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藤】藤萝 By：工尺上

极光夜影

本文是自己在SDmemory存的文，年代较久，现在也联系不到作者大人了~~

本着与大家分享的初衷~先把文文搬来啦，在此向作者大人表示诚挚的歉意，

如果作者大人有任何异议，会请版主立即删除此文，还请作者大人多多见谅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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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那边抱琴

的

，便是六王爷府上的小藤儿了。”

玉液琼浆，酒不醉人人自醉。花团锦簇的豪宴，身边的清客附耳低语，

仙

道抬起眼望去，便看到了一身青衣的少年，垂首抱琴，侍立在六王爷身侧。

“饶是探花郎见惯风流，想来也不曾见过这般异色吧？”。

已是半醉的六王爷扳过少年的脸，强令着抬起头来，白皙俊美，果然人间少有。

“王爷身边的秀色，小人自然无福得见。”仙道素来口舌伶俐，随口道出的话，也能让六王爷面上的颜色又和悦了几分。

“我这小藤儿什么都好，就是骨头硬了些，三不五时地常闯些小祸。”六王爷将少年搂过来，手指轻佻地亵玩着光滑的面颊：“不过若是没了这个脾气，岂不少了许多趣味？”

席上宾客们应景地哄笑着。仙道假意低头喝酒，视线偷偷瞄过少年，看见那俊美容颜上，分明是屈辱的神色。

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可怜这少年。说到底，达官贵人豢养的伶人，不过是平日里拿来取乐、宴饮时拿来炫耀的玩意儿罢了。

夜渐凉，酒席上却仍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仙道假借出恭之名躲到后园醒酒，却意外见到那青衣少年正蹲在假山旁干呕，便赶忙去扶他。

“呃……那个……藤……你不要紧吧？”

仙道本是想关心他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心里怜悯这自尊甚高的少年，不愿像别人一样轻浮地叫他“小藤儿”。

“

藤真

健司。”

“啊？”

少年推开仙道的手，自己扶着山石站起身来，语调不卑不亢。

“我的名字，叫

藤真健司

。”

月色如水，少年瘦削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明亮而坚毅。那不可侵犯的凛然和骄傲，让仙道忽然明白，自己的怜悯，对他来说，何尝不是种侮辱。

“……藤真健司么？”

仙道笑了，不是名利场上虚假应酬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认真的微笑，如同这春夜的一缕轻风。

“真是好名字。在下记得了。”

少年的神情在月光中有些错愕，继而又仿佛消融的春水般，唇边漾开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浅浅笑意。

后来仙道便频繁出入六王府。他是新科探花郎，既蒙圣上恩宠，又受同僚倾慕，正是这繁华浮世的宠儿。六王爷本来就是个讲究取乐的人，家中日日宴乐戏酒不断，这样的排场，怎能少了探花郎的文采风流。

于是仙道也能常常见到藤真，时而侍立在六王爷的身侧，时而坐在花厅的角落抚琴。藤真的琴艺极具风骨，只是这一日的酒宴上，他的手法却不大灵活，脸色也很苍白。

“琴师今日这是怎么了？”

仙道假装无意地向邻座的人打听，对方轻描淡写地答道：“听说前两日又逃跑，被捉回来挨了罚，想是身子还没好吧。唉，这小藤儿脾气太硬，自讨苦吃啊。”

藤真状态不佳，音色自然也不大悦耳，宾客们也交头接耳起来。六王爷失了面子，等到一曲终了，便沉着脸问道：“小藤儿，你今日怎么回事？不好好弹琴，又想受罚么？”

藤真不回话，眼神不屑地落向一旁，连头都不抬。六王爷脸色越来越沉，眼看着就要发火，仙道赶忙站起来打圆场道：“王爷，既然琴师身体不适，在下献个丑，为王爷弹奏一曲如何？”

“正是正是，探花郎抚琴可是难得一见，王爷何必让区区一个伶人坏了兴致……”

周围的宾客也纷纷劝道。仙道借了藤真的琴，他的技艺自然不如藤真，只不过是草随便敷衍了一曲，却博得许多喝彩，只因他是新科探花罢了。

曲终，王爷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甚至提出要奖赏仙道，随他想要什么。

仙道略沉吟了一刻，笑道：“王爷既然要赏，小人自然不敢推辞，斗胆请王爷割爱，将府上的琴师赏给在下吧。”

酒席上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邻座的清客轻轻咳了一声，扯了下仙道的袖子，却被仙道不动声色地拂开。

六王爷刚刚转晴的脸立刻阴了下来，但已经出口的话又不能收回来，只得拉长了脸点头应允。满堂宾客都暗自叹息：这下探花郎可把王爷得罪了，日后恐怕要生出事端。

“我不去。”

