,夹杂着淡淡的痛楚,青青挣扎几下,却被抱得更紧,青青只觉得自己正在往柔软的湖水中沉落,身子不由地一分分变软。
星光如此明亮,晚风如此多情,他又何必辜负这美丽的夜晚呢?
青青反手抱住仙道,沉醉在仙道多情的吻中。
柔软的草地像织绵的地毯,散落的衣服像织就的鲜花,温柔的低语醉了夜,喃喃的喘息羞红了月亮的脸。
醉人的晚风柔柔地吹过,美丽的星辰眨着眼睛,就连花儿也像在轻轻地笑,谁能不说,这样的夜晚是属于情人们的?
阳光终于渐渐地升起。
湖面上笼起的薄雾,宛如羞涩的少女遮面的面纱。
仙道在晨光里睁开眼睛,美景依然,伊人已渺。
仙道的身上盖着青青的长衫,而青青早已不见。
仙道俯下身用拳头堵住嘴,无声地哭泣。
他的预感没错,他真的失去了青青。
事如春梦了无痕,可是又怎能真的无痕,谁能忘记自己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
以后的岁月他只能靠着这回忆来证明自己曾经的幸福。
泪水渗透了青青草地,仙道第一次如此的无助,他不知道青青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家住何方,不知道如何才能追上他离去的脚步。
青青的手帕还在仙道的臂上淡淡地发着清香,那是青青留下的唯一的证明,证明他真的曾经来过。
泪水在阳光下一点点地凝干,仙道紧紧地抓着那方帕子,像抓着最后的希望,他不会放弃,就算青青到了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他。

一恨仙道大色狼,二恨流川受虐狂; 三恨花道小蛮腰,四恨藤真武媚娘; 五恨三井偏冷艳;六恨花瓶牧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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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20 22:03:53 | 显示全部楼层

[ALL/仙藤]江南令(8)

“两天后,我就辞了师父出门游历。说是为了增长见识,其实我只是想找你。”仙道淡淡地述说着,平静的语气波澜不惊。
情到深处情转薄,太厚重的感情反而让人无法言说,天南地北的苦苦寻觅,个中辛酸若是听的人不以为意,又何必言于人前。
藤真平静的眼波掠过一丝痛楚,忍不住伸出手抚向仙道低俯的头。就要手指将要触到仙道发尖的时候,藤真却又猛得收回了手,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白玉般的手,目光一寸寸变冷。
“你又何必呢,那只是年少无知的往事而已,你忘了它吧。”
仙道霍然抬头,脸色苍白得像雪,人紧紧盯着藤真的眼睛追问:“你,忘了吗?”
“我忘了。”
轻轻的三个字,重重地砸下来,一颗心仿佛被击成了粉沫。
也不过是四年,就真的消磨掉了曾经的深情?还是说,所有的种种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么当年的剑下留情,一夕缠绵又是为了什么?
“当年,你为什么不杀我?”
“当年我以为我爱你,现在才发沉是我错了?”
仙道痛极反笑:“因为牧吗?你不怕我告诉他当年的一切?”
藤真轻轻一笑:“你不会。”
温柔的笑乱了仙道的心,他忘情地抓住藤真的双肩,激动地说:“你难道真的要嫁给牧做一辈子女人吗?跟我走吧。”
“为了牧,我愿意。”
仙道颓然地松了手,他定定地看了藤真半晌,忽然笑了。
“既然你如此说,我就不强求了。”
他笑得如此随意,如此洒脱,就好像被拒绝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小事情,没有人看得见他眼底浓浓的伤痛。
“如此良辰美景,我却唐突佳人,真是该打。”
藤真看着他慢慢摇头:“你不必这么说。”
仙道对藤真一拱手:“那么,我告辞了。”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藤真一笑:“如果当日死在你的剑下,也许反而是种幸福。”
藤真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脸上露出伤感的笑容,用只的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地说:“如果早知今日是这样的重逢,我也宁愿当日死在你的怀中啊。”
他望着仙道消失处出了会神,忽然淡淡地说:“既然来了,就不要藏了。”
“原来你发觉了。”随着话音,一条高大的黑衣人影从湖畔淡淡的水雾中走了过来。月光皎皎,照见了他英挺的眉目,也照见了他眉间轻锁的忧虑。
藤真也不回头,轻轻一哂:“杀气即生,我若还不知晓,只怕早已死了千百次了。”
“那你又怎知是我?”
藤真冷漠的眼中掠过一丝暖意:“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呢?”
黑衣人脸上宠溺的笑容转瞬即逝,重又布满刀锋般的杀气:“我去杀了他。”
“不行。”
“健司你……”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第一,你不能杀他,第二,你也杀不了他。”
“为什么?”黑衣人不服地问。
“你知道他是谁吗?诗剑两风流,花间尽销魂,他就是销魂剑仙道彰。”
“仙道?是那个仙道……”
“怎么阿透,你不信我?”
“不是。那么健司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说呢?”
“喂,刺猬头,干嘛跑到别人房子里发呆。”
樱木大叫。一大早下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仙道破门而主硬拉了起来。想着仙道又要带他们去什么好地方,忙忍着气快快地梳洗了,又冒着生命危险唤醒了贪睡的狐狸。谁知忙了一大圈回来,仙道却只是坐在桌子前发呆,叫了几声也没反应。
樱木气得暴跳,若不是看仙道脸色异于平常,早就一顿拳头招呼上去了。
仙道回过神来,直直地看着樱木,眼神若有所思。樱木被他看得地发毛,心想这刺狷头别是中了什么邪吧。
心里想着,脚下早退了好几步,忽听得耳边流川极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站住脚问仙道:“刺狷头,你有什么事吗?”
仙道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几眼,郑重其事地问:“如果你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你怎么办?”
“切。”樱木松了口气。什么嘛,这也算问题?
“那还用问,抢回来啊。”
“那……”仙道想了想又问:“你爱的人爱上了别人,你怎么办?”
“啊?”樱木抓抓头发,看看仙道又看看流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要是晴子爱上了流川,他当然很生气了,那如果流川爱上了晴子呢?他心里猛得一痛,就那样失了神。
仙道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傻了,急病乱投医,这两个单纯的少年又能给他什么好的建议呢?
“白痴。”流川忽然开口“不放弃地爱他,直到他回来。”
仙道怔怔地看着流川,流川在晨光里微红着脸,本来如海水般沉静的眼睛像被一石惊破,变得多姿多彩,充满了感情。他冷漠的脸也变得柔和,比之他冷若冰霜的清俊,更惊心动魄的美丽。
仙道心里一直朦胧着的念头慢慢清晰,他看着流川和樱木微笑,笑容坚定自信。
“谢谢你,流川。”他对着两不名所以的少年真诚地说:“真的很谢谢你。”

风和日丽,池塘边杨柳轻扬,树下的棋坪边藤真轻蹙眉头,手拈棋子,看着棋局沉呤。
牧微微得意地对着藤真笑:“怎么样,我的棋艺是不是大人长进?看来你要认输了。”
藤真笑笑,正想投子认输,旁边一只手猛得伸了出来,拿了颗白子放在棋盘右角:“黑棋盛极必衰,白子还有作为,何必急着认输呢?”
牧一听这个声音,头一下大了三圈。这半个多月来,只要他和藤真相独相处,仙道就必来打扰,他已经烦不胜烦了。
藤真伸手抚乱了棋盘,他刚才苦心积虑好不容易让牧赢了一局,却被仙道叫破,眼见牧尴尬的眼光看过来,心下恼怒,狠狠瞪了仙道一眼。
仙道不以为意地笑:“藤真,牧棋艺糟透,下棋的话,不如找我。”
牧忍无可忍,抓着仙道走到一旁,无奈地说:“彰,你要玩也有个限度好不好?别再妨碍我们了。”
“谁说我在玩?”
牧一愣,“那你在干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虽不是君子,却也想一亲美人芳泽。”仙道玩笑着说,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认真。
牧陌生地看着仙道,瞳孔一点点收缩:“你要和我争吗?”
“我从来也没想和你争什么,只是这一次,我……”
“好。”牧打断仙道,傲然一笑,眼光锐利有如鹰鸷。
“那就索性比一比谁是天下第一。”



[9]
牧疑惑地望着眼前眼前的陌生人,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亲戚。
来人却不以为意地四下观看着,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他的身形比牧还高大,却又自然随和的不带一丝火气。
牧正想问个究竟,身后传来藤真清脆的声音:“阿透,怎么是你?”
牧回身,远处藤真正快步走来,身后不离不弃地跟着仙道,再远些仙道的两个新朋友和清田、神正一路吵吵嚷嚷。
牧头疼地看着一大群人乱烘烘地走近,不明白他的府弟何时成了游园。身后的那个人一个大步跨上前,搂住藤真笑着说:“想你就来了,怎么,你不想我?”
众人目瞪口呆,牧和仙道对看一眼,又调开目光,心里惊疑不定。
藤真挣开那人的怀抱,对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笑:“我来介绍,这是我的表哥花形透。”
牧心里一松,想起刚才的失礼,忙笑道:“在下牧绅一,不知是表哥来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好说,好说,”花形略一拱手,目光落在牧身后的仙道身上,展颜笑道:“你是仙道彰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真的是一表人材。”
仙道意料之外的惊喜,上前笑道:“哪里,花形兄过奖了。”
牧的笑尴尬地僵在脸上,神皱着眉头看花形,心里转了无数念头,也没猜透花形的来意。
清田不满他对牧的冷落,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花形慢悠悠地笑,看一眼牧再看一眼仙道:“我唯一的妹子要嫁人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来呢?”
清田一愣,气刚顺下去,却听见仙道说:“牧,你没告诉他们吗?”
他不由自主地接道:“告诉什么?”
“七天后的武林大会,谁是天下第一谁就是娶藤真的人。”
“什么?什么?仙道你这个家伙?”清田见牧默认,急得语无伦次地乱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仙道身上,连流川也目光炯炯的望着他,神最先恢复过来,他不动声色的问藤真:“你的意思?”
“这……”藤真沉吟,花形接过话头,“没想到我妹妹还挺受欢迎的,好,自古美女配英雄,就这么定了,谁是天下第一,我花形就亲自送藤真上他家的门!”
他丢下这句话,拉着藤真就走,留下一大群心思各异的人各自出神。
藤真房里,藤真看着悠然喝茶的花形,冷冷的问:“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火上浇油。”花形一字一字吐出这句话,脸上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神色凝重严肃是象另一个人。
藤真沉默,花形看他一眼,淡淡地说:“怎么?你又不忍心了,当年我真不该答应让你亲自去杀他!”
藤真寒了脸,寒声说,“当年杀了他,哪有今天的好戏看!”
花形静静的看了他半响,轻轻叹口气,藤真的真正心思他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只是……,他忍不住柔声说,“既然那么痛苦,你又何必勉强,不如算了……”
“花形,我的事情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藤真眼中寒气大盛,整个人锐利如刚出鞘的宝剑。
花形沉默,这么多年来,这是藤真第二次叫他花形,起因全是仙道。
花形不去看藤真盛怒的眼眸,起身离去,他把门在身后合上,抬头看天上一轮明月。

