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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 20:5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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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南综合医院.百鬼夜行
(上)
陵南综合医院是一所很好的医院,规模庞大、声誉卓著,是一所在日本为大多数人知名且信赖的大型医院。
而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或者我们说,只有身在其中的医院工作人员才清楚的,就是在这种聚集了无数人力、物力而发展出来的大型组织里,总是存在著的奇妙之处。
比如,每个双数周的星期五,在无心的排班巧合,以及有心的人为因素结合下,所有陵南综合医院里的……姑且就称之为奇人异士吧!他们都会在午後七点钟左右的时段,出现在A栋楼的地下一楼餐厅。
那时候,医院里所有的後生晚辈,新进人员,或者忠厚温文之辈,都会远远避开这块妖魔盘踞之地,甚至连路过也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於是从这些心存畏惧的人们口中,那一个时辰有了特殊的称号,他们叫它做——「百鬼夜行」。
这里就有两位毕业於同一所医大,新受雇於陵南综合医院的医生,分租在一层公寓里:长谷川一志、花形透,後者又比前者要晚进陵南医院一年。他们同时也是工作之後是研究学习,学习累了就睡觉,睡醒了接著去工作,非常非常认真且朴实的两个人…………
* * * * * * *
「今天是百鬼夜行的日子啊!」
正准备前往医院轮下午班的眼科医生长谷川一志,对著墙上月历的第二个星期五字样表露出敬畏与遗憾:「不能去A栋楼吃晚饭了。」
「嗯……?」没有例外,他的室友花形透正利用空档时间埋首医学杂志,苦读文章的脑袋因为转速过快,以致听不清楚外界的任何杂音。
「我说,今天是百鬼夜行的日子,晚餐得避开A栋楼!」
花形终於抬起头回答他:「啊!对不起,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不过也就只是匆匆抬了一下头,剩下的句子全都是从纸张堆里发出。
「算了,算了,只是些诡异的传说罢了。」长谷川挥了挥手,一笑置之。
他们本来就是熟朋友,花形的个性他十分清楚,其实别说是他,现在连医院里的同仁们都对花形的严肃认真印象深刻,纷纷将他与江湖中早已成名的院长公子仙道彰相提并论,喻为天平的两端。
「一志,说到诡异,我曾听说……」没料到这个话题竟然将花形从纸堆中钓了出来。「A栋楼的十四楼有一扇窗户,名叫”爱与希望之窗”,那是什么意思?」
「你从哪里听来的?」
「前几天去小儿科会诊一名有心脏疾病的病童时听护士说的。」
「原来如此。我是在妇产部听说的,据说只要从那扇窗户跳下去,同时在心中诚心许愿,什么愿望都会实现。」
长谷川郑重其事地在花形对面坐下。「我知道你觉得诡异,可是要诡异才显得正常,因为这是从小儿科和妇产部流传出来的说法,那里向来是如此,别轻易相信比较好喔!」
「为什么?」
「因为小儿科和妇产部是是非流言的集散地啊!大家都说,那里的医生唬人的功夫跟医术一样精湛,如果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生活会很灾难。所以也有人说,那儿的护士是全医院心脏最强的一批。喂……花形?花形?你有在听吗?」
遇到是非流言就自动失去专注力的花形透医生,这一回也没有任何突破,桌上的医学文章像块磁石,没几秒钟就把他紧紧吸住,长谷川的殷殷告诫自然也没有被听进耳里。
也因此,同日傍晚七点十五分,当花形踏入陵南综合医院A栋地下一楼餐厅时,最初的数分钟内,他并没有发觉任何的不对劲。
不过,对其他餐厅内的人而言,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明显的不对劲……
「花形医生!?」院长公子,小儿科著名的仙道彰医生,在看见花形走进餐厅的刹那,原本翘高在餐桌上的腿就差点害得自己从椅上跌下。「你……好难得在这里看到你!」
他太惊讶了!其实应该说是惊喜,惊与喜各占一半。自从那一段轰动医院的第六感生死恋……身为当事人一方的仙道是如此称呼……也就是那一段”奇遇”发生过後,他比医院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愿意看见花形出现,但他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像花形如此正经严肃的人都会躲开的时候。难道他不知道百鬼夜行时无聊的胡闹与可怕的无聊?