一直沉默的藤真忽然站起身来，撇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留下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天色晚了。酒席经过刚才这么一出，气氛已经冷了不少，只是大家为了顾及王爷的面子还在强颜欢笑。仙道溜出大堂，果然在后园的假山下找到了藤真。

“为什么不跟我走？”

他拉住藤真的手臂，语气里有些气恼，还有些委屈。明知向六王爷讨藤真可能会断送锦绣前程，他还是讨了，谁知人家根本不领情，完全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藤真不回答。仙道知晓他倔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当众让你家王爷丢脸，等一下宴会散了，他岂不是要重罚你？”

藤真看了仙道一眼，伸手扯去上身的衣衫，将后背袒露在仙道眼前。

原本光滑的肌肤上，烙印着一大片盛开的藤萝，藤、茎、花、叶，栩栩如生，在月色下，几乎能感到花瓣在随风轻轻颤抖。

“这就是六王爷的惩罚。”藤真语气平淡，眼中却透露出刻骨的恨意，手攥成拳头咯咯作响。“这藤花样式的烙铁，是特别为我订制的。我每逃跑一次，每反抗一次，他便叫人在我背上多烙一蔟。”

仙道忽然哽咽，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竟然无言以对，只能轻轻握住藤真的手，待到藤真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跟我走吧。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的。”

藤真摇摇头。

“他把我赏给你，和留在他身边，始终没什么差别，不过当我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连人都算不上，即使跟你走，也不过是换个主人。我不是物品，即使要受刑罚，也不会让人随便把我送来送去。”

远处传来侍卫的声音。仙道望向花厅，只见灯火阑珊。酒宴已经散了，六王爷这会儿得了空，自然要来修理藤真了。

“藤真！”

仙道担忧地拉住藤真。藤真却十分镇定地整理好衣衫，朝着侍卫呼唤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我并不是不领你的情。”优美的嘴角向上微微弯曲，一向强硬的双眸，忽然无比柔和：“你记得我的名字。这份心意，我不会辜负。”

“等我能够离开这个囚笼时，我会去找你的。”

那日之后，六王爷对仙道便十分冷淡，酒宴也不再相邀。仙道对此倒不以为意，只是忧心藤真的处境。然而他再没有听到丝毫关于藤真的消息。

数月后，仙道在酒肆偶遇同科的好友，两人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好友忽然提起藤真来。

“小藤儿还记得么？就是你跟六王爷讨过的那个琴师。当真可惜得很。”

仙道的心突地猛跳了起来，忙捉住他的手问道：“他怎么了？”

“打死了。玩物么，偶尔使使性子不听话，那是情趣。可这小藤儿三天两头往外逃，王爷哪有那么大耐性啊，终于恼了，硬是命人活活打死了，尸骨也不知扔到了哪里。”好友啜了口美酒：“唉，要说王爷的心，也着实太硬了些。那样的美人啊，换了我，肯定是舍不得的……”

他颇有醉意地放下酒杯，眼前之人已不知所踪。

腊月的京城，大雪纷飞。天潢贵胄的筵席始终不曾偃旗息鼓，酒席上却再没有探花郎的身影。坊间传说，探花郎为了一个琴师开罪了六王爷，竟到了硬闯王府的地步，最终失了圣上的恩宠被革了职，从京城的繁华中销声匿迹。人们提起来的时候多有叹惜：为了区区一个伶人丢了大好前程，须要引以为戒。

闹市街头，人们在寒风中行色匆匆，无心关注蹲坐街角弹琴的潦倒艺人。偶尔有人好心地停下脚步，在他面前丢下两枚铜板，便又匆匆离去。

雪愈大了。街上行人渐少。弹琴之人饥寒交迫，已经弹不出什么像样的曲调。他索性停了下来，瞧着自己冻僵的手指，有些自嘲地笑了。

他早已心如死灰。连藤真的尸首都寻不到，他只能在街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演奏过的曲子，来追思那月色下一身傲骨的少年。

忽然一阵风雪，迷了他的眼。他揉揉眼睛，再睁开时，竟然看到一大片盛开的藤萝。

藤、茎、花、叶，栩栩如生。充满生命力的藤萝，盛放在这寒冬腊月。

于是他笑了，笑容温暖，如同春日的一缕轻风。

那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第二日清早，有人发现那个失了宠的探花郎冻死在闹市街头，而京城所有的枯藤都不可思议地开了花，一串串饱满的紫色花穗缀在苍翠的藤条上，繁花似锦，灿若朝霞。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