七日后,苏州虎丘山

一大早,从山脚到山顶的一段路,每隔一段就站了两名海南的迎宾弟子,山石树木中一片紫衣似锦。
田岗引着陵南众弟子走上山来,看不惯海南作派地冷哼一声,“好大气派,高头这家伙还是一样讨厌!”
众弟子对看一眼,默契地装作没听见,仙道只好笑说,“在海南的地盘上,高头师伯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田岗盯他一眼,狠狠地说,“彰儿,我可是靠你来挫海南的威风了。”
仙道嘻嘻一笑,不再说话,不用师父说,他今天也是要赢的,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的执念。
跟在他身后的樱木和流川,悄悄拉过他,樱木努力压住嗓子说出的话却还是让所有人都听得到,“喂,刺猬头,这武林大会到底怎么回事?”
田岗听得皱眉,昨天出发前仙道领着这两人来,神秘地说是结交的湘北弟子,想跟着去看武林大会,当时田岗还暗自窃喜仙道这番游历收获不小,想着可以近距离观察这十几年来耿耿于怀的神秘帮派的神秘弟子,欣然同意了仙道的请求,谁知这两人一派天真混沌,武功高低尚未得知,竟是连江湖中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偏偏还爱惹事生非,田岗一路收拾烂摊子,郁闷得差点吐血,恨不得一脚把这两人踢得远远的,免得出了笑话坏了他们陵南名声。
但别人哪知田岗这百转千回的念头,仙道还未开口,彦一窜了过来,献宝似的说,“樱木哥,说起这武林大会,话可就长了。”
樱木来了兴趣,追问着,“那你快说啊!”
彦一清清嗓子,用说书人的口吻道,“话说当年,并没有什么武林大会,武林中门派纷争不断。后来有名的三大世家,牧、仙道、藤真三家中的牧家有一个年轻人,自幼天姿聪颖,又机缘巧合地投在海南门下,学会了两派高强的武功,谁知他艺成归来,想要有番作为时,却看见满院白幛,原来因他牧家声名太盛,又结交了海南这个大帮,江湖中一些心胸狭隘之人疑牧家有称霸武林之心,竟联袂而来,挑战牧家武功。大战七天后他的两个哥哥终于力竭而亡,老父也气痛攻心,一病不起。他满心欢喜顿作云消,见过老父,处理完哥哥的丧事,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三日后他终于走出屋子,在老父和两个哥哥灵前各自拜了三拜后,大哭三声,飘然而去。
一个月后,他在西子湖畔摆下擂台,应战前去他家生事的各路高手,那些人又一次联袂而来,他却以一柄单刀连胜三十六路高手,却没伤一人性命,那些人委顿在地,害怕不已,不知他要以何等残酷的法子折磨他们。他却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今日只是想为旧事做个了结,希望从今以后,大家不要为虚名再作生死相博,不要再流无谓之血。众人不信他会如此轻易作罢,他就指衣为名,断刀为誓,说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他易名紫候,只要日后武林太平,不再有无谓纷争,他决不会为过往之事加害任何一人,如违此誓,有如此刀。众人被他气势所感,终于臣服而去。
那一战,牧紫候名动江湖,江湖中人既惊他惊世骇俗的武功,又感于他宽宏广大的胸怀,遂铸了块金牌给他,言此令牌可号令天下英雄,令牌到处,火里火去,水里水往。”
樱木听得心向神往,流川的眼中也燃起炽热的火焰,竟插言道,“此人现在何处?”
“哎,武林大会的典故还没完呢!”彦一的话头被打断,心里不满,可又不敢地流川发作,只好嘟嚷着说,“要知道武林大会五年一次,还有个更精彩的缘故呢!”
樱木性急,忙拉着彦一说,“你说,你说,狐狸不听,本天才听!”
流川横他一眼,到底自己心里也有些好厅,也就不再说什么。
彦一得意地使劲清清嗓子,接着说下去。


[ALL/仙藤]江南令(10)

牧挑挑眉,正想回话,却感觉到有人走近。他回头,看见藤真。
藤真着一件水绿色的衣衫,盈盈而立,闲淡,轻灵,众人还没看清她的模样,便被她的绝代风华所迫住,再也移不开眼光。
“你来了。”牧刀刻般的轮廓顿时柔和,眼神温柔如夏夜萤火。
“是。这里好热闹啊。”藤真对牧嫣然一笑,眼波流转,从众人面上缓缓掠过。
这一望风韵绝代,竟比春风更醉人,不知有多少人沉醉在她明媚眼波,忘了今夕何夕。
一时间刀剑消声人无语,偌大的山顶恍若无人,千百双眼睛所凝注的,只是亭亭玉立,倾国倾城的佳人。
“牧绅一,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今天的你可是不敢与我一较短长了?”冷硬的声音略带讥讽地响起,众人惊醒般地向声音来处看去,台上的白衣人背着双手,对着牧冷笑。
牧微微一笑,傲气一闪既逝。他看看高头,高头点点头。
牧轻轻把藤真按坐在椅上,温言道:“你在这儿看着,看我打败他。”
他转过身不急不慢地一步步走上擂台,在白衣人十步之外停下,拱手道:“在下牧绅一,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丰玉南烈。”南烈漠然的眼眸猛然充满了无法抑止也无意抑止的狂热光彩,他缓缓拔出腰间长剑,剑尖向下,对牧说:“亮兵器吧。”
牧将刀平举,静如山岳,沉声道:“请。”
南烈的剑发中毒蛇出洞,阴刁狠准,招招不离牧的要害。牧的刀却如金丝结网,见招拆招。两人战作一团,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只听得刀剑相交之声,如琵琶急弦,不绝于耳。樱木兴奋地瞪大眼说:“这才有点看头,是不是啊狐狸?”流川淡淡“嗯”了一声,眼睛未曾稍离。
说话间台上却另起变化,南烈四下九招杀手使尽,未动牧分毫,突然剑势一顿,向后纵去。牧微微一愣,正想开言,眼前金光闪动,三枚金镖分上中下三路裘来。
牧不急不忙,将刀一摆,金镖四下飞去。南烈更不迟疑,手一挥,五道流星又迎面逼来。牧后退一步,却觉身后急风陡起,有暗器破空而来。
众人齐声惊呼,清田大叫:“卑鄙。”丰玉阵中一人回头一笑:“没说不让使暗器,何来的卑鄙?”清田气结,急得想向台上扑去,却被人拉住。他转头一看,神微微摇首道:“没事。”
牧长啸一声,猛得将身拔起数尺,暗器从脚下一掠而过。他人却如大鹏展翅,向南烈扑去,一刀砍下。南烈举剑一挡,剑断。打向牧身后的暗器全打向他的面门。
南烈挡无可挡,索性闭眼等死。耳听得“叮叮”的反弹声响,却毫无疼痛之感,不禁奇怪地张开眼。
眼前牧垂刀而立,微微笑道:“南兄承让了。”
南烈的脸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终于惨然道:“好,果然好武艺,援手之情,不敢或忘,终我一生,当不再与牧兄动手。”
当下将手中断剑一抛,飘然而去。丰玉众人见他离去,齐齐看向北野,北野长叹一声:“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下次大会自当重来。我们走。”转眼间,丰玉众人已走得干干净净。
高头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本想丰玉邪名在外,不知会耍什么手段,没想到倒也干脆。真是白担了这些日子的心。
清田得意至极,对着樱木说:“看到了吧,我们老大的功夫可不是盖的。”樱木微一撇嘴道:“那是南烈的本事低,要是我们小三的暗器,他根本逃不了。”在旁边微笑的神一震,拦住要回嘴的清田,急声问:“小三?那是谁?”
樱木奇怪地看他一眼:“小三就是我三师兄三井寿啊,怎么你认识他?”
神怔怔地看他,神情怪异。清田不由拉拉他:“怎么了?阿神。”
“啊,没事。”神回过神来,对清田一笑,再看看樱木和流川,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忍住。
接下来,还是有人掠上台去。
虽然见识了牧的武功,但是这天下扬名的机会,还是不肯就此错过。
既然来了,总得要试试。
然而那也只是试试。
拼了六场,败了六人,牧的招式没有多过十招。
高头的脸上已掩不住笑意,他知道这一次,英雄令依然归于海南,归于牧。
这时候,一个蓝衣的身影像一朵云般飘上了擂台,正是仙道。
牧的眼中显出种奇怪的神情,缓缓地道:“你还是来了。”
仙道低下头,然后再抬起,他望着牧,轻轻但坚定地说:“是,我来了。”
日头烘烘的,日头好毒,就连这山顶的风吹在身上也是燥热的。
燥热的风刮得彩旗猎猎作响。
牧静静地看着仙道,仙道的蓝衣在风中轻摆,蓝如雨后晴天,衬着他微怔的脸庞,出奇的柔和,出奇的俊美,也出奇的潇洒。牧看着仙道挺秀的眉,飞扬的眼,多情的嘴,心里想他这个表弟原来是这么的英俊,他真的是远远及不上的。
牧的心思忽然飞得很远,在他面对他这一生最大没把握也最大不想打的战役时,很奇怪他所想的不是如何去赢,而是别的。
他忽然想起他和仙道的年少时光。
在他父母双亡,寄住仙道家时,当他满身冷汗的从梦中哭醒时,仙道总是出现在他床前,但从不曾安慰他,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又在他学艺刚成,初露锋芒时,找仙道切搓,仙道却笑笑说:“难道你我还要动刀动剑吗?不如比钓鱼吧。”
那时候他们都失去了亲人,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只剩下了彼此,他本以为他们永远也不会有纷争,但是没想到,他把自己未婚妻子介绍给仙道,没有得到祝福,却引来一场争斗。
牧的心一阵疼痛,他忍不住最后确定般地问:“彰,你真的要跟我争吗?”
仙道轻轻一笑,淡如春水却带忧悒:“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只是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事是由不得自己的。”
牧的眼神忽然变得凛烈:“那好,动手吧。”
牧掌中的刀遥遥指向仙道,只一个动作,风仿佛也静止了。
仙道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他自知内力不及牧,不应与他僵持,当下剑随身走,挺剑向牧刺去。
这一下以快制静,却与南烈不同,南烈快如疾风,仙道却剑走轻灵,行云流水般的剑路绕牧而动,飘然若仙。
牧舞刀护住周身,并不急于反攻,只是一心寻找仙道的破绽。几十招拆过,仙道旧招已尽,新招未出之时,牧一刀抱先,人跃空中,一刀迎头砍下。
剑断,声绝,人静。仙道低头注视着地上的断剑,良久后抬头一笑:“这一下,算谁赢?”
牧怔怔地望着插在台上的刀。刚才那一击,断了仙道的剑,自己掌中的刀也脱手而出,而这么多年来这刀从未脱离过他的掌握。
牧在仙道的问话中回过神来,他望住仙道,目光炯炯,光芒四射如刚出鞘的宝剑。
“未分胜负。”
“那么,再来吧。”


[ALL/仙藤]江南令(11)

