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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仙花形】陵南附属综合医院 By: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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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 20:4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非常喜欢非常有意思的一篇文文,因为年代久远联系不到作者就先搬过来了,保留作者的一切权利。
再次感谢白狐大大给我们带来这么多好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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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仙草 +7 收起 理由
yuki_seiko + 7 上次还有人问这个文文呢~你居然还保存着~好孩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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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 20:48:45 | 显示全部楼层
陵南综合医院.星空下的相会  
(上)  



  白色的长袍包裹著,花形用额头抵住窗玻璃,柔软的发丝被玻璃的静电吸附,晒著穿不透厚重玻璃的午後暖阳。  

  好疲倦啊!洒落在落地窗上的阳光彷佛不关自己的事,而只属於其他人享受一样遥远……花形吁了口气,举起手上的纸杯,仰头饮尽。  

  不太有味道的即溶咖啡。他捏扁了纸杯,掏出口袋里的黑框眼镜架上鼻梁。  

  这里是陵南综合医院,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诊所,花形则是初来乍到的外科医生。处身拥有四、五栋大楼,占地辽阔的陵南综合医院之中,头晕眼花似乎是不可避免的现象,再加上他的好奇心并不十分旺盛,每日只专注投入於繁重的工作之中,因此整个医院估计尚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地方,是他连一条腿也没有踏进去过的。

  而这处位居三楼的落地窗前,是他少数经常驻足的地方,自从他发现可以由此眺望中庭之後。  

  就是这时候了!许多出来透气的病童陆续出现在中庭的草坪上,这些虽然容色苍白了些,却依旧开心嬉戏的小天使们,让隔著窗户远远眺望的花形也分享到悠闲的欢乐气氛。  

  据说,这是因为对面大楼的其中一部分正好是小儿科以及儿童病房的楼层,所以经常是翻天覆地的热闹无比,尤其医护人员的”朝气蓬勃”更到了让花形无法理解的地步。照常里来讲,小儿科的医护人员应该都是充满爱心与笑容, 如大哥哥大姊姊般的温柔吧?

  然而对面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小儿科的护士双手叉腰,气极败坏叫嚷著的场面,就像著名的戏码般,随时随地一再上演。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可以确实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奇怪的是,她们似乎又不是针对著病童……那难道是在骂医生吗?

  不可能吧!花形忍不住摇头。他所知道的医生都是既稳重,道德操守又极高的人,怎么可能会让整科的护士每天发疯似的生气呢?就像这间陵南综合医院的院长,同时也是自己大学时代的恩师——仙道彦九郎,就是最好的例子。

  『花形医生!花形医生!』是护士在叫了。  

  把纸杯扔进垃圾桶,花形回过身。『来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主任请你过去一趟,我为你领路吧?』  

  花形点了点头,亦步亦趋跟在算是相当资深的护士身後。  

  两人并肩走了一阵,打破病房外静谧气氛的脚步声在这时稍嫌吵杂的传来,一名年轻护士喘著气从转角拐出,如警方追缉逃犯,表情坚毅又掺杂著无奈。  

  站在花形身旁,年纪和资历兼具的护士微微皱眉:『喂!不懂规矩吗?别在走廊上奔跑!』  

  年轻护士停下脚步,慌慌张张的鞠躬道歉:『啊!对不起,我一急就……请问、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  

  『没有。』资深的护士没等问句结束,就像早已习惯这种事态般冷冰冰的回答:『他是你们那一栋的医生吧!怎么会来这里?我看八成又是睡过了头,没有试过拨呼叫器给他吗?』

  『这个……因为不算是紧急事件,田冈医生怕演变成”狼来了”的状况,所以……所以……可是,我真的觉得他已经来了,只是又到处游荡到忘记时间……我、我这次非亲手揪住他不可!!』

  年轻护士话说到最後,整个人再度不嫌热的燃烧起来,劈哩啪啦地直冲往走廊的另一端。  

  『不、不要用跑……唉……』  

  严厉的纠正在对方迅速远去的背影下转为无奈的叹息,资深护士注意到花形礼貌的沈默,眉头稍稍舒开。  

  『她找的是对面大楼的小儿科医生。是院长的公子,又说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天才医生,其实啊!根本就是个万年迟到,一天到晚摸鱼鬼混的不正经医生!算了,别提这个,我们走吧!花形医生。』

  不容拒绝的威严,护士再度以挺直的背脊,展开她机械性单调的步伐。犹豫了几步之後,现年二十七岁,新到职的医生花形透也跟了上去。  


*    *    *    *    *    *   *      


  对医生而言,时间的流逝似乎是常人的两倍速度。从天没亮就开始的工作, 趁中午空档透过气後,不知不觉中,下午时间飞也似过去,居然又到了夜晚。  

  和前辈们道过再见,花形舍弃电梯,一个人拎著晚餐踱到了最高的十八楼, 那里有一大片明亮的玻璃窗,四周寂静无人,是最适合看星星的地方。  

  可是,今天那里却不是四下无人。一名大概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穿著简单的纯白T恤、淡蓝泛白的牛仔裤,不知用什么方法硬是推开了锁死的窗玻璃,大胆高倨於离地十八楼的窗台上,夜风使得他嚣张的头发朝上飞起,抢眼,却又不太真实。

  他是谁?看起来不像医生,又没穿著病患的衣服……不明对方身份的花形踌躇著,正考虑是否另觅他处,对方却已经看见自己。  

  『嗨!』跟发型一样飞扬的笑容。  

  『找吃饭的地方吗?花形医生。』  

  直接被叫出姓氏,花形愣了一秒钟,随即想起白长袍上挂著的名牌—Hanagata.T。  

  『你是病患家属吗?已经过了探访时间,请明天再来吧!』从此以外,想不出他还会是什么其他的身份。  

  看青年笑著摇头,花形张开嘴又想说话,对方却无比神秘的将食指抵在唇上,抢先他一步:『嘘……如果说出曾在这里看到我,对你不太好喔!』  

  『……』修长的眉毛扭曲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问了大概也不会得到答案吧?但不能说自己没有被这个故弄玄虚的陌生青年挑起好奇心。沈默思考著的花形习惯性把手摆进长袍口袋,手上已被遗忘的纸袋发出遭到挤压的吱吱声,晚餐,露出头来。

  花形一向吃的简单,说是晚餐,其实也不过就是些三明治和罐装咖啡,而且还是快被挤扁的。虽然如此,青年的眼光却依旧毫不作伪的绕著三明治打转,花形礼貌性的伸出手,递给他一份。

  『我、我不饿。』青年在发觉三明治中的深黄色起司时,肚子虽空,还是立刻打了退堂鼓。  

  不饿?明明很想吃不是吗?花形被搅得有点尴尬,他自己一个人吃觉得不好意思;摆著不吃对青年又好像是一种煎熬……花形为难了一阵,最後选择前者,咬下今天第一口晚餐。

  『对了,花形医生是外科吧?』青年似乎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话来转移食欲。  

  『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啊!一眼就看得出来,是那种剖开了病患肚腹,对著整齐排列在眼前的器官,用发著光的双眼赞叹”啊~~这肝脏的颜色多么美,多么迷人!”的外科医生嘛!』  

  青年笑嘻嘻的比手画脚,手上假装拿著的却像是餐刀,而不是手术刀。  

  差点被这一席见解噎到的花形忙拉开罐装咖啡,匆匆灌了几口,脸色显得不太愉快。『……我是心脏外科,没有必要去称赞什么肝脏的颜色。』  

  『喔!那、今天的心脏颜色如何?』  

  『说了你会懂吗?』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  

  花形挑起一边的眉毛,开始随口谈论他的专业领域。青年倾听的神情依旧带著顽皮,但偶尔提出的问题却让花形相当意外……果然他不是在说大话,而是确实知道不少的医学相关知识。