「不,大概这位忙碌又认真的医生是走进险地而不自知。」
仙道的猜想果然不错,花形在看见仙道的脸之前,”百鬼夜行”充其量只是神怪小说里的名词。
可是,就算遇见仙道彰这个所有正经之人都会在脑中大闪警灯的魔头之一,也不是能立刻一走了之的场面,何况花形人已端著一餐盘食物走到桌前,好歹也是前辈的仙道医生又殷勤无比地帮他拉开了椅子……紧邻著仙道本人的一个座位……礼貌,应该是第一件需要被顾及的事。
不得已,花形只好坐下用餐。
这一个举动让仙道高兴得几乎再次坐不住椅子,连手里筷子夹起的是自己讨厌的红萝卜也不自觉,送进口中还颇觉津津有味。
「花形医生来A栋是为了那名等候开刀的小男孩吧?情形怎么样了?」
「嗯,他的情况很稳定,应该经得起手术过程。」
「那真是太好了!」仙道带著笑容这么说道。
仙道的笑容并不讨人厌,事实上常常还是他的一个优势,这让花形想起,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理由不去喜欢这个人。当那一段轰动医院的活见鬼笑谭……身为当事人一方的花形是如此称呼……也就是那一段”奇遇”真相大白後,他曾经对仙道很生气,可是事後他冷静追忆细节,理智让他明白,或许仙道说话避重就轻,但也是合情合理,仙道确实从未蓄意欺骗自己。
如此一想,花形便觉释然。可是,若要和仙道一起胡闹说笑,则又另当别论了。
「花形医生,吃慢一点比较好喔!」
确实打著赶快吃饱走人的主意,花形著实被这句劝告噎了一口,忙抓起茶杯。在他忙著灌茶水的当中,仙道悄悄靠到他的耳边。
「因为马上就有各式各样的异形会出现,可以一举认识许多平常不容易亲近的家伙,这对你是相当有帮助的。尤其又有最正常的我在你身边,保证可以安全的观赏。」
什么安全?明明自己就是最异形的一个。花形斜著眼暗想,没料到却有一个声音越过他的肩膀,将他的心里话嚷成一字字清晰的吼叫:「什么安全?」
花形惊愕地想回头看清楚,那一个声音却已冲到他和仙道的餐桌前,整个人趴过桌面,恶狠狠瞪著仙道的餐盘,盘子里彷佛寸草不生的黄土地带,堆满了油腻发光的肉类,方圆十公分之内没有一丁点绿色。
「仙道医生!你这简直是最危险的吃法了!不能满盘子大鱼大肉,蔬菜是必须的,蔬菜!蔬菜啊!」
「有什么关系?我可是整整饿了一个月,现在不过是补吃回来罢了。」仙道蛮不在乎地回答。
那人听了更是激动,双手撑在桌边,一张嘴啪答啪答开阖,花形赶紧将自己的餐盘往後挪动。
「说起那一个月,真是乱来!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减肥?我最最最反对随便的节食减肥了!知道那对你的健康有多太害处吗?」
「是、是、是!知道,知道!」仙道咧嘴一笑,顺手又夹起一块闪著油亮肉汁的肥肉送进口中。
那人叹了口气,转向花形说道:「告诉你,总有一天他会後悔的!」
花形不置可否,在和对方互相交换视线的一瞥之下,他已看清楚对方是谁。
浓眉大眼,一头长长的乱发,精力过剩有如猿猴,是营养部说话最大声的清田信长。
相较於花形的闷不吭声继续吃饭,仔细瞧了他一眼的清田却突然大惊小怪起来:「哎呀!你、你、你、你是花形医生?」
花形一惊,脸颊渐渐红了,如果清田接下来真打算提那则活见鬼笑话,他打算不再顾忌礼节,马上推了盘子走人。
然而花形并不知道,对营养部的清田信长而言,什么趣闻流言都比不上维护大宇宙的营养均衡来得重要。
「花形医生你太瘦了!」
「只吃这些营养不够啊!来点肉,来点肉。」
花形错愕地看著清田边说边打开手边的大餐盒,挑出几大块冒著热气的红烧牛肉,硬塞到了自己的餐盘,牛肉汁水淋漓,周围的白饭一瞬间全被染成红褐色,花形的脸色则被染成一片黑。
「省省吧!清田。」仙道从旁伸出筷子,花形盘中的几块不速之客一下子全进了仙道的嘴里。「蛙形医生雾斯牛弱。(花形医生不吃牛肉)」
「什么?!」清田的两只眼睛陡然间闪闪发光,几乎有原来尺寸的两倍之大,眼看”牛肉对於人体之不可或缺”的伟大演说即将上场,仙道顾不得嘴里的肉还没吞下,筷子往前一指,含含糊糊叫道:「雾泽鸟!胃财有人在说英赛的外袜!
(不得了!柜台有人在说青菜的坏话!)」
清田闻声回头,果然见点餐柜台前,在他的营养失衡名单上标满星号,必须严重注意的河田医生兄弟二人正对著青菜类食物挑三拣四。清田心痛无比,忙丢下虽然嫌瘦,姑且还是在健康标准内的花形,大喊著”怎么可以~~~~!!”的,急急朝点餐的柜台冲去。
柜台边很快扬起了熟悉的聒噪,仙道露出满意的笑容,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了几口汤,这才转向早已瞪著他看了许久的花形。
「你那迷人的朦胧眼神是在询问我为何知道你不吃牛肉吗?」
………真恶心,花形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他确实迷惑於仙道的消息灵通。
「亲爱的医生,只要是你的事情,这个热血深情的仙道彰全都仔仔细细记在心头喔!」
花形终於忍不住别过脸。
「怎么了?」仙道关心地问。
「………很倒胃口。」
「我懂,这是很害羞的意思。」
这是……怎么得出的说法啊?花形正想申辩,仙道突然贴了过来,身体挨得之近,让他觉得可以用直扑而来形容。他下意识往後躲避,手臂却被仙道勾住,一转眼,镜片里全是仙道带笑的大眼睛,呼吸都吹到他耳里去了。
花形惊得满脸通红,甩著手道:「做、做什么你……!?」他感觉得到仙道对他有兴趣,可是,那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不规矩吧?