仙道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管玉笛。那玉笛温滑莹润,绿如蜡染。仙道无限珍爱地殷它捧在手中细看,轻声道:“笛子啊笛子,没想到今天要用你来争斗了。”
牧的瞳孔猛得收缩,当年他的母亲逍遥仙子正是以一管玉笛笑傲江湖,仙道现在用的却是他仙道家的家传武功。
牧当下立掌如刀,掌横胸前,正是牧家扫云掌的起手式。
这一场为了私欲的比武,就当是他们两人的争斗吧,以后海南还是海南,陵南还是陵南。
改变的只是牧或者仙道。
全场的人皆胆魄一寒,一种从未遇过的骇人怖人的杀气,从台上静止的两人身上传来。
高头,田岗脸有忧色地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场的生死相搏。
寂静中仙道玉笛急挥,漫天绿影,化作一道长虹,向牧而去。而牧双掌一横,拍向光芒最盛处。
牧的心里有些微的感伤。小时候他的母亲曾在他面前用玉笛与他父亲过招,那凶险万分中的风流旖旎,就连年幼的他也能感觉,如今两家传人的争斗,却是如此毫不留情。
高手相争,岂容分心,牧念头未转,仙道已寻到破绽,他轻叱一声,绿芒暴长,直刺向牧心口。
危机当前,牧不及多想,用气护住心脉,拼着受仙道一刺,而双掌化作漫天掌影,向仙道拍去。
玉笛莹莹光泽映亮了牧的眼眸,看着眼前这张熟悉无比的面孔,仙道心下一软,实不忍就
此重伤了牧,当下一提气,硬生生将玉笛横移数寸,点向牧的肩井穴。
就在他换气之时,牧的掌力排山倒海而来,气道之强,他生平罕见。若是平时,他可用轻功避开,可是此时,他气息不畅,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牧的双掌按上自己的胸口。
一击之下,仙道的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陵南众人齐声惊呼,正想抢上前去,两条人影疾如闪电,赶在他们前面,正是樱木和流川。樱木横抱着仙道,而流川挡在他们身前,眼光湛湛看着牧。
仙道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飘在云里雾里,朦胧模糊的视线中,天好高好远,云却很近,近得似乎抬起手就可以触到。他看见樱木近在眼前的脸上交杂着焦灼和无措,很想对这个孩子气的可爱的新朋友笑一笑,可才微一使劲,血就泉涌般地从口中溢出。
周围乱糟糟的,许多的声音在他耳边轰响,樱木的眼神也变得伤痛,仙道想,看来这一次,自己是要死了。
他本来并没有把自己的性命看的多重,只因为曾有一个人看重他的性命多过自己才变得珍惜。如今自己也许就要死了,那个人呢?
他并没有后悔自己的行为,也并不可惜自己的消亡,他只是想知道,在这一刻,那个人可会动容。
仙道的眼光越过重重人影,望断天涯般地望向不远处的藤真。藤真的脸惨白如纸,盈盈双目深不见底。
到最后,他还是看不清那双眼眸里藏着什么。
仙道的心一阵迷乱,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初夏,他在雨中垂钓,乍一回头,望见那再也不曾稍忘的风华绝代。
他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拿起你的刀。”
牧恍惚地抬头,眼前一白衣黑眸的少年,手挺长剑,冷冷地说。
为什么要拿刀?还要比下去吗?
他的手心仿佛还残留着仙道胸口的温度,他的耳中仿佛还响着骨骼断裂的声响,他远远地看向少年身后,看见了众人围绕中的仙道,嘴角边淡若柳丝的微笑。
牧不由心中大恸。
“拿起你的刀。”
冰冷的声音像一粒冰撞着另一粒冰,说不出的清冷动听。
牧认得他叫流川枫,是仙道新结识的朋友。
怎么,你也要与我争吗?
牧心神一凛,定下心来,他取下插在台上的刀,整个人已定如磐石。
流川的眼中不由露出赞赏而微带鄙夷的神色。
牧不去看流川那双纯净如水仿佛可以照见人心的黑眸,虽然对仙道很抱歉,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站上这个台子的时候,他们就都已清楚会有这样的结局。
赢得是他,他就要挺下去,迎接下一个挑战者。
即使他清楚地知道,那管玉笛怎样硬生生地在他胸前移动了数寸。
即使他明白,他本来不会赢的如此轻易。
他也只有站在台上,带着胜利者的神色,看台下落败的仙道。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又怎么能逃得掉。

“流川,刺猬头昏过去了,先救他吧。”樱木惶恐的声音突兀刺耳。
流川一震,眼光从牧身上调向仙道,见他脸若白纸,双眼紧闭,看不出死活,又见樱木抱着仙道站起,和陵南众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稍一犹豫,抛下句:“这一仗,日后再打。”跳下台去,和着众人,急急地走了。
高头轻咳一声,对田岗道:“这个,拳脚无眼,……”
“高头掌门不必介意,彰儿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我们败就是败了,那也怪不得别人。”田岗面色铁青地道。
刚才看到仙道飞出去,他几乎就要飞身而出,念及自己掌门的身份,才生生地忍住。见众人抱着仙道离去,心急如焚,再也坐不下去,对着高头应付了几句场面话,连忙说道:“恭喜牧贤侄又夺得天下第一,这里也没我陵南的事了,这就告辞了。”
说完拂袖而去,一转眼就走马得没了踪影。
高头回过头来,对群侠呼道:“可还有人上台与牧绅一比试?”
众人眼见仙道在牧手中一招败北,哪敢再逞强。高头连呼十声,无人应答,再不迟疑,走上台去,将英雄令牌交到牧的手中。
牧握着金牌,心里空落落一片,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恍惚觉得那些不知愁滋味的日子已经湮灭无踪了。
他向藤真望去,藤真妩然一笑,笑意翩翩如风中的彩蝶。
牧不由地微笑,只要有藤真这一笑,就算负了天地,他也无遗无惧。

田岗走进客栈,没听到什么动静,略放下点心。
他快步走进仙道的房间,见一大帮人围在床前,不由地问:“你们围在这儿做什么?彰儿还好吧?”
众弟子见师父回来,忙过来见礼,彦一拖着哭腔问道:“师父,仙道师兄不会死吧?”
“胡说,哪有此事?”田岗不悦地打断彦一的话头,来到床前,却见仙道盘膝端坐,他带回来的那两个不知所谓的少年正一前一后,双手抵在仙道的前后心,为他运功疗伤。
田岗见仙道面色微红,呼吸均和,松了口气,在床边的椅上坐下,看一眼围绕在床边的众弟子,心里不免感叹,陵南的伤者,竟要由外人来疗伤救治,他这个作师父的可谓无能,而唯一出类拔粹的弟子,也生死不定,他整天要个道和牧争什么天下第一,争来争去,却争出这么个结果。田岗的心忽然间苍凉如雪,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樱木和流川同时放手,慢慢走下床来。越野忙上前扶仙道躺下,盖上被子。彦一忙忙地追问:“怎么样啊樱木哥?”
樱木拍拍胸口,得意地说:“快感谢本天才吧,刺狷头的命算是捡回来了。”
田岗搭搭仙道的脉,脉象虚弱但却平和,看来已无性命之忧。
他摸摸仙道前胸,发现断了几根骨头,吩咐徒弟拿来伤药,为仙道接好骨,又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倒了三粒药刃喂进仙道嘴里,长叹道:“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仙道昏昏沉沉地睡着,一时间觉得身子似乎在火炉中烘烤,灸热难当。一时间又觉得像在水中浮沉,不着边际。他不停地挣扎,却总也挣不出去。
也不知迷糊了多少时候,有一日忽然一股甜蜜的甘泉顺喉而下,心里一阵清凉,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前烛光暗影,一个黑衣蒙面人正坐在床边,秋波盈盈注视着他。
“是谁?”
那人猝不及防与仙道的目光接了个正着,全身一震,呆在那里。待听得他低声寻问,猛然间回过神来,起身就走。


[ALL/仙藤]江南令(12)

“别走,藤真。”
那人正走到门边,听得这一声叫,停下脚步。
“藤真,我知道是你,所以别走。”仙道挣扎着想起身,才刚挪动身子,便觉得胸口千万钢针扎着般的疼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那人身子又是一震,终于又回到了床边。面纱取下来,一张清水芙蓉脸,经霜更艳,遇雪犹清。
仙道凝视着他幽深如潭的双眸,微微一笑:“藤真,你来了。”
藤真微不可闻地叹息:“你又何苦?”
“衣带渐宽终不悔,情到深处无怨尤。”仙道淡淡一笑,笑容温暖,神情坚定。
藤真再也无言,只是静静看着仙道。
仙道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觉得是极欢喜的,可是又朦朦胧胧地恐惧着,怕一出口就烟消云散。他只有迎视着藤真的目光,心里狂喊着:“藤真,你若有情,为何要弃我于不顾,你既无情,为何在我伤后有这样怜惜的目光?”
两个人陷进各自理不清的思绪里,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长夜漫漫,窗外已敲三更。
藤真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个白瓷小瓶,放在仙道枕边说:“这是雪参凝露丸,你每天早晚各服一粒,对你的伤势大有帮助。”
“凝露丸?”仙道一惊:“这不是当年万花宫的秘药,你怎么会有……”他猛得震住,不可置信地看藤真:“藤真,难道你……”
“只是机缘巧合,而我与万花宫并无渊源。”藤真冷冷打断,起身欲走,仙道急切间一使劲,伸手抓住藤真的手道:“藤真,难道我们真的再无可能?”
藤真定定看仙道一眼,嘴角边挂一个似有似无的嘲讽:“当年的相识本就是错,又哪里来的重来?”
仙道望着藤真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的痛楚比身上的伤痛更甚。他一阵辛酸,又一阵气恼,他想要大声地问藤真为何要这样对他,又想为了藤真,他丢了声名,丢了坚持,也几乎丢了性命,藤真却弃他如败履,他又怎能摇尾企怜,再丢了唯一仅剩的尊严。
仙道闭上眼睛,冷冷笑道:“你既对我无情,又何必来此惺惺作态,你的药拿走,我仙道彰的生死不劳你费心。”
藤真双眉竖起,脸上怒气徒现,抓起药瓶拂袖而去。走到门边,抓着门忍了几忍,还是忍不住又回了头。
仙道憔悴的脸在烛光中苍白一片,眉峰紧蹙,神色黯然,哪里还有初见时那神采飞扬的洒脱少年的半分影子。
这一望藤真再也移不动脚步。他可以故作无情,眼见着仙道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快乐地活着,却无法真的忘情,让仙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去。这五天来,他夜夜潜来,把珍贵的丸药不吝惜别喂与仙道,只盼他能无事。现在仙道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他心里欢喜无限,实不想再节外生枝。
藤真握着药瓶想了又想,只学柔肠百结,终于不忍就此离去,又走回仙道的床前。
仙道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冷冷道:“你又来作什么?”
藤真在床边坐下来,静静看了仙道一会儿,缓缓道:“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我这样对你的理由。即使那时你会恨我。”
藤真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和痛苦,仙道的怒气不由如雪般消融,他抓住藤真的手,柔声问:“为什么现在不能说?我怎样也是无法恨你的。”
藤真缓慢但却坚定地摇头:“现在不是时候,所以你一定要活着,等我来告诉你。”
仙道沉默不语,深思地看藤真,良久后挑眉问道:“你,爱过我吗?”
藤真浅浅地笑:“是。”
仙道拿着药瓶松了手:“你放心,我岂会死得如此窝囊。”
藤真站起身,眼光朦胧,仿佛映在海水里的星光。
“若有来生,我愿我真是美丽纯真的女子青青,在悠悠西子湖畔与你相遇。”
“不。”仙道笑,笑得那么温柔:“若有来生,你仍是你,我仍是我,悠悠西子湖畔,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天已蒙蒙亮起。
藤真伏在树上四下看看,周围静悄悄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他松口气,一跃而下,轻烟般从窗户间穿过,掠入房中。
藤真轻轻合上窗子,呆呆立了半晌,随手摘下头巾转过身来,然后他整个人如定住般立在了那里。
牧正坐在桌边看着他,眼睛里隐隐带着血丝。
藤真脑中念头急转,脸上却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牧,你这么早就来了。”
牧神色疲惫,沉声问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藤真走到桌边坐下,笑笑说:“我只是早醒无事,出去走走。”
牧目中露出痛苦之色:“我昨夜睡不着,信步来到你窗外,看见一条人影从你窗中掠出,以为你有什么事,不得已闯进你的房中,谁知人去屋空。我在这儿等了你一夜。”
藤真怔住,他这几日担心仙道生死,心神不定,竟然一时大意,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他看着牧,牧虽然神情平静,面色如常,但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也瞒他不过。
藤真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他这一生,活在一个又一个谎言里,他自己也快要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就连他这个人也像个美丽的幻像,从来就不曾真的活过,而这一切又有谁来向他解释?
藤真望着牧浪潮翻滚的眼眸,忽然没有了说谎的兴致。
“我去看了仙道。”
牧的眼神黯了黯,他心里隐约地害怕着这个答案,可是从藤真的嘴里说出的却偏偏是这一个。
“你可以白天去的,我不会拦你。”
“我不想徒惹是非。”
牧默默看着藤真,这一夜他坐在藤真房中,听着更漏一声声地敲过,想着藤真可能的去处,心乱如麻。直到藤真穿窗而入,这颗心才算归到了原处。
虽然嫉妒如毒蛇般啃咬着他的心,牧还是决定不再问下去,他已经失去了仙道,他不能再失去藤真。
“仙道他,没事吧。”
“醒过来了。”藤真看着牧,有些奇怪地问:“你不生气?”
“他是我的表弟,又是被我所伤,去看他也是应该的。”牧淡淡说道。
藤真放下心来,又隐隐有些失望,好像他盼望发生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牧拉过藤真的手,微笑着看藤真,“其实你若说别的,我也信你。”
藤真淡淡一笑,道:“我不必。”
他笑得虽淡漠,却带着种逼人的傲气。
牧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微熙的晨光里藤真绝美的容颜依然鲜妍如花,但脸上的神情却不再是那千娇百媚的少女,就像一把挂在墙上装饰用的美丽宝剑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剑光。
那强烈的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势是绝世的高手傲视天下的气势,决不该出现在娇柔的藤真脸上。
那就像相同容貌的两个人。
一种深深的恐惧抓住了牧的心,以往藤真种种的反常之举都涌上了心头,隐约有个可怕的念头呼之欲出,又被他生生地压了下去。
“怎么了,牧?”
牧欲问又止,话到嘴边又换了另一个问题:“藤真,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吗?”
藤真深深地看着他,别有深意地道:“如果有,你会怎样?”
牧的胸口像被重石击了一下,生生地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牧,有什么,你就说吧。”
说出来,也许你我都可以解脱。
牧注视着藤真深不见底的眼眸,轻轻地问:“你爱我吗藤真?”
同一天里,不同的两个人,相同的问题。
我爱你吗?不同的两个人,怎么能有相同的回答呢?可是……
“是的,我爱你。”
牧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把藤真拥进怀里,将脸埋进他柔软的发丝间,喃喃地说:“这就够了,只要有你这句话,一切我都可以不在意。”
牧闭上了眼睛,错过了藤真眼底浅浅的悲哀,淡淡的讥讽。