  早将青年排除在医生的可能性之外,花形此刻想到的是久病的患者。长期对抗病痛的患者,其中确实有不少人对自己所患的病懂得很多。  

  可是,神采奕奕的青年看来也不像病患……陷入沈思中的花形咬著三明治,久久未发一语,青年则偏过头,自得其乐的看星星。  

  『喔!今天有好多星星啊!』青年撑著头,像小孩般热切的叫道。『看到这么密密麻麻的星星,不禁让人期待能掉下一两颗来,好让人许愿哪!』  

  花形走到大开的窗边,不到三十公分的水泥墙间隔出两种空气,有药水气味的人工冰冷,以及微带湿热的夏季夜风。  

  以十八楼的高度望出,天上有银白色星光,地面有昏黄色灯火,距离营造出美感,把数光年外的一颗颗大石头,满布尘埃的躁热灯泡,全化做笼著薄纱的梦幻之美。谁知道那闪烁眨眼的天体不是崎岖凹凸的丑陋岩块?温暖的灯火下又是一个怎样令人心碎的家庭?绝大多数的事物,经不起近距离的检验。


  花形不晓得外型俊俏的青年是否也是个在近距离下会破坏美感的常例,因为他才一接触到窗户外的空气,镜片就毫不给他机会的布满白色雾气。在紧急却不失仔细的擦拭中,他同样不知道青年正以非常专注,充满赞赏的眼光看著自己。

  『花形医生有没有什么心愿?』等花形重新架好眼镜,青年微笑著问他。  

  『没有什么特别的。』  

  『喔?真是个无欲无求的伟大医生!像我,就有好多好多想实现的愿望……』  

  话声转弱中断,花形不觉将视线从夜空移到青年脸上。  

  青年还是在笑,笑得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却触动了花形的感性,他不自禁为青年的容颜添上一抹忧伤,并开始对自己先前不太和悦的语气感到後悔,却听见青年用一样的声调继续说道:『海洋堂的黄金圣衣模型、相聚一刻的电话卡、贝尔丹蒂的等身大海报、全套的机动战士LD……啊啊~~这些愿望何时才能实现呢?』

  『………这就是你要跟星星许的,很多很多的愿望?』  

  感性惨遭践踏的怒火在背後熊熊燃烧起来,花形隐藏在镜片後,本来并不特别引人注意的眼睛一瞬间睁的又圆又大。『有什么不能实现?神奈川买不到,不会去东京市区买吗?!』

  『有、有些已经买不到了,而且我……我……没有办法买……』  

  青年终於对花形的口气显出畏惧,他讷讷的笑著,含糊不清的随口交待。  

  『没有办法买?』  

  难道……背後的火焰被青年突然间畏缩起来的笑容呼一声吹熄,花形此刻终於知道了!为什么青年会在夜晚时现身,徘徊在少有人走动的十八楼;为什么明明想吃三明治又故意勉强说不饿;又为什么对医学并不陌生,而且那么简单的愿望却没有办法实现……原来……原来他、他.是.一.个.鬼!

  『是、是啊!非常非常想买,却…却没有办法……』青年还在可怜兮兮地低喃著。  

  昨天才在玩具反斗城疯狂购物,搞到肚皮都快吃不饱的惨状实在怎么样也没办法老实说出来。否则,会被眼前这个架著黑框眼镜,看似温柔,其实生起气来会很吓人的医生给推下楼去吧?

  而架著黑框眼镜,看似理性,其实幻想起来会更加吓人的医生,此刻心头却只有无限的同情,连看著青年……不,青年鬼魂的眼光都不觉柔和了许多。  



陵南综合医院.星空下的相会  
(下)  




  他的一双手,又大又温暖,紧紧圈住了我因此显得如此细小的手;迷人的双眼,片刻不曾离开我的脸庞,深情、专注,锁住了我的目光、我的心思。  

  无法逃脱的我,强压著急促的心跳,羞怯、不安,却又满怀期盼……然後,他以完全搭配他俊美外型的嗓音对我低语,柔丝般的气息轻搔著我的耳廓……  

  ”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我的白衣天使,你是我最後的依靠,请为我去排队买麦当劳玩具好吗?”  

  『天啊!他真的接著这么说了?』护士群集的休息室中爆出一阵哗然。  

  抱著麦当劳限量赠送的假面骑士玩具,小儿科的小护士睁著大眼睛,无辜的点头,室内立刻又掀起了褒贬不一的叫喊。  

  『果然是个为了玩具不择手段的家伙!』  

  『提到这个,半个月前营养部不是举办了减肥的座谈吗?听说他那时还跟妇产部医生打赌,只要他能靠传统的方式在一个月内至少瘦五公斤下来,就可以得到专为他量身订制的全套黑武士(Darth Vader)行头。结果他就真的开始不吃晚餐,每天死撑著说什么刚好最近没有吃饭钱,闻一闻饭菜香,吸取天地精华就可以活下去,好好笑喔!』


  『原来是这样!难怪最近每到晚餐时间就不见他的人影,一定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吸取日月精华去了!』  

  护士们大笑起来,强烈的音波凝成巨大的能量,此时如果有人觉得屋内的灯火突然变得特别明亮,只怕并不是错觉。  

  『啊!护、护理长!』  

  随著猛然发出的推门声,白衣天使们纷纷忙著从桌上跳下,或者把高倨桌面的长腿放下,休息室内顿时一团的混乱。  

  硬挺的脊梁骨,脸上是用钢铁纪律组织成的血肉,八十四名护理长中最严酷的一位,此刻正站立在休息室门边,目光所到之处,莫不激起一阵恶寒与鸡皮疙瘩。  

  『嗯哼,柳田小姐,刚才我麻烦你准备的资料,你准备到哪里去了?』  

  『啊!是的,我立刻拿来。』柳田扶正护士帽,略吐著舌头跑出休息室。  

  其他休息了好一阵子的护士们也相当识相的立刻做鸟兽散,赶回到工作岗位。  

  由此经过的花形则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尽管本人并没有意愿做任何的窥探。他只不过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时间,走过一个很普通的地方,虽然对流言和八卦没有兴趣而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但有的时候,这两样极为普通的条件,却能构成绝对不普通的经验。

  常常,人生因此产生变化。  

  这使他想起了那位青年……的鬼魂。从第一次见面起,这种阴阳两界的交流大概也有两周多了。  


  因为值班的关系,花形并没有天天都到十八楼吃晚餐,就算去了,也不是每一回青年鬼都会”显现”,大约三次中能看见他一次,所以算算总共是四次。  

  就在昨天晚上,也许是青年鬼的气质太活泼,也或许是花形一直注意著青年鬼的视线目标,因而不只一次发现青年鬼无法控制的从眼神流泄出对食物的高度渴望,他随口问了一句不应该对鬼魂出口的话。

  『你真的不吃吗?』  

  青年鬼听了一瞬间睁大眼睛,几乎让花形以为他会扑过来连晚餐带手指一起吃掉,接著却又缩回身子,觉得困扰的眼睛里很微妙的还藏著对诱惑的满腔怨怼。最後,好不容易,才回到惯常的微笑状态。

  『不,我闻一闻味道,吸取天地精华就、就会饱了。』  

  花形歉疚的沈默下来,对自己的失言紧蹙起眉头。  

  ……怎么会想问一个鬼要不要吃东西?就算他们想吃,也办不到吧?以前觉得他们只吸收生气就可以满足的说法很可疑,如今印证起来,才知传言果然正确!他也果然是不折不扣的鬼魂!

  可是,青年鬼对晚餐的高度兴趣始终让花形很介意,因为他觉得自己彷佛是在饥民的面前大啖美食,而这么缺德没品的事,他这一生还未曾做过。  

  对了……也许青年是死於肠胃方面的毛病,最後的一段日子里,无法享受美食的遗憾,到此刻还残留著……真……真是可怜!  

  『你现在这个……”状况”,到底还想维持多久?这种违反自然的事。』  

  花形轻描淡写的触及他认知中的敏感话题,一抹”啊!糟糕了”的神色从青年鬼的脸上唰一下闪过。  

  『我、我也知道不好……』被发现、被发现自己在以舍弃晚餐的节食方法减重了!青年鬼像作弊被监考老师当场赃到的学生般略缩著脖子。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医院的情报流通居然彻底到连眼前这个彷佛不沾是非红尘的花形医生都知道的地步。

  『不过,只要再半个月,再半个月我就可以解脱了。』  

  『因为那时愿望就可以满足?』  

  『对!一定可以。』青年鬼自信满满的挺起胸膛。  

  能以黑武士的造型出现在儿童病房里,是他计画了好久的想法,小朋友们不知会有多么振奋!而且难得拐到那么精明,又那么有钱的医生送上门来,放过了还算是人吗?  