「嘘!注意看,”妇产部四天王”要开始出现了。」仙道低声耳语。
「是吗?那也不必靠这么近吧!」花形用手肘将仙道顶开,按著微红的耳朵,尴尬得无法正视仙道一眼。那些瞬间塞满脑中的情绪五味杂陈,无奈、窘迫、气恼、安心……甚至错愕,但他绝不承认有失望的成份在内。
缓了几口气,花形沉著脸看向餐厅大门,别说是妇产部四天王,他巴不得全医院的妖魔鬼怪一齐涌出来,胜过他独自一人应付仙道。当然,这时候的花形并不知道,”後悔”这种东西,来得往往比想像要快。
「来了!十二分的时候出现第一个,然後每间隔十分钟会再来一个……五、四、三、二、一……」
不得不佩服仙道的读秒准确,紧接著他数完之後,真的就有一名高挑的青年医生走进餐厅,花形的眼前不觉有股刺眼的亮,那股光亮来自对方一身崭新犹如刚拆封的医生长袍,连必然的摺痕都烫得整齐毕挺……真、真是,有哪个医生会特地在白袍上熨出条纹?他甚至觉得那位医生身上的名牌都比别人要乾净明亮。
什么四天王的离谱称号花形曾听说过,全医院也都知道,妇产部有四位姓氏刚好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为人和称号一样夸张的医生。据闻这几位医生极具个人魅力,到其他部门求诊的病人是来看病,妇产部的病人则有大半是来看医生的……真的就是如字面上所说的”看”医生。
就像这位把”洁癖”两个字穿在路上行走的医生,还无法对人名与长相做出正确组合的花形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也认为他长相俊美,确实是在妇产部会广受病患欢迎的类型,可惜他本人似乎不太重视健康,大大的盘子里只有一碟生菜沙拉。
注意到那一碟生菜沙拉的,除了花形,其实还有别人,野生猿类般矫健的清田医生。
「不会吧!这就是你的晚餐?很不健康耶!怎么只吃……」
来自妇产部的医生并不领情,随手抓起资料遮挡在清田喋喋不休的口水攻势前。
「清田医生,等你清理完头上的杂草、皱巴巴的长袍、脏兮兮的裤子鞋子,还有说起话来口水乱喷的肮脏习惯之後,要谈营养学再来吧!」
「你……我……」
「还有,你的下巴发霉了。」
「啊?」餐厅里所有听见这番对话的人,包括花形和仙道,一瞬间全都盯著清田的下巴瞧,那里隐隐约约挂著少许黑影。清田伸手一抹,愣道:「这、这是胡子啊!」
「长在你的脸上就没什么不同。」
「…………」
仙道用耳语的方式向花形解释:「那是东条晴彦医生,说话有剃刀外号的真正坏人。」
果然是他………早听医界前辈们告诫过,陵南医院里有许多绝不能得罪的人物,排名第一的是安西主任,其次是藤真健司医生,然後就是这位,东条晴彦医生。
他同时也是医院里和仙道齐名的大赌徒,两人一碰了面,大从社会新闻,小到病人的高跟鞋颜色,什么都能赌。赌注同样是五花八门,除了稀松平常的金钱,最近那一次连花形的认真严肃形象都给赔进去的赌约里,东条就输给了仙道一套特别订制的黑武士服装。
他们甚至还能以别人的东西为赌注,什么宫城医生的耳环、木暮医生的听诊器……藤真医生的梦话………梦话?花形完全不能想像,那种东西要怎么拿到手?据说那一场赌输的是仙道,他为了给付赌注,真的费尽心思弄来一卷藤真医生喃喃念著”牧绅一你这个可恶的大混蛋……”的梦话录音带,最後又因为东条医生的一个”不小心”,在医院被公开播放出来………
可想而知,那是一段连重病的住院患者都竖起耳朵,倍感兴奋有趣的热闹时光。
脑中的资料检索至此,花形才注意到,自己不正和东条医生的第一号损友坐在一起吃晚餐?那不就无法避免地要扯上关系了吗?
即使赶紧往一旁挪了挪座椅,花形依旧看见东条医生在击退清田之後,偏过头朝自己微微弯起嘴角。
如果觉得那笑容含意很深,会不会是一种错觉?
「哟!有钱的大少爷。」仙道愉快地招呼著:「我正跟我的好朋友花形介绍你呢!」
好朋友?单方面突然被宣告了这种关系,花形虽然并不排斥和仙道做朋友,心里还是有一股难解的不安。
「免了!反正你不是说我是剃刀就是坏人,还能介绍出什么好话?」
东条伸出手和花形轻轻交握了一下,那是温度较常人稍低,以一名医生来说,过於柔软细致的手掌。
「很高兴认识你,我听说过你的大名,外科部心脏外科的花形医生。」说著又露出刚刚那种让花形感到含意很深的笑容:「跟仙道这家伙混在一起,花形医生的品味真是深奥。」
「我没有跟他混在一起。」花形寒著脸撇清。尽管刚刚才觉得自己不讨厌仙道,可是东条的表情和语气就是让人不反驳就咽不下气。
「花形医生!为、为什么否认得这么凶狠?」
仙道紧张地回头,花形立即顺著同一方向扭头,不愿和仙道照面,宛如闹别扭的小孩。这一幕看在罪魁祸首的眼里,笑声早已压抑不住。
「能让东条晴彦高兴得笑出声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好事吧?」
「啧!倒胃口的家伙就不能等我吃饱再来吗?」
和东条交换对话的是出现在正前方的一个低沈磁性男声,花形本来准备将他归入成熟性感一类,在看见说话之人霸气跋扈的神态之前。
那人似乎知道讲不过东条,很乾脆地就放弃回嘴。
「嗨,仙道,这一位……」白袍下显得颜色更深的小麦色皮肤,炯炯有神的双眼,这些抢眼的特徵加起来都没有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来得嚣张。新登场的医生就是用这一副姿态,对花形露出一口白牙:「这一位是外科部心脏外科的花形透医生对吧?请多多指教,我是牧绅一,神经部脑血管科最权威的首席医生。」
「慢著!首席?谁承认你是首席了?」
一个音质嘹亮的叫喊从牧绅一的背後冒出,却看不见出声的人影。
「咦?」牧猛地一个转身,花形这才看见一头蜂蜜色的头发摇摇晃晃跌出几步。
「喔!原来是藤真医生。抱歉,你太矮了,我一直没发现。」
在毫不掩饰故意撞人的牧绅一面前,是一名五官清秀,充满中性风格的年轻医生。他扬起怒眉,摸著挨撞的鼻头,还来不及提出抗议,就被东条的讥讽抢先一步。
「真难得,能被牧绅一嫌矮,不容易,不容易啊!」
「胡说八道!」牧绅一和藤真医生两人一起驳斥道。
藤真重新拉整白袍,站到形跟前,堆起一脸灿烂的笑。「花形医生你好,我是藤真健司,我才是神经部脑血管科最权威的首席医生。」花形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如果说东条医生是锋利的剃刀,藤真医生就是掺了毒药的蜜糖,这则在陵南医院被熟知的道理,他还没有忘记。
「真好笑,自己封的首席。」牧绅一不屑道。
藤真立刻反唇相讥:「你难道不是?」
「好了!好了!俩位都是顶尖的医生嘛!花形医生,这一位呢……」仙道突然以可疑的友善姿态介入对话,手指著牧说:「有个响亮的绰号,号称是神经部的”黑杰克”,重点不在医术有多好,而是在於”黑”这个字。」
牧绅一黝黑的脸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更黑时,藤真高兴地大笑:「说的好!」
仙道对藤真眨了眨眼:「我就知道你喜欢,”佩佩”。」
花形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了幻听,整个餐厅似乎一齐发出窃笑声,又瞬间在藤真医生回头一瞪的刹那恢复正常,人人都显得若无其事。
藤真重重哼了一声,随即将餐盘落在花形的餐盘隔壁,牧也在花形的对面,东条的左手边做出一样的动作。
花形略吃了一惊。他不能理解,既然藤真医生和牧绅一彼此水火不容,又明显拿仙道和东条的锋利口舌没有办法,为何还硬要挤在同一桌吃饭?果然怪人们的思考回路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吗?