夕照残霞,凉风徐来,西子湖面,半江瑟瑟江红。
不远处柳丝轻拂,一片稻田。
一条绿色的身影和着剑光从稻田上掠过,剑气纵横,人却如凌波仙子,凭虚御风。
“好剑法,比之仙道,亦不多让。”
藤真收了剑,看着来人,“透。”
花形笑着,笑容里带着了然的悲哀。
“回去吧,不能再让牧疑心了。”
藤真的手从剑上轻轻抚过:“其实我更想用它来一解恩怨。”
“健司,别多想了,一切就要过去了。”
“是啊。”藤真笑了,归剑入鞘。
他望着一抹残阳,渐渐没入湖面,忽然问道:“透,你有想过将来吗?”
“将来?”花形的眼前闪过一张清秀的脸。
出谷时,月照花间,颀儿带着羞涩却坚定的脸。
“我等你,花形哥,不管多久,我等你。”
花形的脸上不由地展开个温柔的笑容:“健司,等事了了,我们回家吧。总要看着你幸福了,我才能去找自己的幸福。”
“幸福?”藤真的笑容如湖面的轻烟,飘渺而不真实,“那是什么呢?”
花形轻轻叹息。
暮色倾泄而下,黑了整个世界。


[ALL/仙藤]江南令(13)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如今,桃花也已谢了。
仙道伸出手去触摸风中的落花,艳红的花瓣擦着手指轻轻地坠地。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必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怎么样都再也抓不住了。
自己,只能守着回忆,守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兑现的承诺活下去。
仙道的唇边慢慢浮起个充满了讥诮与疲倦的微笑。
“仙道师兄。”
仙道抬眼看去,彦一远远地走了过来。
“仙道师兄,你好些了吗?”
回到陵南已半月有余,仙道的伤已好了八分,只是身子虚弱,还需要调养。
“嗯,已经可以和你比试了呢。”仙道随意地笑道。
“仙道师兄,你可别乱来啊。伤得那么重,还是小心点的好。”彦一忙忙地说。
“你呀,我是傻瓜吗?”仙道好笑地说,心里还是有些微的感动。
彦一嗨嗨笑着摸摸头,想起自己的来意,看看仙道,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吧。”仙道的眼光又变得悠远,这世上本就再无可让他在意之事。
“海南今天发来喜帖,一个月后,海南掌门牧绅一和藤真健司在杭州牧府成亲。”彦一边说边偷看仙道的脸色。
“海南掌门吗?”仙道淡淡地问。
“是,高头掌门已将掌门之位传于牧,所以他可谓是双喜临门呢。”
“是吗?”仙道神色不变,脸上的神情甚至比刚才更淡漠。
原来最后的结局依然如此啊,自己的任性不过是段无伤大雅的插曲,改变不了什么。
一切的甜蜜忧伤,伤心痛苦,都只是一场梦境。
如今,梦醒了。
他只能远远地观望,现实里别人的故事真实地上演。
然而明知是这样,他却依然无法死心,虽然心早已碎了千千万万次,还是坚持等待着那个似乎遥遥无期的解释。
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牧呢?非要嫁给牧的理由又是什么?
你给我的,会是怎样的答案啊。
“仙道师兄,仙道师兄。”
“嗯,怎么了?”
彦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仙道拍拍彦一的头,“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出去走走。”
“啊,这怎么行,你的伤还没全好呢。”
仙道摆摆手,“我又不是去和人打架,散步而已,没事的。”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
不经意间,春天已经过去了。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仙道苦笑,自己从塞外来到江南,又留住了什么呢?
远远的,一抹鲜红映入眼帘。
仙道再笑,这一次是带着暖意的真正笑容。
“樱木。”
樱木听到声音望过来,脸上迅速绽开笑颜。
仙道看着他拉着流川的手走过来,心想这两孩子倒像双胞胎,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的。
“刺狷头,我们正想找你呢。”
“哦,什么事?”仙道心里暗暗好笑,这些天来,你们找我还找的少吗?那又有过什么事了。
“我们要走 。”说这话的时候,樱木微微低着头,紧紧抓着流川的手。
“是吗?”虽然早已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仙道的心里还是掠过一丝伤感。
终究,谁都要离去的,剩下的只是自己。
“我们还会来看你的。”流川忽然说,仙道一惊,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连这个漠不关心的孩子也看出了自己的软弱。
“是啊,你伤好了,也可以来看我们啊。我们湘北,可是个好地方呢。”樱木马上又变得兴致勃勃了,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他可以来吧,小三?”
“是朋友的话,当然可以了。”
低沉的声音,有点哑,却说不出的好听。
仙道这才发现和樱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是修理工很英俊的青年,有一头微微泛着蓝光的长发和一双轻轻忧悒着的多情眼眸。他也穿一身白衣,白衣的流川清俊绝俗,白衣的他,风流不羁。
“樱木,这位是?”
“啊,这是我三师兄三井寿。被师父派来抓我们的。”樱木不情不愿地说,眼里却有微微的喜悦。
三井斜眼白樱木一眼,对仙道笑道:“仙道公子,久仰大名啊。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井的笑容,很好看,有一种看破世情的潇洒。
仙道微笑还礼:“哪里,湘北门下才是人材济济,个个都是不俗的人物呢。”
三井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讥诮,他淡淡看了仙道一眼,转脸对樱木和流川道:“你们也玩了这好些日子了,现在既已道过别,我们这就走吧。”
流川看看樱木,没有说话。樱木抓抓头道:“我们还没顾上去狐狸的老家呢,再说刺狷头伤还没好,我们就不能过些天再走吗?”
三井瞪他一眼,闲闲地说:“再别找借口了。你们不是才从苏州回来吗?至于仙道兄的伤,该尽的力你们也尽过了,接下来的事也不该你们再管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你是鬼啊?”
“胡说什么?”三井哭笑不得地说道:“我是听朋友说的。”
“你在苏州有什么朋友,他认识我,我怎么不知道他?”樱木不服气地嘟嚷,流川却想起三井每三个月风雨无阻的江南行,不耐烦地拉拉樱木的衣袖。
仙道见三井神色间对自己颇为冷淡,倒也不便说些什么,只得远远看他师兄弟三人说话。眼见三井望着樱木和流川的眼眸温暖如春,可见寻得了这两个师弟极为高兴。只是既便笑着,眉间也总似有若无地锁着轻愁。
仙道暗叹,人生不如意者常八九,这世上不快乐的人还是多些。
“师父真的来了,你别骗我们。”樱木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仙道一懔,也不顾什么非礼勿听了,忙竖起耳朵。
“谁骗你,我遇见师父才知道你们跑了出来。想起樱木这小子总缠着我问江南,想你们也许会来,师父就和我一同来寻你们了。”
“那师父呢?”
“他到灵隐寺访一个方外之交,叫我找到你们后去那儿找他。又说只等我十天,现在已八天了,再不去,师父不定又上哪儿寻你们去了呢。”
“安西前辈真的在灵隐寺吗?”
三井一愣,不悦地看着仙道,心想这人偷听别人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还问到头上来了?只是江湖中盛传仙道聪颖机变,极有进退,今日如此,必有缘故,勉强答道:“仙道兄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请三井兄带我去见一见安西前辈。”
湘北三人齐齐一愣,互相看了几眼,三井接道:“仙道兄有什么事吗?”
“我几日前曾见前辈一面,前辈曾向我说过一些事情。现在我身陷事中,盼能再见前辈一而,为我解惑。”
仙道的神情,认真的可怕,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决绝。
三井初见仙道,见他不过是年少倜傥,翩翩俗世的佳公子,更因伤势初愈,苍白得近乎软弱。三井心里,是不大看他得起的。
可是现在,仙道微微含笑的眼睛忽然炽热起来,整个人民如宝剑离鞘般锋芒毕露,所有的云淡风清,漠不在意都变成了强烈的执念。
三井知道,有这样表情的人决不会不达目的而退让,因为曾经,他也有过这种神情。
况且一旁的樱木脸上那么明显地写着“如他所愿吧”这样的五个大字。
“好吧,仙道兄就随我们一起走吧。”