  这个鬼简直像活生生的人!尤其当他笑著的时候,花形意味深长的在心里这么想著。自实习开始起算,行医至今大概将近四年,他知道医院里总是充满著故事,每一个患者都有属於自己独特又精彩的篇章。

  他很想知道,已经走完人生的青年鬼,写下的又是怎样一个故事?  

  『不能讲吗?你的心愿。』  

  『这……对不起,我……』  

  青年鬼为难的将目光四处乱转。  

  原来花形医生只知道自己节食减重,却不知道赌注的详细内容?那当然不能讲,要誓死捍卫真相到底!如果被知道这种无聊事,花形医生铁定不会再用这种温和的眼光看自己,若是因此被打入拒绝往来名单,再要翻身复活,绝对将会是这间医院里的第七项不可能的任务。

  问题被打了回票,如果说花形没有感到失望是很逞强的说法,但他并非不能接受青年鬼的回答。毕竟,要一个半生不熟的鬼敞开心胸是要时间的。  

  後来,他问了鬼魂的名字。  

  『AKIRA。』连这个答案青年鬼都做了犹豫,还答的不完整。  

  『AKIRA……怎么写?』这么普遍的发音,到底是写做明、亮,还是彰?  

  青年鬼偏著头自顾自微笑起来,接著在窗玻璃上呼了口气,是花形自认敏锐的观察力所没有注意到的一口热气……然後用手指在结雾的玻璃上划出”AKIRA”五个罗马拼音字母。

  『…………』花形的视线透过镜片和玻璃的字迹重叠,表情显得很深沈,再强烈些也许就能被称做险恶。  

  这算什么汉字?难道这个嚣张的鬼以为他不会拼字吗?所幸花形对不幸病死的年轻人到底是宽容的,才没有发作出来。想想看,跟一个可怜鬼生气,像是花形透的作为吗?  



  『那么,可以请教姓氏吗?』  

  『姓、姓啊!这个……有时候,有时候我感到我实在不是很需要有一个姓氏……』  

  虽然花形医生既然在这里工作,就总有一天会知道,但青年鬼觉得能拖过一天就算一天,因为只要是和医学界的人物谈话,他的姓氏就是一个最破坏气氛的东西。  

  每次他的姓氏一出口,对方十个有九个会肃然起敬,不是”令尊是我的恩师,我曾从令尊处受教良多。”就是”啊!我曾与令尊共事过,真是一个仁心仁术的伟大医生,不知他近况如何?”,再不然就是”不论是令尊的著作、论文或是发表在报章杂志的文章,我全都拜读过,他深深启发了我的思想,实在太了不起了!”…………

  青年鬼从来不否定其父的成就,但,即使是一件再真不过的事实,也从不缺一个督察来随时提醒自己。就像每天每天都有人跑来说”知道吗?地球是圆的耶!这实在是太奇妙了!”,日子久了,听的次数多了,会想挥拳大声咆哮”是圆的又怎么样?我宁愿它是正方形的!!”……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花形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昨晚的对话因此不了了之。现在回想起来,这最後一个问题也不高明,鬼魂要姓氏,要能写成汉字的名字做什么呢?他的姓名也许在他的生前曾带给他极大的苦楚,也或许……或许……

  不知不觉沿著楼梯朝上爬的花形为了思考,同样在不知不觉中停下脚步。  

  终於发觉到不搭调之处在哪里了!就他所知,这幢病栋最近并未听说有那么年轻的患者过世,自己为什么自然而然就把青年当成鬼?青年明明充满生气与活力,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怎么会是?又怎可能会是?

  『原来如此!我太先入为主,完全想错了!』当视线偶然转向右侧玻璃时,花形终於恍然大悟。  

  原来……青年他根本不是鬼啊!事实上青年他是……他应该是……一个出.窍.的.灵.魂!其躯体应该正沈睡在某一张病床上,而证据就是……  

  花形走向右侧的玻璃,被微微拉开的窗廉里,可以看见病房里的部份景象。青年的躯体,就躺在那里面。  

  如果不是这样,要怎么解释自己会无意识走到十七楼,又那么凑巧的在这里停下脚步,偏过头看见他呢?  

  推开病房门,完全没有想过”命运”以外的可能性,花形直接走到最尽头的床边,眉头紧紧揪在一起,但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替青年觉得痛。  

  会痛的吧?全身用各种管线和机器连结,艰困无比的维持著生命,绝大部分的肤肉包裹在绷带里,就像一具包扎不完全的木乃伊。就是难得裸露出的部位,也充满惨不忍睹的火伤痕迹,更别提荡然无存的头发了。

  花形甚至认不出青年绷带下的脸。原来,那一张好看的脸已经不存在了,认谁都看得出,再高明的整形外科医生,都不可能让青年恢复到从前的一半俊美。  

  『花形医生?』负责烧伤中心护理工作的护士轻手轻脚走进病房,也靠到床边。『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知道算不算认识。』认识他的灵魂,但不认识他的人。  

  『这样啊!我刚刚还想,如果花形医生认识他就好了,免得他身份不明,孤单单一个人的。』  

  『身份不明?』  

  『是啊!也不知道是自焚还是怎么回事,总之他被警察局紧急送来时已经严重烧伤,失去意识。过了大半个月,还是查不出身份,只在他的手表背面辨识出”AKIRA”五个字母。』

  『AKIRA?!』花形使用著比平常更响亮的分贝惊呼出声。  

  这真的是他!虽然AKIRA是非常普遍的名字,全国集合起来可以组成一支军队进攻火星,可是他之所以遇见这个伤患,却绝对不是偶然,AKIRA一定就是那个AKIRA!

  『他的伤、他的伤主治医生怎么说?』  

  护士对著花形摇头:『只是拖著……看能不能出现奇迹。』  

  『……是吗?』  

  花形这次不只是感到痛,心,已沉到找不著的位置。原来,世上还有比疼痛更难忍受的感觉。曾经是那么的开朗,即使是现在,灵魂依旧能笑得如此灿烂的年轻人,怎么能想得到他正在生死边缘挣扎呢?

  『请一定,要好起来。』  

  对著青年的躯体低语著,花形原本想握住他的手,给予他鼓励的动作却在半空中停驻。  

  碰到火伤处会痛吧?可是,青年没有一个地方不带著伤……犹豫了一阵,花形还是缩回手,没有碰触青年。  

  後来,花形只要有了空档,就会到十七楼探望青年的躯体,次数反而比晚上和青年灵魂见面的次数还要多。  

  虽然不擅长对著没有反应的躯体自说自话,可是花形觉得渐渐还是有效果产生,因为青年的灵魂很明显地越来越高兴看见他。  

  长此下去,青年就能逐步康复了吧!花形乐观的想著。然而现实却完全无视他的期待。  

  这一天,青年的躯体在傍晚陷入危急状态,尽管勉强捱过,生命的流逝却更加快了。花形透过玻璃窗看著只存奄奄一息的青年躯体,他难以置信。青年的精神难道没有更好吗?这不能连带使他渡过难关吗?就算青年的灵魂最近有点消瘦……等等,消瘦?

  是啊!青年的灵魂确实每一回都比前次要瘦……怎么回事?莫非青年的灵魂就要这么消失了吗?  

  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相遇?既然遇见了,事情就应该有所不同。  

  紧握的拳头展现出决心,花形再次沿著楼梯,爬上十八楼,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  

  青年的灵魂果然已等候在窗边,只是似乎并没有观赏夜景的兴致,一看见花形出现在楼梯口,立刻就高兴的挥著手。  

  『花形医……』  

  花形却猛然打断他:『你回去!快回去吧!』  

  青年的灵魂现出迷惑。  

  『你要我回去?』因为现在时间太晚,要我回家去?  

  『对!立刻!你再不回去,难道就不在乎会醒不过来吗?』  

  喔……青年的灵魂会意的露出笑容,而且是相当愉快的一种。  

  原来,花形医生会这么严肃的训他,是因为他天天睡过头,没有一次准时值班的壮举,在今天写下连续三十天的新记录,惨遭田冈主任点名揪出,大加挞伐的糗事被知道了吧?可是,那也不算什么,迟到总还胜过不到嘛!

  青年蛮不在乎的耸肩。『……醒不过来也没有关系………』  

  『住口!再逃避下去你的人生就完了!』难道青年不知道自己的躯体就快要死亡了吗?!  