可是,自己又不是妖魔鬼怪的同路人,为什么会变成左手边是仙道彰,右手边是藤真医生,左前方坐著东条医生,正对面还有牧绅一?这样……谁还能好好吃一顿饭?
「整整十分钟,南天王该现身了。」
仙道瞄向手表,花形同时闻到一股浓郁的神秘气味,从餐厅门口阵阵飘来。
医生的身上带有药剂的味道本来并不稀奇,可是花形鼻中闻到的,却是和大型西医院无法做联想的药草香气,铺地香、百里香、鹰爪豆、芸香……彷佛一大片药草田正在移动一般……带有这种气息的,会是什么样的医生呢?
陵南综合医院.百鬼夜行
(下)
假使一位家里开传统药房的青年选择当一名西医生,也许并不特别奇怪,可是如果那一位医生执业多年,沾的不是医院的消毒水或者药剂味道,而是浑身天然药草香,那就难免有些诡异;但,这样一位医生倘若是服务於陵南综合医院,一切的不搭调却又立刻显得无比合衬……有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很奇怪?
至少,香气扑鼻的南医生并不觉得自己奇怪。南医生,当然,指的就是妇产部四天王之一的南烈医生。他面无表情拣了张僻静无人的位置坐下,仅仅是这样,冷飕飕的气质就让四周的温度猛然下降。
「好一台移动式冷气机,阴阳怪气的。」
「哪里,就是这种神秘的气氛才吸引人,许多病患就是喜欢这调调。」
没听错吧?花形微微噎了一口。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说真的,谁能相信上面两句话的第一句出自仙道,第二句则是东条医生?
「所以他们才会是病患。男人,应该要充满活力,朝气蓬勃,像清田就很好啊!」
「长毛猴?如果他能继续待在森林里就更好了!」
这两个人吃错药了?不,身为医生要吃错药是有难度的,然而与其相信这两个人是出於本性地衷心称赞清田和南医生,花形宁愿相信在这张餐桌上有两本隐形的剧本,他俩人正照著剧本念台词,排演一出挑错角色的戏剧。
「花形医生,别被这两个家伙的虚伪给骗了!他们是因为下了赌注的关系。」
藤真似乎看不过去花形脸上的一阵白一阵青,捂著嘴低笑道。
「赌注?」
「是这样的,清田和南正同时在追求会计室稽核组的一位稽核,全医院都在赌他们俩谁会成功,做庄家的仙道赌清田会成功,东条当然就赌南啦!为了促使自己获胜,什么话都说,什么事也都做得出来。」
有可能,凭南医生的头发比清田整齐这一点,就足够让东条医生下注了。
「藤真医生,能请教那位稽核是谁吗?」
同时被南烈医生以及清田追求也许不算什么,可是一想到还有另外两个爱凑热闹的家伙从中搅和,花形就不禁同情起那位会计室的稽核。
藤真停下筷子沈思:「呃……好像是……永野?还是高野?」
「是越野,越野宏明。」牧出声纠正:「差那么多。」
「喔~~牧医生,你的脑子就专门记这些八卦吗?什么野跟什么野的,根本没两样!」
「对你那欠缺条理的脑袋也许是一样的,藤真医生。」
说著说著,两位互为死敌的医生完全忘记最先提问的花形,迳自吵起嘴来。
唉……为什么这里的每一个都是话没说两句就要斗嘴?真希望能见到彼此相亲相爱的医生啊!