{ALL/仙藤}江南令(14)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牧绅一和藤真健司结亲这一天,是艳阳高照的盛夏天气。
牧府里张灯结彩,花团锦簇,把“天下第一庄的肃穆庄严,换了个喜庆吉祥。
海南派诸人个个换了新衣,领着牧府的仆众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神和清田站在门口迎客。来贺的武林人士潮水般一拔拔涌到,二人不停地含笑招呼,直笑得脸也要僵住了。
好不容易人到的差不多了,清田伸手揉揉自己脸,对神笑道:“神啊,牧老大的排场怕是无人能及了,数得上名的门派不是送礼就是亲到,没落下几个呢。”
神笑而不言。天下第一大帮的掌门,手持英雄令的武林第一人,如此大的名头,天下谁人能及,他的婚礼又有谁能不来捧场呢?
“我就知道,老大不是一般人。”清田得意地说,眼里闪着骄傲的光,好像那个不一般的人,是他自己。
神伸手抚抚他的头,收回手时神色几分欣慰,几分怅然。
清田的武功已经大成,他对牧的忠心和热爱更是有目共睹,他会帮牧光大海南的。
而藤真,那秀外慧中,深藏不露的他也无法看清的佳人,在嫁入牧门后,也会帮助自己的夫君更上层楼吧。
这样,自己就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神的眼前依稀出现了个白衣的身影,在十五的圆月下微笑。
神不由地也笑了,他不知道,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比圆月的清辉更迷人。
清田愣愣地看神,轻唤道:“神,你想什么呢?”
“嗯?”
“陵南掌门到。”
神和清田忙收敛了心神,对着迎面而来的田岗含笑行礼。
田岗本来是不想来的,只是仙道前一阵子莫名地失踪,至今未回,他怕仙道搞出个什么乱子来,又怕别人笑陵南小气,这才领着鱼住和越野前来。
田岗淡淡对神和清田点点头,径直进了里面。
清田望着田岗的背影道:“想着不会来的也来了。神,你说仙道会不会来呢?”
神心里一直迟疑不定的也是这个念头。那日比武后,牧一直有些心神不定,他也隐约觉得仙道不该败得那么轻易。只是想是这么想,他却没有问过牧。
那个叫人捉摸不透的仙道,还会做出什么事呢?
里面,鼓乐声大作,吉时已到。
神拉着清田进门,“好了,咱们进去吧。”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飘来几朵乌云。
神的心里,也像罩了朵乌云般,莫名地灰起来。
大厅里贺客云集,灯红酒绿,鼓乐声声,萦萦于耳。
高头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呵呵而笑。
赞礼生朗声赞礼,神和清田陪着牧走了出来。
牧一身红袍,衬得脸也白了些,刀刻般的轮廓如今温柔含笑,偌大的花球系在胸前,不见风流,反而更显他雄壮高傲。
赞礼生再赞,众人眼前一亮,花形陪着藤真步进大厅。藤真身穿锈满金花的大红锦衣,凤冠霞帔,脸罩红巾。
花形领藤真走到牧身旁,一笑放手。牧和藤真并肩而立,赞礼生朗声喝道:“拜天。”
牧和藤真在红毡上拜倒。所有人都笑吟吟地看着,唯有田岗在心底暗叹:“这未尝不是一对佳偶天成。唉,只是彰儿……”
三拜礼成,新娘被送入洞房。
牧一桌桌敬酒,长辈的喝过酒,说几句祝福的话也就罢了。同辈之人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一个接一个的敬了上来。清田急了,在牧身前左挡右支,不一时倒先把自己给放倒了。
牧喝得耳酣眼热,却是来者不拒。神在一边好笑,心想这新郎倒也爽快,怕也是逮了机会年少轻狂一把吧。转头对上花形的目光,会意地一笑,拍拍手大声道:“我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各位就放牧一马吧。洞房花烛夜,新郎若是醉得人事不知,新娘发起火来咱们可有得受了。”
众人哄笑,使劲再灌牧几杯,也就放了手。
牧感激地拍拍神的肩,“谢了。”
“快去吧,新娘子要等急了。”
牧忸怩地笑笑,却是脚步不停地去了。
神正回味牧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神情,身子已被人抓住。
“神,牧跑了,你就来顶上吧。”
身不由已地被抓回席上,却见花形已先一步坐在席上,不禁苦笑。
“罢了,罢了,今天就拼此一醉。”神端起酒杯,默默地想:“也让自己体会一下年少轻狂的滋味。”

前厅的热闹噪杂渐渐远去,后院一片寂静无声。
牧心想,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自己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这么不规则。
轻轻推开卧房的门,迎面红烛胜火,在他进来时爆一个大大的烛花。
房中间的圆桌上,一壶酒,两只杯,几盘酒菜。
红绸流苏的喜床上,坐着红帕遮面的藤真。
牧的头也不知是因酒醉,还是因为满目的红,而晕眩了。
他一步步慢慢走近床边,坐下来。
窗外,明月高挂,眼前,佳人如玉。
牧轻轻挑起藤真的盖头,缓缓抬起的眼帘下波光一转,比烛光更温柔,比明月更诱人。
柳荫道上初想逢,第一眼的惊艳,剑光映照下秀眼横波,每一剑都是风情。
从此,那双比湖水清,比明月明的眼眸就刻在了心底,再也不曾稍离。
“藤真。”
“嗯?”
第一次安心地把藤真拥进怀里,确定从今以后这个都将属于自己。
“藤真,你没有什么要说吗?”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藤真从牧怀里抬起头,慢慢地挣脱开来。
“不。”
“有些事,到了时候就会明白了。”
“这倒是。”牧笑着拉起藤真来到圆桌旁,往两个酒杯里都注满了酒。
他把一杯递在藤真手上说:“喝了这杯酒,你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从今后,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担待。
藤真微微一笑,手臂交错,饮了这杯交杯酒。
藤真白玉般的脸因酒力而晕红,比桃花更艳,牧心荡神摇,情难自抑,伸臂揽过藤真,向渴望已久的红唇上吻去。
只是轻轻一触,牧却不自禁地颤抖,他觉得自己的心头就像燃起了一把火,微弱但是持久,引导着他要的更多。
牧轻轻放开藤真,哑着嗓子道:“我们安歇了吧。“
藤真浑身一震,低头不语。
“怎么了?”牧疑惑地问,随即又像明白了似的笑了,“有些事到时候就明白了,这是你说的吧。罢了,你既不说,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对你到底如何。”
藤真霍地抬头,眼神深遂。
“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牧放声大笑:“你当然会记得我,我是你的夫君啊。”
笑声中,牧将藤真打横抱起,走向床边。
吹熄双喜烛,放下红罗帐,帐幄深处,春光无限。
牧卸下藤真的珠冠,随意一丢,将藤真放倒在床上。
他缓缓俯下身,唇流连在藤真的脸上,脖颈上,手探上衣襟,慢慢游移到最上端的钮扣上。
藤真望着牧充满情欲的眼睛,举起手臂环上牧的脖子。
不要怪我啊,牧。
要怪就怪我们的命运吧。
昏暗的光线里,藤真纤纤手指间幽蓝的光一闪,向牧的后颈刺去。


[ALL/仙藤]江南令(15)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响声令牧和藤真的动作一顿,他们相互看看,又一起向窗子看去。
“不知是哪个无聊的,我们不理他吧。”牧低声道,藤真点点头。
牧刚俯下身子,“笃,笃”声音又起。
藤真定定神,收起毒针,推牧起身,“去看看吧。”
牧愤愤地起身来到窗前,问道:“谁呀?”
“我。”
声音争外熟悉,牧愣一愣,一把推开窗子。
仙道笑嘻嘻地站在窗外,手里扔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藤真的脸在一刹时红透,又在一刹时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牧不相信地睁大眼再看看,不是仙道还会是谁?
仙道看看牧凌乱的衣服,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扔掉手里的石头,拍拍手上的土,从窗外一跃而进。
牧目瞪口呆地看着仙道施施然地坐在贺桌旁,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起来。
“仙道彰,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几个月来,牧不是没想过该怎样与仙道再见,在刚才的喜堂上,他也曾暗自戒备着仙道的到来。
只是他再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虽然没有人知道,可是牧心里清楚,在虎丘山顶上,他欠了仙道的情。
他的心一直痛着,但是却没觉得自己做错。
他一直以为,错的那个人是仙道。
是仙道毫不讲理的横刀夺爱,又是他莫名其妙地手下留情。
他甚至有些恨仙道。
牧一直相信,即使仙道的笛子没有改变方向,胜的那个人也会是自己,虽然会惨烈些。
可是紧要关头,仙道却偏偏收了手,让他胜也胜的难以心安。
每每念及于此,牧的心里总会烧起一把怒火。
那样的任性,在他是随心所欲的率性而为,但是,他可曾想过别人的心情。
所以,他狠下了心,不再去想当自己的手掌击中仙道胸膛时,自己心中的那份痛惜。
然而刚刚,当他猝然见到仙道,见他容色清减,颇见憔悴,心里还是涌上了一层歉疚。
甚至他就要握住仙道的手了,仙道却擦身而过,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走进了别人的新房。
牧心里的那点歉疚立刻消失无踪,怎么,你还是不肯放手吗?不是说好愿赌服输,从此不再纠缠吗?
“彰,到底,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这样说的时候,牧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和萧索,脸上的神情却凌厉得摄人。
这一刻,他是心存歉意的表哥,也不是柔情蜜意的新郎,他是武林第一人牧绅一,防碍他的都是敌人。
“我何曾原闹了,我只是来给新人道个喜啊。”仙道淡淡地说。
牧皱皱眉道:“喜已道过,夜也深了,你走吧。”
仙道自顾自地喝着酒,半分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牧怒气又生:“你还想干什么?”
“牧啊,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仙道收起笑容,目光从牧的身上掠过,落在藤真身上。
藤真脸色惨白,心里酸涩一片,你终于还是来了啊仙道,你终究还是信我不过。
只是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藤真的光渐渐变冷,也许我当日真不该剑下留情。
牧看看仙道,再看看藤真,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狂放而霸气,眉宇间分明的任风云变幻,我自负手看之的傲慢从容。
“你若说的是藤真从前之事,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现在在藤真身边的是我。”
“牧果然是牧,只是我要说的并非如此。
“不管怎样,我这样说是想让你知道,我对藤真的心意不会因你的只言片语而改变。”
仙道沉默不语,目光投向藤真。藤真目中微露痛苦之色,神色间却坚毅无比。见仙道看着自己,藤真冷冷一笑:“仙道公子,你到底要说什么呢?”
仙道低低叹息,对不起藤真,到头来我还是要说出你的秘密,只是我既已知道事情始末,又怎能看着你错下去。
“牧,就算你对藤真深情可感,你们也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仙道语音忽顿,飞身而起,笃笃,两枚银针插在他方才所坐的椅子上。
“是谁?”牧大怒,竟有人在他面前杀人,真是自寻死路。他急步走到窗前,欲待要追,仙道道:“不必追了,我知道是谁。”
牧一迟疑,回过身来,见仙道望着藤真,心里一动,不由也看过去。
藤真眼见着花形一击未中,从窗外掠过,心知今日这事决无善了,十几年的计划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他的心里泛起深深的失落和挫败,然而在心灵最深处却隐隐有解脱的欣慰。
这样也好,用自己真正的身份,仗三尺青锋,快意恩仇,不问成败如何,也算上自己真正在这世上活过一遭。
藤真站起身来,“你们慢慢说吧,我却要走了。若有事,明日再来找我。”
“别走。”
藤真看看抓着自己手臂的两个人,淡淡笑道:“这是要做什么?”
牧狠狠瞪着仙道:“你放手,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不要听了。”
仙道苦笑道:“我是为你好啊,你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因为他是男的吗?”
仙道一震,松了手:“原来你知道。”
牧一把将藤真带到身后,“我起先并不知道,只是最近才有所怀疑。我虽怪他瞒我,也感激他肯以女儿的身份嫁我。我相信今夜之后,他会告诉我实情。”
藤真站在牧身后,眼睛盯着他后脑的“玉枕穴”,心想我现在只要这么轻轻一刺,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他慢慢取出银针,却听到牧这么一番话,略一迟疑,仙道已有意无意走到牧身旁,再也无从下手。
仙道原本想说出这个秘密,让牧死心。却不料牧的态度如此坚决。他想想自己,深知牧对藤真用情至深,心下伤感,造化弄人,竟一至如斯。
如果可以,他不想让牧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事到如今,若不说清,牧和藤真都不会罢手。
他一时沉吟不定,说不出话来。
其实牧心里也是乱糟糟一片。他是看轻天下的人豪,藤真既肯以女子的身份嫁他,什么人伦道德,他浑没放在心上。
可是今日仙道一再阻挠,让他觉得事情决不简单。藤真连他也瞒着,仙道又是从何得知藤真的秘密?他心中七八个念头转个不停,恨不得立刻向藤真问个清楚,见仙道不语,沉声道:“你既已无话,这就走吧。”
“走?”仙道眼中慢慢浮起一层悲哀,“如果可以,我倒是想一走了之,只是我若就此走了,今夜之后,就再也看不到表兄你了。”