  花形微微摇晃的发丝表示出他情绪的波动,他不喜欢勉强人,本来是抱持著顺其自然,希望青年自己想通的态度,可是……怎想到青年竟然洒脱到如此随便的程度。  

  『你不知道,生命是多么可贵的吗?有多少人想有生存的机会而不可得,为什么你偏偏就要糟蹋它?』  

  『我……我从没有想到,这会是那么严重的事……』睡过头、迟到,结论是糟蹋生命的可贵,多……多可怕!  

  『回去吧!AKIRA。回到你真正的姿态,我会非常高兴和你在白昼之下见面的。』  

  『真正的姿态……』青年覆诵著,咀嚼花形话中的意义,虽然还是听不太懂。『我懂了,我现在就回去,等到白昼时醒来,你会等著我?』  

  花形欣慰的点头,青年意外地竟避开了目光相接的机会,手指无意识的拉著耳朵,整体应该可被称做窃喜的笑了。  

  而花形,怔怔目送著这一抹笑,以及它的主人离去,心里无比感伤。这是最後一次再见他的本来面目了,以後,就是一张火伤的脸。  

  日後休养复原的过程会很辛苦吧!但只要活著,能继续努力,就一定没问题的,加油!AKIRA。  

*    *    *    *    *    *    *  

  今天,花形下午才有班,可是他早上就来到医院,途中,他还特地开车绕到东京市区。  

  要找到一间早上就营业的动漫画专卖店很不容易,但精诚所至,花形还是办到了,拎著沈重的大纸袋,他觉得相当满意。虽然满袋子的机动战士LD还不齐全,且所费不赀,不过,重度烧伤後的心理重建是很艰困的,只要能帮助青年开心点,平常没有什么大花费的花形是相当乐意贡献一臂之力的。

  花形拐进大开的病房门,心里揣想著青年看见自己的那一刹那,脸上所可能有的惊喜与快乐,自己都已忍不住满心笑意。  

  可是,等待著他的不是笑脸,只是一张床,空汤汤地,冷得不能再冷。  

  『AKIRA?』花形颤抖著声音寻觅他。  

  理性已经知道答案了,可是心不愿意放弃,还在努力想著是否有可能弄错了病房、或者病床?直到听见声音的护士走近。  

  『他过世了……凌晨的时候。』  

  『……这不可能的,明明、昨天晚上明明……』明明高兴的做了约定的。  

  走到停放遗体的地方,花形却无法再踏前一步。为了确定死因以及青年的身份,检方正会同法医进行相验程序。门,被封闭了起来。  


  『再见了!但愿你的新生降临在对面大楼的妇产部,让我能再见你一面……』  

  花形喃喃祝祷著。不能再见一次面吗?短短的一瞬也好,什么话都不说也好,只是想再仔细看看他,那个此生所见嚣张的最自然的发型;那个最深入人心的笑靥,像今天的阳光,闪闪发亮,白袍在身後舞动,欣喜的朝自己奔跑而来,黑皮鞋敲在地板上声音清脆响亮……

  啊啊~~这股思念已化作幻觉了吗?而且这幻觉如此真实,有影像,有声音,幻觉他……他还在自己跟前呼呼喘著气?  

  『花、花形医生……你真难找啊!居然、居然跑来这里……』  

  已死掉的青年幻觉,身上是医生的白袍,颈间还垂著听诊器,双手撑在膝头上,一面喘气一面说话……多么真实啊!  

  『我……我利用门诊的空档溜、溜出来……呼…呼……好喘!』  

  青年的幻觉大大呼了一口气後,突然间振奋欢呼,举起双臂用力抓住仍处於见鬼状态的花形,笑容膨胀到脸上几乎已塞不下。  

  『花形医生!我办到了!全都是因为你,我今天准时起床,比预定时间还要早抵达医院,这全是你的力量!我为了你才做到的!所以……』  

  欢乐的目光转变为热情的凝视,青年将构思了整晚的词句,低声轻语:『我……照你的愿望,以我真正的姿态,一个其实也曾有过准时记录的全新的我,在这里向你告白!我……咦?你怎么了?』

  花形一把扯过青年的手,手指搭住腕心脉搏,幻觉在指尖处变成真实的温度。  

  『你是活生生的?是健康的?』这个有力的脉搏、灼热的体温,是活著的AKIRA,不是身份不明的AKIRA?  

  花形几近粗暴的拉住青年的白袍,青年左胸口的名牌好刺眼!  

  『SENDOH.A……仙道……彰?!你是活人?你是活人?』  

  青年仙道彰被花形摇得头晕眼花,脑袋里一塌糊涂。活人?什么活人?他当然是活人啊!  

  『放心吧!他很快就不是活人了!!』一声怒吼在青年仙道的背後响起,财务部副主任虽然矮了对手很多,还是努力用高举的双手锁住青年的脖子,骂道:『门诊时间想跷头?你以为医院付你的薪水是玩具钞吗!?现在宰掉你还比较便宜省钱咧!』

  『不、不是跷头,我……我是来做神圣伟大的事业……你、住手啊!』仙道甩开财务部副主任,抱著头苦笑逃窜。  

  这一幕看在花形眼里,他再也不觉得自己见鬼了。  

  而刚才的满腔伤感都成了受骗的怒火,花形提起落到脚边的纸袋,推开玻璃窗,袋口一转,十多张LD如彩蝶般翻飞落下,无比的壮烈、昂贵!  

  『啊?啊!!花形医生你、你在做什么?不要啊~~!!』  

  这一天,在仙道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陵南综合医院的中庭下了一场LD雨,”大雨”中的病童显得好开心。  

  而伟大的造雨人则被快因乾旱而死的男子就此黏上,一辈子,他都未能甩开他。  

*    *    *    *    *    *    *  

  这里是陵南综合医院,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诊所,它有生命,也有死亡,哀愁与欢乐并存,天使与魔鬼同时住居。第一章在此揭过,许多故事还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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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 20:54:35 | 显示全部楼层
陵南综合医院.百鬼夜行  
(上)  



陵南综合医院是一所很好的医院,规模庞大、声誉卓著,是一所在日本为大多数人知名且信赖的大型医院。  

而大多数人所不知道的,或者我们说,只有身在其中的医院工作人员才清楚的,就是在这种聚集了无数人力、物力而发展出来的大型组织里,总是存在著的奇妙之处。  

比如,每个双数周的星期五,在无心的排班巧合,以及有心的人为因素结合下,所有陵南综合医院里的……姑且就称之为奇人异士吧!他们都会在午後七点钟左右的时段,出现在A栋楼的地下一楼餐厅。

那时候,医院里所有的後生晚辈,新进人员,或者忠厚温文之辈,都会远远避开这块妖魔盘踞之地,甚至连路过也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於是从这些心存畏惧的人们口中,那一个时辰有了特殊的称号,他们叫它做——「百鬼夜行」。  

这里就有两位毕业於同一所医大,新受雇於陵南综合医院的医生,分租在一层公寓里:长谷川一志、花形透,後者又比前者要晚进陵南医院一年。他们同时也是工作之後是研究学习,学习累了就睡觉,睡醒了接著去工作,非常非常认真且朴实的两个人…………

*    *    *    *    *    *    *  

「今天是百鬼夜行的日子啊!」  

正准备前往医院轮下午班的眼科医生长谷川一志,对著墙上月历的第二个星期五字样表露出敬畏与遗憾:「不能去A栋楼吃晚饭了。」  

「嗯……?」没有例外,他的室友花形透正利用空档时间埋首医学杂志,苦读文章的脑袋因为转速过快,以致听不清楚外界的任何杂音。  

「我说,今天是百鬼夜行的日子,晚餐得避开A栋楼!」  

花形终於抬起头回答他:「啊!对不起,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不过也就只是匆匆抬了一下头,剩下的句子全都是从纸张堆里发出。  

「算了,算了,只是些诡异的传说罢了。」长谷川挥了挥手,一笑置之。  

他们本来就是熟朋友,花形的个性他十分清楚,其实别说是他,现在连医院里的同仁们都对花形的严肃认真印象深刻,纷纷将他与江湖中早已成名的院长公子仙道彰相提并论,喻为天平的两端。