这么叹息著的花形从没想到,自己的愿望能在数秒钟之内实现,藉由内科部一般内科,木暮公延医生的出现。
见识过那么多古怪人士的现在,花形反而对看见正常人感到讶异,木暮医生是陵南医院少见的温和常识派,应该是距离百鬼夜行最遥远的人,对於这种场合可以说是很突兀的一个存在。
木暮医生也挂著眼镜,不过和花形沈稳的黑框眼镜不同,是气质斯文的圆形银框眼镜,他习惯性伸手推扶镜架,朝著餐厅里所有和他目光相对的同事微笑。
就在这时,一阵打雷声轰隆隆从餐厅口的楼梯间传来,当然没有人真的以为是天气转坏,多数人会觉得是一颗巨大的球从楼梯一级级滚下。不过,球是不会发出叫声的,像这样的叫声……
「延~~~延~~~!!」
一名医生气喘吁吁奔到木暮医生面前,削短的头发配上下颚的一道疤,极有自卫队成员的风采。
那名医生搭住木暮医生的肩头,咧开一嘴白亮得让人怀疑并非与生俱来的牙齿:「延,别说话,让我来心电感应……」
花形想,这一幕应该不是首演,因为当那名医生一对著木暮医生开口,餐厅里几乎所有的人就开始唉声叹气,为接下来的戏码而食欲不振。
「你在想,还好三井赶上了,否则一个人吃饭好寂寞。对不对?」
虽然花形个人以为,在这间布满豺狼虎豹的餐厅吃饭,一个人是不可能会寂寞的。不过木暮医生却没有反驳三井的肉麻,反而露出包容的笑,像所有充满爱心的母亲对待顽皮儿子的笑,三井显然受到莫大的鼓励,两手紧紧握住木暮医生的右手掌,也不管周遭渴望著转台的观众们,陶醉道:「延!我俩的默契该怎么形容呢?我想,只能说是”真爱无敌”吧!」
神一定是误解了相亲相爱的定义……花形清楚的感觉到,胃里的东西挣扎著想循原路逃出,那居然就是三井医生,被称做是陵南的最後一个不良硬派,骨科部的三井寿医生。
「晴……」冷不防,身边的仙道发出一个不亚於三井的恶心气音,花形惊悸地转头,本来以为仙道的说话对象会大皱眉头,狠狠让仙道碰个钉子,没想到东条医生浑不在意……不,不是浑不在意,而是非常配合地把视线挪往和仙道相对的角度。
「你在想,消费税与国家经济的关连性,对不对?」
「彰,你总是那么了解我。」东条眨了眨眼,主动将空出的左手伸向桌面,仙道学著三井的动作,一把握在东条的手,声音故意压得低沈沙哑,自以为深情款款地说道:「我俩的心电感应真是越来越灵了,这种默契该怎么形容呢?让我想想,只能说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吧!」
「啊~~~我好感动!」
「你们两个真是坏人呀!」一旁的藤真医生吃吃笑了起来。
花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不过他知道不会十分好看,大概就跟对面牧绅一早已发青的脸差不多,木暮医生则是窘得满脸通红。
三井医生双手叉腰,瞪著眼骂道:「你们这俩个家伙……饭吃饱了怎么还不滚?」
「午怀在斯啊!(我还在吃啊!)」刚才还在作戏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恢复原状,一个猛扒饭,另一个则端了一壶茶:「饭後喝杯茶是很重要的。」说著突然抬头冲花形一笑:「花形医生也来一点?」
为什么没事也要提到自己?为了避免被当成东条医生的同路人,花形只好尽量显得冷淡。「谢谢!」
「花形?」三井愣了半秒,随即记起这个名字和它的所有事迹:「啊!你不就是那个……」那个曾闹过大笑话的人?
花形实在不敢听下去,他霍地站起,顺手抓起茶壶:「茶凉了,我帮你换壶热的。」说著匆匆逃离座位。
也许是心里烦,步伐走得太快,花形一个不注意,在近门的地方撞上了某个不明物体。
「对不起!」花形连忙扶正镜框,仔细一看被他撞到的人………结果,他得用两只手才能抓紧茶壶。
好惊人的长相!虽然要说是丑陋也还不至於,不过那一脸的苦相,在近距离的特写下,对健康的影响不能说不大。
挨撞的医生对花形失礼的呆愕状态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就算有,从那变化不大的脸上也看不出来。他在上衣口袋里一阵摸索,最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花形。
「去找他,可以矫正你走路的姿势。」
复健医学部清水刚医生……?花形低头读著名片上的人名,再抬头,递名片给他的医生已踱到了桌边坐下。到、到底谁啊?这家伙……
「那是外科部整形外科的双璧之一,福田吉兆医生。」仙道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花形接著看见他绕到自己斜前方,一口口灌著桌上的麦茶。
这个解说员真是无所不在……等等,仙道说是双璧,意思是这样的人物还有第二个?
果然,仙道放下杯子,朝花形身旁的一大块阴影挥手:「嗨!鱼住!」
花形的心脏又一次受到冲击,刚进餐厅门的鱼住医生长得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彷佛进化还不完全地保有不少野生的气息,其高壮的模样,清田在他面前简直就只是只瘦弱的新生小猴子;而且这位鱼住医生的身高比福田医生要接近花形,也就是说那一张脸也更贴近花形,威力自然不是福田可比。
花形摇摇晃晃靠著放置茶水的柜台,脸色一片惨绿,连手上的茶壶什么时候被仙道接过去添水都不晓得。
「别说话!」仙道一面忙忙碌碌往茶壶中加添味道,一面阻止花形开口:「我的心电感应告诉我,你正在想,这样的整形外科怎么会有病人求诊?对不对?」
「……差不多。」
「太棒了!我俩的默契……」
「我知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事实上他早就遇过鬼,只可惜那个鬼又活了过来。