[ALL/仙藤]江南令(16)

藤真的计划,叫作“逆天”。
抗逆天命而为之,不可一世的自信,不顾一切的执着。
藤真要报复的对象,是“牧”和“仙道”。
武林中最惊动人心的姓氏,天下最著名的夫妻,还有他们身后庞大的海南派和仙道世家。
要对付这样的人,无异难于上青天。
藤真八岁的时候,他的仇人死了,老天帮他报了仇。可是他母亲的奶娘,他的婆婆却并没有高兴。父债子还,他的对手换做了牧绅一和仙道彰。
他被换上了女装。婆婆对他说:“孩子,既然你生的如此美丽,我们可以换个方法报仇。”
不只要他们死,还要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心碎。因为藤真的母亲死的时候,心早已碎了。
他的母亲,是天下有名的美女,万花宫的宫主藤真毓华是万花宫中最美的一朵鲜花。
所以他的婆婆相信,藤真并不会比他母亲逊色,即使他是男儿。
藤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在他生下来时她就死了。他在敏儿阿姨的怀里长大,在婆婆的爱里成长,他会做任何她们让他去做的事,何况这是为他自己的母亲报仇。
藤真一天天地长大,一天比一天美丽,一天天地接近着他复仇的心愿。
牧绅一和仙道彰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侠客,而他也会是天下无双的美女。
他要让他们爱上自己,让他们彼此对立。他会嫁给牧,在新婚之夜杀了他,嫁祸给仙道。再以牧夫人的身份待在海南,慢慢让这天下第一大派,灰飞烟灭。
所有的一切都按着他的心愿进行,却在即将结束的时候出了差错。
因为他的计划早已经变了,他不要害死仙道,他也不再想着海南灭帮,他只求杀了牧,给婆婆和敏儿阿姨一个交待,然后对仙道说出一切,再死在他怀里。
四年前偶然的邂逅,他爱上了他的仇人,命运从那一刻偏离,他没有办法看着那个他爱着的人死去。
一着棋错,全盘皆输。
图穷匕首现后,死的又会是谁。
藤真望着站在牧身边的仙道,酸涩地想:“自己终归是个外人啊,他爱他的表兄胜过爱我。”
罢罢,也不过一死,能与天下闻名的两大高手一试剑芒,死也无憾。
牧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怎么也不相信藤真对他的,不过是一场游戏。
“藤真,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藤真讥讽地一笑:“是真的,如果不是仙道,你现在早已是个糊涂鬼了。”
牧颓然地坐在椅上,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我对你一片真心。”
藤真冷冷一笑,双手一撕,大红嫁衣分两片飘然落地,露出里面淡绿的长衫。他用白色的丝带束起头发,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傲然看着牧:“来吧,我早就想用这样的身份与你一了恩仇。”
藤真的身上散发着逼人的剑气,冰冷如寒冬凛烈的北风。
牧呆呆望着眼前完全变了气质的藤真,那只是相同容颜的两个人,他的藤真已经不在了。
牧冷冷地站起身,“你杀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命。”
牧仰天大笑:“好好,你如此欺我,竟只是我的命吗?”他眼中充血,笑声如同狼啸,“好吧,如你所愿,我们出去。”
“你们够了吧,别再这样了。”
藤真和牧一起看仙道,仙道的神情悲哀而又微带怜悯。
“你们是兄弟啊,为什么一定要如此苦苦相逼。”
“当”藤真手中长剑掉落在地,牧的冷静终于支撑不住。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湖的春雨隔断了断桥的路,亭中避雨的绝代双娇,一同爱上了雨中踏舟而来的豪侠。
她们沉静在自己心思中的时候没有发现,身边另一个人的眼睛也是如此闪亮。
她们本是无话不说的朋友,这一次却对对方隐瞒了心事。
万花宫在隐蔽的山谷,藤真毓华很少在外面走动,矜持的少女不好意思主动表明心意,总是等待着机会的来临。
牧紫侯摔落山崖的时候,胶真毓华正在峨眉山游玩。她救了牧紫侯,以为是上天给的机会。
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然而仙道瑾来了,一切就都变了。
牧紫侯跟着仙道瑾走了,藤真毓华的梦也碎了。她生下了他们共同的孩子,在寂寞中死去。
“我只是为我娘讨回个公道。”藤真额前的发披了下来,他从发间倔强地看着牧和仙道。
牧忽然想起他刚刚懂事的时候,他的母亲带着他去看一位故人。那里有大片大片美丽的鲜花,一个小小的孩子在花间戏耍。一个很凶的婆婆不让他们进去,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
那以后他的母亲再没有笑过,渐渐抑郁地死去。而他的父亲失去了妻子,心丧若死,也在两年后撒手西去。
牧想说那是以前的事了,而他的父母也因为内疚而亡,他们是嫡亲的兄弟,不该为过去的事自相残杀。
可是眼看着那么心爱的人成了兄弟,如此近却又如此远地遥不可及,牧忽然间没了生趣。
他捡起地上的剑递到藤真手里,“来吧,来讨回你要的公道。”
藤真凌厉的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将剑抵上牧的胸口,“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命运弄人。“
仙道抓住藤真握剑的手,慢慢道:“既然是命运弄人,就不要再错上加错。”
仙道仰首望天,叹息着说道:“事情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啊。其实谁都没有错,上天的捉弄,谁也逃不掉吧。”

[ALL/仙藤]江南令(17)

所谓的真相,有时其实比谎言更残酷。
仙道望着眼前的牧和藤真,丙个都是他在意的人,他不想看他们任何一个在自己面前死去。
即使是最残酷的真相,还是比谎言好吧。
他的眼前浮起安西悲悯的眼神,忽然觉得庆幸。
“江南,有公子的劫数。”
“那也许是我等待的奇迹。”
会遇见安西,遇见湘北的众人,也是上天的安排吧。
让自己知道真相,就是不让牧和藤真这样死去。
虽然他们两个会难过,会失落,但是必竟会活下去。
活着总是好的。
“事情的结果是像你说的那样没错,可是藤真,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当年牧紫侯摔落山崖虽然没有死,可也受了很重的伤,在万花宫躺了十几天后,他才醒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看着毓华宫主喜极而泣,叫他牧大哥的时候,他迷惑了。
他不认识眼前美丽迷人的女子,也不知道她口中的牧大哥就是自己。
他失去了记忆。
曾经伤痛的过去,风光无限的现在,风起云涌的江湖,绝世姿容的美女,他都不复记起。
除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他一无所有。
痴情的藤真毓华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没关系,我会陪着你,陪你一同想起。”
未知的不安,让牧紫侯陷入了深深的恐惧,眼前女子柔情似水的眼眸,让他有奇异的安心,他不由紧紧握住了那双手。
在藤真毓华的话语中,牧紫侯慢慢地拼凑着自己的记忆。他,叫做牧紫侯的男人,竟是名动天下的英杰,万人仰慕的豪侠,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于他竟是如此沉重而又精彩。
可是他的心还像是缺了一块,他觉得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他没有想起。他的心里一阵迷茫,他的眼前仿佛还看得见一条纤柔的身影,却终于幻化成藤真毓华如花的笑靥。
如果时光能在这一刻停驻,一切也许从此不同。然而快乐总是那么短暂,一眨眼就从手边飞走了。
这一天,万花宫来了客人,与藤真毓华并称双壁,也是她好朋友的仙道瑾。
仙道瑾找她的未婚夫已经很久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再对他的生还抱有希望,只有她坚信他会在某个地方活着,并且等待她的到来。
她经过万花谷,想起了久未见面的朋友,心里一阵温暖。她其实已经很疲倦了,她决定在那个温暖的地方歇一歇。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苦苦寻觅的人。看着和藤真毓华并肩走来的牧紫侯,她几乎忍不住冲到嘴边的呼唤。牧紫侯依然那么雄壮高大,充满了男儿气概,可是他望着她的眼神那么陌生。
于是仙道瑾只能微笑,微笑着听藤真毓华讲途。她望着牧紫侯那么熟悉的脸,心里有很多话想说,然而藤真毓华的笑容是如此幸福,她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她的心痛得像是有千万把钢刀在扎,却没有恨任何人,她如何去怪那两个毫不知情的人呢?何况,牧紫侯真的在某个地方活着不是吗?那她又何必在意陪在他身边的是谁。
沉浸在幸福里的藤真毓华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而牧紫侯的心却动了。
那个含愁带笑的女子,平静的目光下藏着深邃的痛苦,勾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温柔。他为她的痛苦,无端的酸涩。
心底那个模糊的身影慢慢地放大,与眼前的这一个慢慢地重叠。
他不能让她这样痛苦下去,他发过誓的,要让她永远快乐。
有什么在这一刻击中了他的心,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
他突然恢复了记忆。
他看到了他的未婚妻子,憔悴的叫他心痛。他们就要成亲了,是他不该,非要去追那几个宵小。他自责地站起身,无限歉意地把仙道瑾拥进了怀里。
惊呆了的藤真毓华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人松手转身,静静地问:“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一切。
如果没有万花宫中的相处,知道这件事的她也许会有些怅然,然后丢开,真心地祝福她的朋友。
可是现在,她付出了全部的感情,又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呢?
她看到了仙道瑾和牧紫侯眼中的歉意,她的奶娘说,牧紫侯是天下第一的人物,既说了要娶你,就该一诺千金。何况你是他们的恩人,是他们欠了你。
她可以这样做。可是她也看到了他们的眼神,那么深情缠绵,完全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她苦想了两天,在第二天夜里去了牧紫侯的房间。
她只问了他一句话:“如果没有瑾姐,你会爱我吗?”
牧紫侯低头沉思了良久,抬起了头。他的眼神虽然有歉意,却也有坚决。
“自我第一次见到阿瑾,我的眼里就只有她了。对不起。我无法做这样的假设。”
藤真毓华静静地笑了,她的笑容就像百合花在静静地绽放。
你若无情我便休。
我藤真毓华也是骄傲到极点的人,我不能用我们之间唯一美好的回忆来禁锢你。
烟雾渐渐地弥漫,牧紫侯忽然看不清眼前女子的容颜。
“过了今夜,你们就走吧。
这句话之后的事,牧紫侯不复记忆,只有那个百合般洁净温婉的笑容深深地刻入了脑海,终他一生也无法忘怀。
第二天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见到藤真毓华。她的奶娘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出很远,都能感觉到她的恨意。
牧紫侯隐约觉得那个夜晚仿佛发生了什么,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许多年过去了,他们成了武林中最出名的夫妻,他们的孩子也长大了,是一个练武的好胚子。
而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藤真毓华。人们猜测,惋惜,最终淡漠。
仙道瑾终于忍不住,她带着六岁的儿子去了万花谷。
她在谷口见到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孩子,美丽的像花间的精灵。他对着两个草人挥着剑,招招要害。
她奇怪地走过去,看到了那两个草人头上扎着的布条。
牧紫侯,仙道瑾。
她忽然一阵晕眩,好一会儿她问那个停了手奇怪地看着她的孩子:“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孩子从来没见过万花宫之外的人,仙道瑾如此美丽,他想她是好人。
“这是我娘的仇人,他们害死了我娘。我长大要杀了他们为我娘报仇。”
“你娘叫什么名字?“
“藤真毓华。“
仙道瑾听到有人叫着“健司,健司“,那是毓华奶娘的声音。她慌忙地转身就跑,没有用任何武功,慌忙地跑走了。
既然留不住牧紫侯,就要一个他的孩子吧。
虽然任性,虽然不智,可是这是她唯一能留住的她的爱情的纪念。
牧紫侯终于知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个痴情的女子,用这样的方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
当时她那毅然决然地放手,是忍了多少的伤痛,才做出的决定啊。
仙道瑾一病不起,她每一想起那孩子澄清的双眸,就忍不住的心痛,她累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牧紫侯看着妻子临死前那一抹微笑,好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她对牧紫侯说:“去接那个孩子回来吧,好好爱他。”
牧紫侯去了,却被拒于门外。毓华的奶娘恶毒地咒骂着他,根本不让他见那个孩子。他其实可以很轻易地破门而入,但是他没有,他无法去怪她,她是一个真心爱毓华的人。
他一直想着那个孩子,一直想,想得快要发疯了。有一天他遇见了安西,那时的安西已成了“白发佛”。他借着酒意说出了这个故事,因为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可以是一个普通人。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虽然更无奈,更辛酸,却是唯一的真实。