「一志,说到诡异,我曾听说……」没料到这个话题竟然将花形从纸堆中钓了出来。「A栋楼的十四楼有一扇窗户,名叫”爱与希望之窗”,那是什么意思?」  

「你从哪里听来的?」  

「前几天去小儿科会诊一名有心脏疾病的病童时听护士说的。」  

「原来如此。我是在妇产部听说的,据说只要从那扇窗户跳下去,同时在心中诚心许愿,什么愿望都会实现。」  

长谷川郑重其事地在花形对面坐下。「我知道你觉得诡异,可是要诡异才显得正常,因为这是从小儿科和妇产部流传出来的说法,那里向来是如此,别轻易相信比较好喔!」  

「为什么?」  

「因为小儿科和妇产部是是非流言的集散地啊!大家都说,那里的医生唬人的功夫跟医术一样精湛,如果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当真,生活会很灾难。所以也有人说,那儿的护士是全医院心脏最强的一批。喂……花形?花形?你有在听吗?」

遇到是非流言就自动失去专注力的花形透医生,这一回也没有任何突破,桌上的医学文章像块磁石,没几秒钟就把他紧紧吸住,长谷川的殷殷告诫自然也没有被听进耳里。  

也因此,同日傍晚七点十五分,当花形踏入陵南综合医院A栋地下一楼餐厅时,最初的数分钟内,他并没有发觉任何的不对劲。  

不过,对其他餐厅内的人而言,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明显的不对劲……  

「花形医生!?」院长公子,小儿科著名的仙道彰医生,在看见花形走进餐厅的刹那,原本翘高在餐桌上的腿就差点害得自己从椅上跌下。「你……好难得在这里看到你!」  

他太惊讶了!其实应该说是惊喜,惊与喜各占一半。自从那一段轰动医院的第六感生死恋……身为当事人一方的仙道是如此称呼……也就是那一段”奇遇”发生过後,他比医院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愿意看见花形出现,但他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像花形如此正经严肃的人都会躲开的时候。难道他不知道百鬼夜行时无聊的胡闹与可怕的无聊?

「不,大概这位忙碌又认真的医生是走进险地而不自知。」  

仙道的猜想果然不错,花形在看见仙道的脸之前,”百鬼夜行”充其量只是神怪小说里的名词。  

可是,就算遇见仙道彰这个所有正经之人都会在脑中大闪警灯的魔头之一,也不是能立刻一走了之的场面,何况花形人已端著一餐盘食物走到桌前,好歹也是前辈的仙道医生又殷勤无比地帮他拉开了椅子……紧邻著仙道本人的一个座位……礼貌,应该是第一件需要被顾及的事。

不得已,花形只好坐下用餐。  

这一个举动让仙道高兴得几乎再次坐不住椅子,连手里筷子夹起的是自己讨厌的红萝卜也不自觉,送进口中还颇觉津津有味。  

「花形医生来A栋是为了那名等候开刀的小男孩吧?情形怎么样了?」  

「嗯,他的情况很稳定,应该经得起手术过程。」  

「那真是太好了!」仙道带著笑容这么说道。  

仙道的笑容并不讨人厌,事实上常常还是他的一个优势,这让花形想起,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理由不去喜欢这个人。当那一段轰动医院的活见鬼笑谭……身为当事人一方的花形是如此称呼……也就是那一段”奇遇”真相大白後,他曾经对仙道很生气,可是事後他冷静追忆细节,理智让他明白,或许仙道说话避重就轻,但也是合情合理,仙道确实从未蓄意欺骗自己。

如此一想,花形便觉释然。可是,若要和仙道一起胡闹说笑,则又另当别论了。  

「花形医生,吃慢一点比较好喔!」  

确实打著赶快吃饱走人的主意,花形著实被这句劝告噎了一口,忙抓起茶杯。在他忙著灌茶水的当中,仙道悄悄靠到他的耳边。  

「因为马上就有各式各样的异形会出现,可以一举认识许多平常不容易亲近的家伙,这对你是相当有帮助的。尤其又有最正常的我在你身边,保证可以安全的观赏。」  

什么安全?明明自己就是最异形的一个。花形斜著眼暗想,没料到却有一个声音越过他的肩膀,将他的心里话嚷成一字字清晰的吼叫:「什么安全?」  

花形惊愕地想回头看清楚,那一个声音却已冲到他和仙道的餐桌前,整个人趴过桌面,恶狠狠瞪著仙道的餐盘,盘子里彷佛寸草不生的黄土地带,堆满了油腻发光的肉类,方圆十公分之内没有一丁点绿色。

「仙道医生!你这简直是最危险的吃法了!不能满盘子大鱼大肉,蔬菜是必须的,蔬菜!蔬菜啊!」  

「有什么关系?我可是整整饿了一个月,现在不过是补吃回来罢了。」仙道蛮不在乎地回答。  

那人听了更是激动,双手撑在桌边,一张嘴啪答啪答开阖,花形赶紧将自己的餐盘往後挪动。  

「说起那一个月,真是乱来!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减肥?我最最最反对随便的节食减肥了!知道那对你的健康有多太害处吗?」  

「是、是、是!知道,知道!」仙道咧嘴一笑,顺手又夹起一块闪著油亮肉汁的肥肉送进口中。  

那人叹了口气,转向花形说道:「告诉你,总有一天他会後悔的!」  

花形不置可否,在和对方互相交换视线的一瞥之下,他已看清楚对方是谁。  

浓眉大眼,一头长长的乱发,精力过剩有如猿猴,是营养部说话最大声的清田信长。  

相较於花形的闷不吭声继续吃饭,仔细瞧了他一眼的清田却突然大惊小怪起来:「哎呀!你、你、你、你是花形医生?」  

花形一惊,脸颊渐渐红了,如果清田接下来真打算提那则活见鬼笑话,他打算不再顾忌礼节,马上推了盘子走人。  

然而花形并不知道,对营养部的清田信长而言,什么趣闻流言都比不上维护大宇宙的营养均衡来得重要。  

「花形医生你太瘦了!」  

「只吃这些营养不够啊!来点肉,来点肉。」  

花形错愕地看著清田边说边打开手边的大餐盒,挑出几大块冒著热气的红烧牛肉,硬塞到了自己的餐盘,牛肉汁水淋漓,周围的白饭一瞬间全被染成红褐色,花形的脸色则被染成一片黑。

「省省吧!清田。」仙道从旁伸出筷子,花形盘中的几块不速之客一下子全进了仙道的嘴里。「蛙形医生雾斯牛弱。(花形医生不吃牛肉)」  

「什么?!」清田的两只眼睛陡然间闪闪发光,几乎有原来尺寸的两倍之大,眼看”牛肉对於人体之不可或缺”的伟大演说即将上场,仙道顾不得嘴里的肉还没吞下,筷子往前一指,含含糊糊叫道:「雾泽鸟!胃财有人在说英赛的外袜!

(不得了!柜台有人在说青菜的坏话!)」  

清田闻声回头,果然见点餐柜台前,在他的营养失衡名单上标满星号,必须严重注意的河田医生兄弟二人正对著青菜类食物挑三拣四。清田心痛无比,忙丢下虽然嫌瘦,姑且还是在健康标准内的花形,大喊著”怎么可以~~~~!!”的,急急朝点餐的柜台冲去。

柜台边很快扬起了熟悉的聒噪,仙道露出满意的笑容,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了几口汤,这才转向早已瞪著他看了许久的花形。  

「你那迷人的朦胧眼神是在询问我为何知道你不吃牛肉吗?」  

………真恶心,花形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他确实迷惑於仙道的消息灵通。  

「亲爱的医生,只要是你的事情,这个热血深情的仙道彰全都仔仔细细记在心头喔!」  

花形终於忍不住别过脸。  

「怎么了?」仙道关心地问。  

「………很倒胃口。」  

「我懂,这是很害羞的意思。」  

这是……怎么得出的说法啊?花形正想申辩,仙道突然贴了过来,身体挨得之近,让他觉得可以用直扑而来形容。他下意识往後躲避,手臂却被仙道勾住,一转眼,镜片里全是仙道带笑的大眼睛,呼吸都吹到他耳里去了。

花形惊得满脸通红,甩著手道:「做、做什么你……!?」他感觉得到仙道对他有兴趣,可是,那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不规矩吧?  