仙道却出乎意料地一阵慌乱。「那、那是我跟东条闹著玩的,花形医生不要介意啊!」
「我为什么要介意?」
「原因很多啊!比如……比如……哈罗!北泽老弟。」
搞、搞什么鬼?!花形挟著不知所以然的怨气瞅著被称做北泽,却怎么也想不起医院里有这个姓氏的年轻医生。”北泽”医生个头不算高大,却有一双大眼睛,看来一点也不像位医生,勉强也只能说是个刚毕业的实习医生。
这位青春洋溢,大男孩一般的”北泽”也有一口不输三井的漂亮白牙,不过骨头却显然不及三井的一半硬,在他笑容满面的跟仙道打过招呼後,立刻一脚踢上了坚硬的柜台边缘,然後整个人蹲下去抱著膝盖。花形忍不住取下眼镜,察看上面是否沾染了灰尘,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北泽”的眼角闪著痛苦的泪光。
「那不是幻觉,他是在掉眼泪。你很快就会习惯了,北泽的性格没有医术那么高明,像个十多岁的大男孩,不过也因为如此,意外地相当受到年长女性的喜爱,是很单纯可爱的一个人。」
「我倒不觉得他很可爱。」花形冷冷地道。他从仙道手上拿回茶壶,转身走向座位。
仙道跟了上去,顺便还把手上最後一把可疑粉末丢进壶中。「喔喔!那、花形医生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子呢?」
花形皱起眉头,他已经决定不碰这壶茶中的任何一滴液体。
「……从来没想像过。」
「现在想也不迟啊!」
花形没理会他,反正他也没有机会回答,因为东条在喝了一口茶之後,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仙道彰!你在我的茶壶里加了什么?」
「举手之劳嘛!你不必高兴成那个样子。」
「放屁!好好一壶茶都教你给毁了!」
「东条,那只是一壶茶。」受不了东条的大呼小叫,牧绅一插嘴道。
「这不只是一壶茶!」
「是啊!那不只是一壶茶,那是一壶被我加了许多好味道,因此更加出色的艺术品。」
话题就在一壶茶除了是一壶茶以外,它还能是什么的混乱辩论中被导向花形难以理解的境界,渐渐变成一种背景音,而被花形忽视。
他环顾四周,身旁的仙道等人还在做意气之争;藤真医生秉持用餐礼仪,说话不多,但总不忘记适时对花形露出微笑;清田人在柜台旁,扯开嗓门,连农产运销公司的业务员见了都会汗颜地努力跟所有经过的医院员工推荐青菜萝卜;南烈医生在隔桌埋首吃饭,和同桌的三井、木暮医生亲亲热热的模样形成两极与赤道的强烈对比;整形外科的双璧各据一桌,吃饭的速度与食量也同样堪称双璧;泽北医生在经过仙道身边时,因为仙道偶然的一句”嗨!北泽!”而跳入舌战的漩涡,也就是这时候花形才终於知道”北泽”不是”北泽”,而是四天王之一的泽北荣治医生。
泽北医生完全不像是逞口舌之能的人,花形本来猜测他会被杀得落花流水、尸骨无存,没想到他那颗和外貌并驾齐驱的十多岁天真脑袋,讥讽的话十句里听不懂九句,反而让东条因为充满无力感而率先闭上嘴。还有的其他许多人,由於仙道没有一一跟他介绍,他也就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去了解,不过,他很肯定这里还少了些什么……是谁呢?那位……
「不是四天王吗?还有一位”西”呢?」
花形这句话是说给近在身边的仙道听的,音量并不大,却不知为何全餐厅顿时安静下来,几秒钟後又陷入恐慌似地闹哄哄一片。
「我吃饱了。」其实吃饱已经很久的东条端起餐盘。「先走一步,各位慢用。」
「啊!卑鄙,居然想一个人逃走!」连讲究细嚼慢咽的藤真也慌张起来。
这让花形完全摸不著头脑。「怎么回事?」
「这……一言难尽……」仙道把盘中残余一扫而空,顺口又咬了几块花形夹在一旁,不愿意吃的食物。「冗丝,午闷以外揉吧(总之,我们也快走吧)!」
「呵呵呵呵~~~」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门口由远而近飘来一阵有如圣诞老公公的呵呵笑声,刚刚还一副大难临头,争先恐後想逃的家伙们全都绿了脸,一下子又坐回原座,高声吃喝谈笑著,刻意表现出极其做作的自然。
花形伸长了脖子,等待笑声的主人现身。他非常好奇,是谁让这群魔头陷入混乱?一定是个魔头中的魔头吧!他想像一个瘦长的黑影,凹陷的眼眶,蜡黄的肌肤,凌乱的长长黑发……结果他却等到一个飘著白发白须,体型矮胖,外貌慈祥和蔼的长辈,看来根本不具威胁性。
「并不恐怖嘛!」花形喃喃说道。
「才怪!光看接生魔安西主任的外表是没用的……」
”接生魔”?花形正想找说话的藤真问清楚这是哪门子的可笑绰号时,彷佛被这阵窃窃私语所吸引,安西带著圣诞老公公的大肚皮,一路呵呵笑了过来。
「呵呵~~~健司啊!」同桌的所有人难得一致用幽怨的眼光偷瞪著藤真,而藤真根本已管不到这些,他满脸恐慌,呆看著恶梦朝自己逼近。
「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好像只是昨天的事情……」
「安、安西主任!先用餐吧!当心晚餐凉了不好吃。」花形听见好几个声音同时阻止安西主任,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看见同仇敌忾四个字。
可惜安西主任并不理会他们。「那时候你是全医院最娇小的一个婴儿,两千一百公克,我把刚出生的你捧在掌心上,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的,哪想到未来会长成一位美青年呢?」
「谢谢主任夸奖,接下来的就……」免了吧!?
但是安西主任依旧不理会他。「产房的大家一度还以为健司是个女娃娃呢!