[ALL/仙藤]江南令(19)

红色的蜡烛“啪”的爆一个大大的烛花,然后熄灭。黑暗猛得罩下来,隐藏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
仙道停了下来。故事讲完了,他能做的已经做完。他静静地坐着,倾听着黑暗中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只有轻轻的呼吸声。仙道忽然一阵恐惧,慌忙掏出火折子,一点光徐徐地亮起,他看到牧和藤真端坐在原来的地方,松了口气,这才四下找了找剩余的蜡烛,一一点了起来。
明亮的烛光映照下藤真脸白如纸,不带一点血色。他的神情微微带着迷惘,碧蓝如海的眼睛里却波涛汹涌。
“哈,哈……”牧突然放声狂笑,笑声里充满了嘲弄和不甘,如深谷猿啼,令人不忍卒听。
牧从小时起,就少年老成,稳重威严,从未在人前失态,今天如此,实是心中的郁愤已无法压制。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过,只是真心实意地爱了一个人,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小心地呵护着。他知道藤真瞒着他许多事,也知道了他是男人,却依然没有动摇过对藤真的爱。他把自己委屈到极点,以为能换来一颗爱着他的真心,谁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骗了他的心,还要骗他的命。他伤得体无全肤,却不知该去怪谁。
他不能怪自己的爹娘,不能怪毓华宫主,不能怪藤真,他甚至不能去怪导演了这个计划的奶娘,每一个人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理由。
他除了嘲笑自己的命运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藤真转过脸冷冷地盯着牧,眼中光芒大盛。
“你若觉得不甘,那么我呢?”藤真的嘴角不自禁地弯起,形成一个讥讽的笑容。
因为坚信着苦命的母亲被朋友背叛,而遭始乱终弃,让自己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即使复仇的对象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弟,也依然坚定地要为母亲讨一个公道。十几年的颠倒乾坤,十几年的痛苦隐忍,辜负了仙道,辜负了牧,一步步地踏着自己的心前进,却在将要结束的时候,发现命运开了自己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我来到这个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的痛苦,我的付出,又是为了什么?
“真是荒唐啊。”藤真讥诮地想,不可抑止地笑出声来。
疯狂的笑声像失了音的胡琴,凄厉刺耳,嘶哑难听。牧停了笑,不可置信地望着状若疯狂的藤真。
仙道猛得站起身,向藤真迈了两步,又犹豫地停住。他痛苦地看着藤真,心如刀割,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藤真,藤真。”每唤这个名字一次,他的心就痛上一倍。
藤真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冷静矜持,他以为藤真坚强到可以承受一切,可是当一直坚持的信念不复存在时,即使是藤真,一样无法无动于衷。
从安西老人那里知道一切后,自己怎么那么轻易地就决定了在藤真动手时揭开所有秘密呢?
想着要救牧,要告诉藤真真相,想着让误会冰释,想着要给藤真一个幸福的未来,他想了很多很多,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人的心是脆弱易碎的,没有谁真能把自己的心百炼成钢,修成金刚不坏之身。
仙道对藤真伸出手,却觉得藤真离得那么远,怎么抓也抓不住。
藤真的笑声渐渐停下来,一滴泪从他的面颊滑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感觉到牧和仙道看着他的目光,惊讶,迷惑而带怜悯。
恨我也好,笑我也罢,我都无所谓了,只是,这样的眼光,又算是什么?
当年的藤真毓华,忍着心痛放手,不愿意去求一份勉强的姻缘。而今,他藤真健司的身上也流着藤真家骄傲的血液,即使命运对他再残酷百倍,他又怎么会需要别人的怜悯。
藤真混乱的思绪定下来,平静地看向牧和仙道。
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牧,牧黝黑的雕刻般的脸,浓黑的剑般的眉,神光内敛的眼睛,与挂在牧府中堂的画像中的牧紫侯如此相像。
“母亲是无法去恨长着这样面孔的人的吧,而我,……”藤真的目光从牧身上移向仙道,“同样无法去恨这个人。”
藤真忽然对着牧和仙道一笑,笑意如节日夜空最绚丽的烟花,璀灿夺目,动人心魄。
牧和仙道不由地迷惑在藤真明艳的笑容中,那笑却又如烟花般转瞬即逝。碧森森的剑气在晕黄的光线里闪电般亮起,向着牧刺去。
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夺命的剑刺向自己的咽喉,也许是距离太近,他无力躲避,也许是心丧若死,他不想躲避,他只是那么看着,一动也没有动。
剑贴着牧的脖子划过,刺在了他身后燃烧的蜡烛上。烛火燃灭,杀意已尽,藤真没有杀牧。
他本来就不想杀牧。
他只想用这一剑引开他们的注意,好杀了自己。
藤真倒转剑峰,刺向自己的胸膛。
母亲用她的方式在她爱着的男人心中留了痕,我也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在我爱着的人心中留下我的身影。
我这一生纵然是个笑话,我也要自己承担。
锐利的剑光消失在一只手中。
一只白晰修长,血肉的手中。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赤手握着剑身的人却连眉头也没皱上一皱。
“别这样,藤真。”
仙道的眼中有着深邃的恐惧和痛苦,清俊的脸因害怕而面无血色。
藤真冷冷地看着他,不去理他的手,继续将剑向自己刺去。
剑尖挨上了藤真的衣衫,又停住了。
仙道的眉毛疼痛地轻轻跳动,却更加用力地握着剑。
血流得更急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地上聚成了触目惊心的一大滩。
仙道望着藤真,忧伤地微笑。
“我爱你,不管你是青青还是藤真,我都爱你。我做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啊。”
好好地活着吧,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
仙道的眼睛里明白无误地写着这样的话,藤真握着剑的手不自禁地颤抖,再也刺不下去。
窗外,一声鸡叫划破黎明,天就要亮了。

[ALL/仙藤]江南令(19)不好意思,这才是19.