「嘘!注意看,”妇产部四天王”要开始出现了。」仙道低声耳语。  

「是吗?那也不必靠这么近吧!」花形用手肘将仙道顶开,按著微红的耳朵,尴尬得无法正视仙道一眼。那些瞬间塞满脑中的情绪五味杂陈,无奈、窘迫、气恼、安心……甚至错愕,但他绝不承认有失望的成份在内。

缓了几口气,花形沉著脸看向餐厅大门,别说是妇产部四天王,他巴不得全医院的妖魔鬼怪一齐涌出来,胜过他独自一人应付仙道。当然,这时候的花形并不知道,”後悔”这种东西,来得往往比想像要快。

「来了!十二分的时候出现第一个,然後每间隔十分钟会再来一个……五、四、三、二、一……」  

不得不佩服仙道的读秒准确,紧接著他数完之後,真的就有一名高挑的青年医生走进餐厅,花形的眼前不觉有股刺眼的亮,那股光亮来自对方一身崭新犹如刚拆封的医生长袍,连必然的摺痕都烫得整齐毕挺……真、真是,有哪个医生会特地在白袍上熨出条纹?他甚至觉得那位医生身上的名牌都比别人要乾净明亮。

什么四天王的离谱称号花形曾听说过,全医院也都知道,妇产部有四位姓氏刚好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为人和称号一样夸张的医生。据闻这几位医生极具个人魅力,到其他部门求诊的病人是来看病,妇产部的病人则有大半是来看医生的……真的就是如字面上所说的”看”医生。

就像这位把”洁癖”两个字穿在路上行走的医生,还无法对人名与长相做出正确组合的花形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也认为他长相俊美,确实是在妇产部会广受病患欢迎的类型,可惜他本人似乎不太重视健康,大大的盘子里只有一碟生菜沙拉。

注意到那一碟生菜沙拉的,除了花形,其实还有别人,野生猿类般矫健的清田医生。  

「不会吧!这就是你的晚餐?很不健康耶!怎么只吃……」  

来自妇产部的医生并不领情,随手抓起资料遮挡在清田喋喋不休的口水攻势前。  

「清田医生,等你清理完头上的杂草、皱巴巴的长袍、脏兮兮的裤子鞋子,还有说起话来口水乱喷的肮脏习惯之後,要谈营养学再来吧!」  

「你……我……」  

「还有,你的下巴发霉了。」  

「啊?」餐厅里所有听见这番对话的人,包括花形和仙道,一瞬间全都盯著清田的下巴瞧,那里隐隐约约挂著少许黑影。清田伸手一抹,愣道:「这、这是胡子啊!」  

「长在你的脸上就没什么不同。」  

「…………」  

仙道用耳语的方式向花形解释:「那是东条晴彦医生,说话有剃刀外号的真正坏人。」  

果然是他………早听医界前辈们告诫过,陵南医院里有许多绝不能得罪的人物,排名第一的是安西主任,其次是藤真健司医生,然後就是这位,东条晴彦医生。  

他同时也是医院里和仙道齐名的大赌徒,两人一碰了面,大从社会新闻,小到病人的高跟鞋颜色,什么都能赌。赌注同样是五花八门,除了稀松平常的金钱,最近那一次连花形的认真严肃形象都给赔进去的赌约里,东条就输给了仙道一套特别订制的黑武士服装。

他们甚至还能以别人的东西为赌注,什么宫城医生的耳环、木暮医生的听诊器……藤真医生的梦话………梦话?花形完全不能想像,那种东西要怎么拿到手?据说那一场赌输的是仙道,他为了给付赌注,真的费尽心思弄来一卷藤真医生喃喃念著”牧绅一你这个可恶的大混蛋……”的梦话录音带,最後又因为东条医生的一个”不小心”,在医院被公开播放出来………

可想而知,那是一段连重病的住院患者都竖起耳朵,倍感兴奋有趣的热闹时光。  

脑中的资料检索至此,花形才注意到,自己不正和东条医生的第一号损友坐在一起吃晚餐?那不就无法避免地要扯上关系了吗?  

即使赶紧往一旁挪了挪座椅,花形依旧看见东条医生在击退清田之後,偏过头朝自己微微弯起嘴角。  

如果觉得那笑容含意很深,会不会是一种错觉?  

「哟!有钱的大少爷。」仙道愉快地招呼著:「我正跟我的好朋友花形介绍你呢!」  

好朋友?单方面突然被宣告了这种关系,花形虽然并不排斥和仙道做朋友,心里还是有一股难解的不安。  

「免了!反正你不是说我是剃刀就是坏人,还能介绍出什么好话?」  

东条伸出手和花形轻轻交握了一下,那是温度较常人稍低,以一名医生来说,过於柔软细致的手掌。  

「很高兴认识你,我听说过你的大名,外科部心脏外科的花形医生。」说著又露出刚刚那种让花形感到含意很深的笑容:「跟仙道这家伙混在一起,花形医生的品味真是深奥。」  

「我没有跟他混在一起。」花形寒著脸撇清。尽管刚刚才觉得自己不讨厌仙道,可是东条的表情和语气就是让人不反驳就咽不下气。  

「花形医生!为、为什么否认得这么凶狠?」  

仙道紧张地回头,花形立即顺著同一方向扭头,不愿和仙道照面,宛如闹别扭的小孩。这一幕看在罪魁祸首的眼里,笑声早已压抑不住。  

「能让东条晴彦高兴得笑出声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好事吧?」  

「啧!倒胃口的家伙就不能等我吃饱再来吗?」  

和东条交换对话的是出现在正前方的一个低沈磁性男声,花形本来准备将他归入成熟性感一类,在看见说话之人霸气跋扈的神态之前。  

那人似乎知道讲不过东条,很乾脆地就放弃回嘴。  

「嗨,仙道,这一位……」白袍下显得颜色更深的小麦色皮肤,炯炯有神的双眼,这些抢眼的特徵加起来都没有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来得嚣张。新登场的医生就是用这一副姿态,对花形露出一口白牙:「这一位是外科部心脏外科的花形透医生对吧?请多多指教,我是牧绅一,神经部脑血管科最权威的首席医生。」

「慢著!首席?谁承认你是首席了?」  

一个音质嘹亮的叫喊从牧绅一的背後冒出,却看不见出声的人影。  

「咦?」牧猛地一个转身,花形这才看见一头蜂蜜色的头发摇摇晃晃跌出几步。  

「喔!原来是藤真医生。抱歉,你太矮了,我一直没发现。」  

在毫不掩饰故意撞人的牧绅一面前,是一名五官清秀,充满中性风格的年轻医生。他扬起怒眉,摸著挨撞的鼻头,还来不及提出抗议,就被东条的讥讽抢先一步。  

「真难得,能被牧绅一嫌矮,不容易,不容易啊!」  

「胡说八道!」牧绅一和藤真医生两人一起驳斥道。  

藤真重新拉整白袍,站到形跟前,堆起一脸灿烂的笑。「花形医生你好,我是藤真健司,我才是神经部脑血管科最权威的首席医生。」花形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如果说东条医生是锋利的剃刀,藤真医生就是掺了毒药的蜜糖,这则在陵南医院被熟知的道理,他还没有忘记。
「真好笑,自己封的首席。」牧绅一不屑道。  

藤真立刻反唇相讥:「你难道不是?」  

「好了!好了!俩位都是顶尖的医生嘛!花形医生,这一位呢……」仙道突然以可疑的友善姿态介入对话,手指著牧说:「有个响亮的绰号,号称是神经部的”黑杰克”,重点不在医术有多好,而是在於”黑”这个字。」

牧绅一黝黑的脸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更黑时,藤真高兴地大笑:「说的好!」  

仙道对藤真眨了眨眼:「我就知道你喜欢,”佩佩”。」  

花形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了幻听,整个餐厅似乎一齐发出窃笑声,又瞬间在藤真医生回头一瞪的刹那恢复正常,人人都显得若无其事。  

藤真重重哼了一声,随即将餐盘落在花形的餐盘隔壁,牧也在花形的对面,东条的左手边做出一样的动作。  

花形略吃了一惊。他不能理解,既然藤真医生和牧绅一彼此水火不容,又明显拿仙道和东条的锋利口舌没有办法,为何还硬要挤在同一桌吃饭?果然怪人们的思考回路是常人不能理解的吗?

可是,自己又不是妖魔鬼怪的同路人,为什么会变成左手边是仙道彰,右手边是藤真医生,左前方坐著东条医生,正对面还有牧绅一?这样……谁还能好好吃一顿饭?  