唉,也不怪他们,因为那实在特别的小,小到几乎看不见啊!」
花形不敢把视线对著藤真医生,只能从眼角余光扫到藤真医生胀成可怕紫色的脸颊。其他人都拼命忍住了笑,这点花形倒可以理解,假若不小心露出一丝笑意,可能接下来倒楣的就会是自己了。
花形的猜测在牧一时不慎的短短一声闷笑下得到证实。
「喔!绅一,你在这里啊!」
牧勉强挤出了一个十分狰狞的笑。
「我记得很清楚喔!四千七百四十三公克,重得不得了,哭声也相当惊人,还没打你的屁股,自己就先哭得惊天动地。啧啧啧~~一团黑漆漆的木炭哇哇大哭的模样,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啊!」
花形还来不及为这番话感到滑稽,安西已经转移了目标,有如一把四处扫射的机枪。
「晴彦是在东京的医院出生的,我在那里的妇产科朋友告诉了我许多有趣的事。」说著把手搭在东条的肩膀上,原本肤色就已经够白的东条现在更有像是一尊石膏像,完全僵硬无法动弹。
然而,东条却得到了这许多年来从没有人获得的幸运,安西主任在屠宰到手的猎物之前,居然发现了新鲜的品种。
「花。形。透……」安西推正眼镜,小小圆圆的眼珠子注视著花形,白胡子底下的嘴弯成了兴奋的O形:「可惜不是我接生的……你是在哪一家医院出生的啊?」
花形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要不要回答呢?不论年龄、资历、职位都是前辈的安西主任问话,应该是要回答的;可是,说出口的话绝对後患无穷。
「哪。一。家。啊?」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花形觉得自己已快被冷汗溺毙,然而四周的人由於记取牧的教训,没有人敢对他伸出援手,除了………
「哎呀!来不及了!」仙道伸手抓起花形的左腕,大惊小怪地几乎要把眼珠子贴到花形的表面。「花形医生你怎么没有提醒我?我要是被田冈组头痛骂的话,全都要怪你!快一起来帮我解释开脱啊!」他大声吼叫,不顾花形的一脸迷惑,硬拉著他从餐桌跑开。
他们跑出餐厅,一路跑到两条走道外才停下来。途中花形曾偷偷回头瞥眼,看见安西主任的脸色白得就像他的胡子,他猜测安西主任可能从来没被这样冒犯过。
花形停在走廊上短暂喘气,现在他已经明白仙道是为了帮忙他才这么做。
「谢谢。」他道了谢,接著又说:「不过,照这么看来,离开餐厅并不特别困难,我不懂大家为何不一走了之呢?」
仙道报以一笑:「那是因为第一个带头离开餐厅,不给安西主任面子的人,以後会被安西主任报复得很惨,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你不就……」
「没关系,」他将笑容的宽度与长度加深,神采奕奕地亮出白牙:「只要是为了花形医生著想,这个热血深情的仙道彰什么都愿意做。」
「………」花形记起来了,这个感觉……每次只要他稍稍被仙道感动,下一秒钟仙道就一定会亲自毁灭他的这种感受,没一次例外的!
「喔喔~~~恋爱!就在医院的走廊上,真不道德啊!」
是牧的声音!花形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注意到,随著仙道英勇的带头,其他人也都随後跑出餐厅,目前他们正一个个睁大眼睛,围在走廊四周看热闹。
「真可怜,戴著黑框眼镜的小红帽,马上就要被大野狼吃掉了。」是东条医生……
「要接吻了吗?是不是要接吻了?」还有藤真医生也在场。
福田则踏前一步,默默递给花形又一张名片,上面写著”外科部直肠外科高桥昌也医生”。
「够了!」这让花形再也忍受不了,他铁青著脸怒吼:「我们没有那种关系! 也没有在谈恋爱!」
仙道被这样的宣言吓了一跳,他从没妄想可以直接和花形进入恋爱关系,可能的话他希望先让彼此熟悉,也许从朋友开始。可是,听到花形被逼急之下的语气,似乎连这一点机会他都要失去了。
「花形医生你、你不要想得太严重,我只是想……只是……想…也许明天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
「我没有空。」花形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非常感激,不过感情并不是一种报恩的工具,我会以别的方式……」
花形停顿了下来,因为在他能够描述那是怎样的一种报恩方式之前,仙道就已扭过头,朝走廊的另一端狂奔而去。
「仙道……?」花形诧异地呼叫。他打算去哪里?
「糟糕!他跑进电梯里了!」
木暮发出一声惊呼。
「我们都看见了,目光锐利的木暮医生。」
木暮为东条的讽刺微微红了脸:「不是啊!我的意思是说,平常仙道他喜欢走楼梯,如果他使用电梯,就表示他要去的楼层非常远!所以说,他一定是去十四楼了!」他冲到花形面前,捉住他的袖子。「花形医生!快去阻止仙道啊!」
「阻止?」
「十四楼的爱与希望之窗,你应该听过那则传说吧?仙道他一定是打算要在那个窗口许愿,然後跳下去!那样他会死的!」
木暮的担忧与惶急就像一座巨型钟在花形的耳边嗡嗡敲击。他的脑袋因此陷入一片混乱,他之前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这个想法一旦触及他的思考,他就无法再镇静下来。
毕竟,如果这群人里还存在著一个心智正常,诚实善良的人,那除了木暮医生以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仅仅犹豫了几秒钟,花形立刻拔腿往仙道离开的方向追去。不论那是什么人,就算是陌生的人、罪大恶极的人,他都不接受自杀这件事,何况是为了他而死?