牧浑身一震,纷乱的思绪霎时变得清明。
他怎么能因为这种与他无关的荒唐的理由而死去。
那些陈年旧事,谁对谁错已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该如何收拾眼前这混乱不堪的局面。
牧紧锁眉头,苦苦思索着。
他年少称雄,手握英雄令牌,又新任掌门,前途无量。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与他的父亲一样,成为武林第一人。而且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怨恨着他,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等着看他笑话,等着他显露弱点,好给他致命一击。如果让他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面目何存,那些人又怎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
决不能让昨夜之事泄露出去。
牧抬头向仙道和藤真望去,眼中光芒闪动。要是这两个人不在了,就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牧心里杀机陡起,仙道和藤真此时正僵持不下,他只要在仙道背上轻轻击上一掌,一切就都结束了。他站起身缓缓运气于掌,准备出手,却又忍不住向那两人脸上看去。
就在这时,仙道忽然侧过头看了牧一眼。
平静的清澈的目光,有一些小小的失望,更多是深深的谅解。
牧胸口犹如被重重击了一锤,痛彻心肺。
他们都是他至亲之人,他怎么能起下这样的念头。
牧忽然一阵羞惭,这一掌再击不下去,内力逆转,全数反击回自身,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倒坐回椅中。
贴着大红喜字的窗纸开始朦胧地透出光来。
牧抚胸叹息,慢慢地说:“你们走吧,一会就有人来了。”
藤真闻言,剑尖一挺,仙道用另一只手盖上他的手背:“别这样藤真,毓华宫主生下你,是希望你带着她的爱幸福地活着啊。”
藤真身子一颤,看着仙道,仙道轻轻叹息。
“你的母亲用自己的意志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样的决定。她去世的时候,一定比我的姑姑姑父幸福。”
藤真想起那三个人的爱恨情仇,心里酸痛,不由松了手,被仙道拿走了剑。
窗外忽然也响起了一声叹息,花形的声音传了进来。
“健司,算了吧,如果你非要恨一个人,该恨的就是我姥姥啊。”
藤真碧色的眸子笼上了清清的水雾。
是啊,明知一切,却还是一步步安排复仇的是婆婆。
如果她能像毓华宫主一样宽容,他的命运一定会是另一番景象。
可是他又怎么能恨得起来。
那个宠爱他胜过花形,如此慈祥,说起母亲时会流下晶莹泪水的人,他怎么恨得起来。
她只是太爱她一手带大的美丽聪慧的宫主啊,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做点事而已。
藤真摇摇头,“不,我不会恨她。”
他走过去打开窗子,花形温和怜惜的脸映入眼帘,亲切无比,藤真的心里泛起一点暖意。他说:“透,我们回去。”
“藤真,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藤真回过头,仙道的眼中燃着小小的希冀的火苗,恳切地望着他。
由来好梦容易醒,浓装淡抹的西湖,骄阳似火的盛夏,欢快缠绵的笛声,英俊风流的少年,他二十年生命中唯一真正幸福快乐的时光啊,已经遥远得无处追寻了。
藤真拉起仙道仍在滴血的手,从怀里取出伤药和一方雪白的帕子,细细地为他包扎好。
对不起仙道,我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自私的享受不该属于我的幸福。
藤真深深地看了仙道一眼,缓缓放开了手。
“藤真!”
仙道的声音里满是痛楚,藤真的脚步却再不停留。
经过牧时,藤真停住。
他看着挡在身前的牧,挑起了眉毛。
“你要动手吗?”
只是轻轻地一挑,藤真俏丽的脸便平添了一份生动的骄傲,牧心里一痛,他再不会象爱藤真一样去爱另一个人。
今日一别,相见无期,牧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他悲哀的心事。
原来在他心底,最重要的不是称霸武林,名动天下,而是一个可以与他并肩笑傲江湖的心爱的人。
他曾以为他对藤真可以下得了杀手,现在他才知道,不管他多么看重他的地位和声名,他都无法让自己的手沾染上藤真的鲜血。
“如果我不姓牧,你不姓藤真,你会爱我吗?”
藤真愣住,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牧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如果没有瑾姐,你会爱我吗?”
忽然之间藤真明白了当年牧紫侯的心情,在这一刻他终于真正谅解了恨了这许多年从未见过的父亲。
明知是亏欠,还是无法对自己的心说谎啊。
“对不起,这样的事没有办法假设。”
终究还是只能这么说,同样残忍的自己,没有权力去恨说了相同话语的那个人。
两双同样痛苦的眼睛看着藤真绿色的身影从窗口跃出,和着花形渐行渐远,直到再无踪影。
那个精灵般美丽多情又骄傲着的人,他们都失去了。
仙道皱着眉头,望着藤真消失的尽头。
一缕阳光从那里显现,慢慢地,慢慢地向这边移来,仙道忽然笑了。
他皱眉的时候,好像千秋万古的愁绪都锁在他的眉间,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像全世界的阳光都到了他的脸上。
他迎着从窗口吹进的清晨的风伸了个懒腰,整整衣衫,也从窗口跃了出去。
他决不会放弃,再深的伤痛,也会有消逝的一天,他会一直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是一个不轻易认真的人,可是当他真心地全力以赴的时候,没有人能比他更执着。
仙道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有再看牧一眼。
他救了牧,牧却想要伤他的性命。他并不是怨恨牧,他只是有些悲哀,那些亲厚的、互相依持的日子,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屋子一下变得安静,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重。
牧静静地看着打开的窗子在风中轻轻摇晃。阳光照进来,照进牧深沉的眼睛,却照不进他冰冷的心底。
在他本该最幸福的夜晚,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亲情,爱情,他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英雄寂寞,寂寞英雄,难道这就是风光无限的表像背后,沉重的宿命吗?
牧不知道,他只知道纵然拥有了天下,他都不会真正的快乐了。
牧疲惫地笑,看一屋的狼籍。
师父要在今早回海南去,而神也说今早有很重要的事要与他说,那些远道而来在此留宿的来客,也都要在今天向他辞行。外面有一大堆的人在等着他,他却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慢慢地向这边走来,树枝上晨鸟惊飞。
牧的眼睛落在被敲响的门上。
“牧掌门,你们起来了吗?我是来服待新夫人的。”
清脆婉转的少女声音,一字字击在牧的心头。
门外面,师父、海南、武林。
牧的眼中燃起了无法抑止的狂热,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站在晨光里,有如新生的天神。
门打开了,少女娇艳的脸慢慢映入眼帘,牧微微一笑。
“好,你进来吧。”

[ALL/仙藤]江南令(20)完

柳丝轻摆,草没马蹄,夏日的晨风拂面,和颐而又柔软,旭日初升,温暖的光照在并骑而行的两个人脸上,一个神情凝重,一个木无表情。
花形一边策马前行,一边不时地侧过脸去看藤真。
天色早已大亮,牧府里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牧绅一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他们应该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可是藤真却不急不慢地催着马,沉默的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花形眼见着藤真的脸在阳光下惨白一片,纤薄的唇不带一丝血色,心知他心中愁苦至极,不由又是难过,又是怜惜。
“健司,”花形犹豫地开口:“我们就这样回去吗?”
“回去?回去哪里?”藤真转过头看他,眼神迷惑。
“万花谷啊。”
“万花谷?”藤真轻轻地重复着,心里一片迷茫。
离开的时候说过不偿心愿决不回还,如今真相已知,心情反异,又如何去面对殷切相盼的婆婆。
“透,我还不想回去,你自己先走吧。”
“为什么?”花形一把拉住藤真的马,逼近他的脸叫道:“你是想找个地方寂寞地老去呢?还是想一个人去死?我决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藤真静静地看着花形激动的脸,忽然笑起来。
花形不由松了手,疑惑地问:“怎么了,健司?”
“你总是这样为我着想呢。”藤真的笑容里有暖暖的感动,“你放心,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会做的。”
他抬头看向天空,只见碧空如洗,白云万里,有不知名的鸟从中飞过,飞向遥远的天际。
藤真的目光向往而迷离,嘴角噙着个轻快的笑。
“我只是想为我自己,真正地活一遍。
不再是万花宫的少主,也不是什么第一美人,不用背负仇恨,也不用牵连情爱。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凭自己的心意去过以后的每个日子。
有一天,等我真正想通了,我就会回去,面对你们每一个人。
透,这样,你也要阻拦吗?”
花形一时无言。藤真的脸上有他从未见过的异样光芒,如绝世的宝剑破匣而出,犀利不可方物。他知道这样的藤真,已经决定好了自己该走的路,没有人再能让他改变。可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
“健司,仙道彰这样做不单是为了救牧绅一,最主要的是为了你吧。”
藤真心里一痛,笑容消散。
那样炙热缠绵的眼神他还能不明白吗?仙道是想帮他挣开命运的枷锁,让他能自由地活啊,可是,他还能再奢望幸福吗?
“健司,已经足够了,你不必再对那么久的往事介怀了。”
藤真笑笑,几分怅然,几分释意。
“透,现在这样,我觉得也已经足够了。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不管上天曾经对他多么残酷,可是这世上必竟有那么几个人给了他真正的关怀,真正的爱,让他觉得活下去也未尝不可。
整整斜斜杨柳陌,疏疏密密杏花村,一番风月更销魂。
须臾间,艳阳隐去,乌云浮来,两三点雨沥沥而下。
雨爬上藤真的脸,晶莹剔透,看在花形眼里,却不是雨水点点,分明是离人泪。
他没有办法干涉藤真。人生里总有些事情,是要一个人面对的。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健司的幸福重要,只要你幸福了我才会幸福。我希望以后一个人的日子里,你能牢牢地记住。”
“我会记住的。”藤真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促狭,他看着花形笑,:“因为以后,透心中最重要的人就不是我了。”
“啊?”花形一愣,旋即红了脸,“健司……”
“不要再说只有我幸福了你才能幸福,透,你也该为自己活着了。”
花形无言,藤真细细地看了他良久,拍拍他的手道:“告诉婆婆和敏儿阿姨,我永远爱她们。我把她们和万花宫都托负给你了。”
花形点点头,看着藤真策马扬鞭,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和那个爱着你的人。
而在那之前,就让我为你守着你的万花宫吧。
健司,姥姥,母亲和我,都会为你的幸福祈祷。
仙道斜倚栏杆,看睛光万里的西湖。
十里荷花,荷叶田田,又是当年好风光。
可是奇怪的是,仙道心里想的并不是那些两情相悦的快乐时光,而是断桥重逢,藤真那包含了太多情绪的眼眸。
他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那冷漠背后深深的痛苦。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茫然。
藤真,我不要日后念着这样的诗句,在回忆里痛苦。我要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经历同样的快乐悲伤。
西湖可以做证,我要让你幸福。
所以等着我吧藤真,不管你给不给我机会,这一次我决不会放手。
仙道静静地笑,像远山濛濛含春。
要再次分别了呢,西湖,还有江南。
“仙道师兄,仙道师兄。”
仙道寻声望去,相田彦一正向他跑来。
“怎么了?”仙道看着彦一涨红的脸,心里隐隐的不舍。又要分别了啊,彦一,还有陵南。
明明知道放弃的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却还是义无反顾。
当年抛下一切,带着母亲去寻找渺茫希望的父亲,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吧。
“出大事了,仙道师兄你不知道吗?”
“我一直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彦一看着仙道的脸犹豫着,他听说事情后跑去仙道房间,见空无一人还以为仙道知道了,这才急急忙忙地四处寻找,生怕他会出什么事。
谁知仙道却毫不知情,他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彦一。”
彦一咬咬牙,“藤真健司死了。”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彦一见仙道神情大变,吓了一跳,忙道:“今早那些远道而来的贺客们等着向牧辞行,日上三竿了却还不见他们人影。高头师伯急 ,叫人去看。却原来昨夜藤真心疾突发,竟然香消玉损了。好端端一场喜事变成了丧事,牧的那个伤心……,唉。”
彦一停下来看仙道,没有料想中的伤痛欲绝,神情反而放松了,不由心中疑惑。
“后来呢?”
“啊,后来高头师伯见牧痴傻了一样,只好自己叫人买来棺木,将喜堂变了灵堂。牧不让人动藤真的身体,更衣,整装,入敛,都是他亲手完成。他用喜帕蒙了藤真的脸,说藤真死后容貌大变,他希望人们记忆里的藤真永远美貌无双,而不是这样减速损了的容颜。牧对藤真,那可真是一往情深。仙道师兄,师父听到消息也去了灵堂,我却到处找你。我知道你心里一定难过,可是天妒红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仙道淡淡地说。
他看着一脸担忧的彦一,拍拍他的肩:“我没事的,彦一。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静一静。”
彦一想说什么,见仙道神色淡漠,心知说也无益,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仙道蹙着眉看平静的湖机,西湖的柔波里仿佛藤真多情的眼眸。他还在的,可是这世上已经没有藤真健司这个人了。
牧,果然是牧啊。
仙道心里苦笑,一滴一滴的雨从天而降,在平静的湖面上画无数个圆圈。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逢的雨天,冰冷的雨打湿了少年寂寞的心。
“下雨天在这儿钓鱼,你傻了吗?”
耳边依稀响起了切金断玉般清脆的声音。
仙道霍然回首,白茫茫的雨雾一片迷了双眼,哪里还有那个持伞而立的绿衣身影。

后记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岁月匆匆而过,少年子弟江湖老。
当年暴病身亡的第一美人早已骨肉成泥,丧妻之后的牧绅一却终成一代豪侠。
海南派在牧的手中果然日益壮大,声势一时无两,没有任何帮派能出其右,他也超越了他的父亲牧紫侯,被称为“帝王牧”。
而终牧一生,再不曾复娶。
在那一代的江湖,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物,只有他的师弟神宗一郎。神心思慎密,机变灵动,在海南的壮大中居功甚巨,是牧不可或缺的帮手。只是每月到了十五,不管再忙有再重要的事,他都会放下,一个人闭门赏月。面对清田的不解,他说是为了怀念一位故人。
而当年与他们齐名的陵南仙道彰在再一次的出外游历后,从此甚少有江湖中露面,慢慢断了踪迹。若干年后,有人偶然在泰山看到他与一绿衣人在观赏日出。据说,那绿衣人的样貌与当年的第一美人藤真健司极为相似。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武林大会上惊鸿一现的红发和黑发的少年,早已成了传说,那么多的少年英豪都淹没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那年,那月,那日的江南,也不过是一场春梦。


(完)
一恨仙道大色狼,二恨流川受虐狂; 三恨花道小蛮腰,四恨藤真武媚娘; 五恨三井偏冷艳;六恨花瓶牧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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