「整整十分钟,南天王该现身了。」  

仙道瞄向手表,花形同时闻到一股浓郁的神秘气味,从餐厅门口阵阵飘来。  

医生的身上带有药剂的味道本来并不稀奇,可是花形鼻中闻到的,却是和大型西医院无法做联想的药草香气,铺地香、百里香、鹰爪豆、芸香……彷佛一大片药草田正在移动一般……带有这种气息的,会是什么样的医生呢?





陵南综合医院.百鬼夜行  
(下)  


假使一位家里开传统药房的青年选择当一名西医生,也许并不特别奇怪,可是如果那一位医生执业多年,沾的不是医院的消毒水或者药剂味道,而是浑身天然药草香,那就难免有些诡异;但,这样一位医生倘若是服务於陵南综合医院,一切的不搭调却又立刻显得无比合衬……有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很奇怪?

至少,香气扑鼻的南医生并不觉得自己奇怪。南医生,当然,指的就是妇产部四天王之一的南烈医生。他面无表情拣了张僻静无人的位置坐下,仅仅是这样,冷飕飕的气质就让四周的温度猛然下降。

「好一台移动式冷气机,阴阳怪气的。」  

「哪里,就是这种神秘的气氛才吸引人,许多病患就是喜欢这调调。」  

没听错吧?花形微微噎了一口。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说真的,谁能相信上面两句话的第一句出自仙道,第二句则是东条医生?  

「所以他们才会是病患。男人,应该要充满活力,朝气蓬勃,像清田就很好啊!」  

「长毛猴?如果他能继续待在森林里就更好了!」  

这两个人吃错药了?不,身为医生要吃错药是有难度的,然而与其相信这两个人是出於本性地衷心称赞清田和南医生,花形宁愿相信在这张餐桌上有两本隐形的剧本,他俩人正照著剧本念台词,排演一出挑错角色的戏剧。

「花形医生,别被这两个家伙的虚伪给骗了!他们是因为下了赌注的关系。」  

藤真似乎看不过去花形脸上的一阵白一阵青,捂著嘴低笑道。  

「赌注?」  

「是这样的,清田和南正同时在追求会计室稽核组的一位稽核,全医院都在赌他们俩谁会成功,做庄家的仙道赌清田会成功,东条当然就赌南啦!为了促使自己获胜,什么话都说,什么事也都做得出来。」

有可能,凭南医生的头发比清田整齐这一点,就足够让东条医生下注了。  

「藤真医生,能请教那位稽核是谁吗?」  

同时被南烈医生以及清田追求也许不算什么,可是一想到还有另外两个爱凑热闹的家伙从中搅和,花形就不禁同情起那位会计室的稽核。  

藤真停下筷子沈思:「呃……好像是……永野?还是高野?」  

「是越野,越野宏明。」牧出声纠正:「差那么多。」  

「喔~~牧医生,你的脑子就专门记这些八卦吗?什么野跟什么野的,根本没两样!」  

「对你那欠缺条理的脑袋也许是一样的,藤真医生。」  

说著说著,两位互为死敌的医生完全忘记最先提问的花形,迳自吵起嘴来。  

唉……为什么这里的每一个都是话没说两句就要斗嘴?真希望能见到彼此相亲相爱的医生啊!  

这么叹息著的花形从没想到,自己的愿望能在数秒钟之内实现,藉由内科部一般内科,木暮公延医生的出现。  

见识过那么多古怪人士的现在,花形反而对看见正常人感到讶异,木暮医生是陵南医院少见的温和常识派,应该是距离百鬼夜行最遥远的人,对於这种场合可以说是很突兀的一个存在。

木暮医生也挂著眼镜,不过和花形沈稳的黑框眼镜不同,是气质斯文的圆形银框眼镜,他习惯性伸手推扶镜架,朝著餐厅里所有和他目光相对的同事微笑。  

就在这时,一阵打雷声轰隆隆从餐厅口的楼梯间传来,当然没有人真的以为是天气转坏,多数人会觉得是一颗巨大的球从楼梯一级级滚下。不过,球是不会发出叫声的,像这样的叫声……

「延~~~延~~~!!」  

一名医生气喘吁吁奔到木暮医生面前,削短的头发配上下颚的一道疤,极有自卫队成员的风采。  

那名医生搭住木暮医生的肩头,咧开一嘴白亮得让人怀疑并非与生俱来的牙齿:「延,别说话,让我来心电感应……」  

花形想,这一幕应该不是首演,因为当那名医生一对著木暮医生开口,餐厅里几乎所有的人就开始唉声叹气,为接下来的戏码而食欲不振。  

「你在想,还好三井赶上了,否则一个人吃饭好寂寞。对不对?」  

虽然花形个人以为,在这间布满豺狼虎豹的餐厅吃饭,一个人是不可能会寂寞的。不过木暮医生却没有反驳三井的肉麻,反而露出包容的笑,像所有充满爱心的母亲对待顽皮儿子的笑,三井显然受到莫大的鼓励,两手紧紧握住木暮医生的右手掌,也不管周遭渴望著转台的观众们,陶醉道:「延!我俩的默契该怎么形容呢?我想,只能说是”真爱无敌”吧!」

神一定是误解了相亲相爱的定义……花形清楚的感觉到,胃里的东西挣扎著想循原路逃出,那居然就是三井医生,被称做是陵南的最後一个不良硬派,骨科部的三井寿医生。  

「晴……」冷不防,身边的仙道发出一个不亚於三井的恶心气音,花形惊悸地转头,本来以为仙道的说话对象会大皱眉头,狠狠让仙道碰个钉子,没想到东条医生浑不在意……不,不是浑不在意,而是非常配合地把视线挪往和仙道相对的角度。

「你在想,消费税与国家经济的关连性,对不对?」  

「彰,你总是那么了解我。」东条眨了眨眼,主动将空出的左手伸向桌面,仙道学著三井的动作,一把握在东条的手,声音故意压得低沈沙哑,自以为深情款款地说道:「我俩的心电感应真是越来越灵了,这种默契该怎么形容呢?让我想想,只能说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吧!」

「啊~~~我好感动!」  

「你们两个真是坏人呀!」一旁的藤真医生吃吃笑了起来。  

花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不过他知道不会十分好看,大概就跟对面牧绅一早已发青的脸差不多,木暮医生则是窘得满脸通红。  

三井医生双手叉腰,瞪著眼骂道:「你们这俩个家伙……饭吃饱了怎么还不滚?」  

「午怀在斯啊!(我还在吃啊!)」刚才还在作戏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恢复原状,一个猛扒饭,另一个则端了一壶茶:「饭後喝杯茶是很重要的。」说著突然抬头冲花形一笑:「花形医生也来一点?」

为什么没事也要提到自己?为了避免被当成东条医生的同路人,花形只好尽量显得冷淡。「谢谢!」  

「花形?」三井愣了半秒,随即记起这个名字和它的所有事迹:「啊!你不就是那个……」那个曾闹过大笑话的人?  

花形实在不敢听下去,他霍地站起,顺手抓起茶壶:「茶凉了,我帮你换壶热的。」说著匆匆逃离座位。  

也许是心里烦,步伐走得太快,花形一个不注意,在近门的地方撞上了某个不明物体。  

「对不起!」花形连忙扶正镜框,仔细一看被他撞到的人………结果,他得用两只手才能抓紧茶壶。  

好惊人的长相!虽然要说是丑陋也还不至於,不过那一脸的苦相,在近距离的特写下,对健康的影响不能说不大。  

挨撞的医生对花形失礼的呆愕状态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就算有,从那变化不大的脸上也看不出来。他在上衣口袋里一阵摸索,最後掏出一张纸片递给花形。  

「去找他,可以矫正你走路的姿势。」  

复健医学部清水刚医生……?花形低头读著名片上的人名,再抬头,递名片给他的医生已踱到了桌边坐下。到、到底谁啊?这家伙……  

「那是外科部整形外科的双璧之一,福田吉兆医生。」仙道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花形接著看见他绕到自己斜前方,一口口灌著桌上的麦茶。  

这个解说员真是无所不在……等等,仙道说是双璧,意思是这样的人物还有第二个?  