留在原地的一群人鸦雀无声地目送花形,直到他消失在另一部电梯里。
「……木暮医生,平日看你一脸的和善无害,没想到推人入火坑的手段这么高明,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是啊!换成是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讲,都不及你的说服力强啊!」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在探讨你力劝花形医生追上去的邪恶目的。」
「我的目的?难道你们都不关心仙道的死活吗?从十四楼跳下去是不可能没事的!」
「…………可是木暮,你当然知道那扇窗户的真相吧?」
「什么真相?」
「……………」
* * * * * * *
从电梯抵达十四楼时,花形刚好看见仙道奔向窗台的身影,白色的袍子在他的身後飞舞。
他追过去,并且使尽力气呼喊:「仙道彰!!」
仙道没有回头,甚至连一点停顿也没有,花形眼睁睁看著他的一条腿登上窗台,双手张开彷若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鸟,高亢的喉音接著扬起。
「飞向宇宙~~浩瀚无垠~~~!!」
什么时候了还演巴斯光年?!花形暗暗咒骂了一声。接著仙道的双腿同时离开了窗台,花形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一起从胸腔跳了出去,他扑上去,用力将双手往前伸到最长,在他的手指感觉到仙道的白袍的瞬间,双掌立刻揪成拳头,不顾一切地把他往回扯。
这股力量非常强大,仙道从凌空跃起的状态被拉回地面,他摔落到花形身上,两人在地板上翻滚了数匝才停下来。
花形立刻翻身爬到仙道身上,残余的力气全都在他的两只手臂上,而他们正紧紧压著仙道的肩膀,防止仙道再去跳楼。
「……花形医生?」仙道完全没有挣扎,尽管被压制在冰冷地板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的表情却没有半点不悦:「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花形非常生气,他气极了,可是刚才那一阵紧张的过去让他同时流失掉大部分的力气,他发现自己得用最大的精神力来维持自己不整个人趴倒在仙道身上。
「你这算什么!?从十四楼跳下去自杀?」
「不会怎么样的。」仙道蛮不在乎地说。可惜花形必须再过一阵子才能发现他说的是实话。
「花形医生,你很担心我吗?我好高兴。」
花形破口大骂:「高兴个头!难道你能看著别人就那样死掉?」
仙道露出一抹奇妙的微笑,他刚刚想起,似乎从他们认识以来,花形就老是因为各种缘故而担心自己会死掉。
「我不会那样就死掉。」他举起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取走花形的眼镜。
仙道的轮廓一下子模糊起来,花形吃惊得眯起眼。他总是一直戴著眼镜,失去眼镜也同时使他失去安全感,但他的双手又不能冒然松开仙道。
「还我,我看不清楚。」
仙道并不打算遵照花形的要求,他把眼镜推得远远的,手指伸入花形松软的发里,将他朝自己拉近,近得让花形怀疑仙道连自己的近视度数都了如指掌,因为他现在已能看清楚仙道的五官。
「我们才认识不久,随便死掉的话,我不会甘心的。」
花形显得有些慌张,仙道的脸离他那样的近,他甚至连呼一口气都会产生仙道的眼睫因此颤动的错觉。「那种事………」
「答应我,考虑一下好吗?」仙道打断他的犹豫:「不答应的话,我就只好……」说著仰头瞥了窗台一眼,作势要脱离花形的箝制。
「等一等!」花形连忙用整个身体来压住仙道,他气得太过头,深怕自己将没有多余力气做第二次的阻止。「………好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仙道高兴极了,他想藉由在花形的脸颊印上一吻来表达这种情绪,不过花形马上翻过身逃了开去。
「只是考虑而已!不要得寸进尺!」
「这样啊!那我就等到以後吧!」仙道笑著把眼睛递还给花形:「回头见,花形医生,下次再一起吃个饭吧!」
花形随口哼了一声,不代表答应也不是拒绝,但仙道已觉得十分满足,一直到进电梯前,他都还持续微笑挥手著。
花形人还坐在地板上,看著电梯门缓缓阖上。然後,紧邻著的另一部电梯跟著打开,一个矮小的人影窜了出来,发出的惊呼声却比他的个头还要大上好几倍。
「哎呀!我来迟了!仙道医生是不是刚刚走?」小个子有一对大眼睛、招风耳,手上抓著笔和一本记事册,穿的不是医护人员的服装。
在花形猜测他的身分的空档,一连串的话语已经像鞭炮燃放般劈啪响起:「根据我的资料,你应该就是外科部心脏外科的花形透医生吧?你真的好高啊!资料上说你是一百九十七公分,可是看起来几乎有两百公分那么高!我还听说你和仙道医生非常熟稔,他也是我的研究对象之一,我很想听听你对他的看法,你知道,关於你们初次相遇的故事,那实在很有名!不过版本也好多,我弄不清楚到底……」
「你是谁?」花形厌烦地问。
「啊!抱歉,我忘记自我介绍。」小个子并起脚跟,用一种混合著自豪与向长官报告的尊敬的矛盾态度朗声说道:「我是相田彦一,在秘书室公关组工作,昨天才就职的。以前在大阪的药厂工作时,我的研究精神可以说是关西第一,现在来到神奈川,目标是成为日本第一!」
「所以我在楼下一听说有这扇窗户,马上就赶过来,可惜仙道医生不在场。」
相田彦一说著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不过我还是可以先研究一下这扇窗户。」
有这些罗唆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叫,花形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想念起仙道的笑容。还好,对方已经被窗台吸去全部的注意力,是趁机远离这种麻烦的角色的好时机。
花形从地上爬起,正要离开这里,身後的彦一却突然叫了起来。
「啊!果然!」花形回过头,看见彦一的半个身体已趴到了窗户外。「可是,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构造呢?实在太玄了!」
什么构造?他在说些什么?一个不愉快的念头从花形的心里隐隐升起,不安与好奇驱使他的双脚来到窗边。他探出头往外看去……然後他觉得自己掉进了冰水里,寒彻骨的冰冷沿著血管爬满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为之冻结,如果说他的体内还残余有任何的力量,那绝对只有一种——愤怒的能源。
那是一个平台……从十四楼窗台下突出的一块平台。虽然并不十分宽大,但绝对足够让仙道这样一个运动神经发达的人在上面跳芭蕾舞!!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呢?花形医生。」
那一刻,花形几乎听见所有的昆虫都在他的脑里、耳边拍翅膀,他气炸的脑子在他的想像中变成有三倍之大,而这其中又有一只虫子的嗡嗡声特别吵扰,特别大声:「我想,这或许是当初起造大楼时的一点计算错误吧!难怪会产生这样的传说。听说仙道医生经常用这一招来唬人,有许多人都被骗了,可是我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相信?这只要稍稍用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的嘛!你说对不对?花形医生?………花形医生?」
「仙。道。彰~~~~!!!」
随著在A栋十四楼轰隆隆响著的怒吼声,据说花形医生从那一天起,就被正式认定为是百鬼夜行的一员;许多人已开始下注他成为”仙道透”的一天会是一周後?一个月後?还是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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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陵南综合医院,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诊所,它有生命,也有
死亡,哀愁与欢乐并存,天使与魔鬼同时住居。第二章在此揭过,许多故事还
在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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