果然,仙道放下杯子,朝花形身旁的一大块阴影挥手:「嗨!鱼住!」  

花形的心脏又一次受到冲击,刚进餐厅门的鱼住医生长得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彷佛进化还不完全地保有不少野生的气息,其高壮的模样,清田在他面前简直就只是只瘦弱的新生小猴子;而且这位鱼住医生的身高比福田医生要接近花形,也就是说那一张脸也更贴近花形,威力自然不是福田可比。

花形摇摇晃晃靠著放置茶水的柜台,脸色一片惨绿,连手上的茶壶什么时候被仙道接过去添水都不晓得。  

「别说话!」仙道一面忙忙碌碌往茶壶中加添味道,一面阻止花形开口:「我的心电感应告诉我,你正在想,这样的整形外科怎么会有病人求诊?对不对?」  

「……差不多。」  

「太棒了!我俩的默契……」  

「我知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事实上他早就遇过鬼,只可惜那个鬼又活了过来。  

仙道却出乎意料地一阵慌乱。「那、那是我跟东条闹著玩的,花形医生不要介意啊!」  

「我为什么要介意?」  

「原因很多啊!比如……比如……哈罗!北泽老弟。」  

搞、搞什么鬼?!花形挟著不知所以然的怨气瞅著被称做北泽,却怎么也想不起医院里有这个姓氏的年轻医生。”北泽”医生个头不算高大,却有一双大眼睛,看来一点也不像位医生,勉强也只能说是个刚毕业的实习医生。

这位青春洋溢,大男孩一般的”北泽”也有一口不输三井的漂亮白牙,不过骨头却显然不及三井的一半硬,在他笑容满面的跟仙道打过招呼後,立刻一脚踢上了坚硬的柜台边缘,然後整个人蹲下去抱著膝盖。花形忍不住取下眼镜,察看上面是否沾染了灰尘,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北泽”的眼角闪著痛苦的泪光。

「那不是幻觉,他是在掉眼泪。你很快就会习惯了,北泽的性格没有医术那么高明,像个十多岁的大男孩,不过也因为如此,意外地相当受到年长女性的喜爱,是很单纯可爱的一个人。」

「我倒不觉得他很可爱。」花形冷冷地道。他从仙道手上拿回茶壶,转身走向座位。  

仙道跟了上去,顺便还把手上最後一把可疑粉末丢进壶中。「喔喔!那、花形医生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子呢?」  

花形皱起眉头,他已经决定不碰这壶茶中的任何一滴液体。  

「……从来没想像过。」  

「现在想也不迟啊!」  

花形没理会他,反正他也没有机会回答,因为东条在喝了一口茶之後,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仙道彰!你在我的茶壶里加了什么?」  

「举手之劳嘛!你不必高兴成那个样子。」  

「放屁!好好一壶茶都教你给毁了!」  

「东条,那只是一壶茶。」受不了东条的大呼小叫,牧绅一插嘴道。  

「这不只是一壶茶!」  

「是啊!那不只是一壶茶,那是一壶被我加了许多好味道,因此更加出色的艺术品。」  

话题就在一壶茶除了是一壶茶以外,它还能是什么的混乱辩论中被导向花形难以理解的境界,渐渐变成一种背景音,而被花形忽视。  

他环顾四周,身旁的仙道等人还在做意气之争;藤真医生秉持用餐礼仪,说话不多,但总不忘记适时对花形露出微笑;清田人在柜台旁,扯开嗓门,连农产运销公司的业务员见了都会汗颜地努力跟所有经过的医院员工推荐青菜萝卜;南烈医生在隔桌埋首吃饭,和同桌的三井、木暮医生亲亲热热的模样形成两极与赤道的强烈对比;整形外科的双璧各据一桌,吃饭的速度与食量也同样堪称双璧;泽北医生在经过仙道身边时,因为仙道偶然的一句”嗨!北泽!”而跳入舌战的漩涡,也就是这时候花形才终於知道”北泽”不是”北泽”,而是四天王之一的泽北荣治医生。

泽北医生完全不像是逞口舌之能的人,花形本来猜测他会被杀得落花流水、尸骨无存,没想到他那颗和外貌并驾齐驱的十多岁天真脑袋,讥讽的话十句里听不懂九句,反而让东条因为充满无力感而率先闭上嘴。还有的其他许多人,由於仙道没有一一跟他介绍,他也就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去了解,不过,他很肯定这里还少了些什么……是谁呢?那位……

「不是四天王吗?还有一位”西”呢?」  

花形这句话是说给近在身边的仙道听的,音量并不大,却不知为何全餐厅顿时安静下来,几秒钟後又陷入恐慌似地闹哄哄一片。  

「我吃饱了。」其实吃饱已经很久的东条端起餐盘。「先走一步,各位慢用。」  

「啊!卑鄙,居然想一个人逃走!」连讲究细嚼慢咽的藤真也慌张起来。  

这让花形完全摸不著头脑。「怎么回事?」  

「这……一言难尽……」仙道把盘中残余一扫而空,顺口又咬了几块花形夹在一旁,不愿意吃的食物。「冗丝,午闷以外揉吧(总之,我们也快走吧)!」  

「呵呵呵呵~~~」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门口由远而近飘来一阵有如圣诞老公公的呵呵笑声,刚刚还一副大难临头,争先恐後想逃的家伙们全都绿了脸,一下子又坐回原座,高声吃喝谈笑著,刻意表现出极其做作的自然。

花形伸长了脖子,等待笑声的主人现身。他非常好奇,是谁让这群魔头陷入混乱?一定是个魔头中的魔头吧!他想像一个瘦长的黑影,凹陷的眼眶,蜡黄的肌肤,凌乱的长长黑发……结果他却等到一个飘著白发白须,体型矮胖,外貌慈祥和蔼的长辈,看来根本不具威胁性。

「并不恐怖嘛!」花形喃喃说道。  

「才怪!光看接生魔安西主任的外表是没用的……」  

”接生魔”?花形正想找说话的藤真问清楚这是哪门子的可笑绰号时,彷佛被这阵窃窃私语所吸引,安西带著圣诞老公公的大肚皮,一路呵呵笑了过来。  

「呵呵~~~健司啊!」同桌的所有人难得一致用幽怨的眼光偷瞪著藤真,而藤真根本已管不到这些,他满脸恐慌,呆看著恶梦朝自己逼近。  

「每次看到你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好像只是昨天的事情……」  

「安、安西主任!先用餐吧!当心晚餐凉了不好吃。」花形听见好几个声音同时阻止安西主任,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看见同仇敌忾四个字。  

可惜安西主任并不理会他们。「那时候你是全医院最娇小的一个婴儿,两千一百公克,我把刚出生的你捧在掌心上,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的,哪想到未来会长成一位美青年呢?」  

「谢谢主任夸奖,接下来的就……」免了吧!?  

但是安西主任依旧不理会他。「产房的大家一度还以为健司是个女娃娃呢!  

唉,也不怪他们,因为那实在特别的小,小到几乎看不见啊!」  

花形不敢把视线对著藤真医生,只能从眼角余光扫到藤真医生胀成可怕紫色的脸颊。其他人都拼命忍住了笑,这点花形倒可以理解,假若不小心露出一丝笑意,可能接下来倒楣的就会是自己了。

花形的猜测在牧一时不慎的短短一声闷笑下得到证实。  

「喔!绅一,你在这里啊!」  

牧勉强挤出了一个十分狰狞的笑。  

「我记得很清楚喔!四千七百四十三公克,重得不得了,哭声也相当惊人,还没打你的屁股,自己就先哭得惊天动地。啧啧啧~~一团黑漆漆的木炭哇哇大哭的模样,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啊!」

花形还来不及为这番话感到滑稽,安西已经转移了目标,有如一把四处扫射的机枪。  

「晴彦是在东京的医院出生的,我在那里的妇产科朋友告诉了我许多有趣的事。」说著把手搭在东条的肩膀上,原本肤色就已经够白的东条现在更有像是一尊石膏像,完全僵硬无法动弹。

然而,东条却得到了这许多年来从没有人获得的幸运,安西主任在屠宰到手的猎物之前,居然发现了新鲜的品种。  

「花。形。透……」安西推正眼镜,小小圆圆的眼珠子注视著花形,白胡子底下的嘴弯成了兴奋的O形:「可惜不是我接生的……你是在哪一家医院出生的啊?」  


花形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要不要回答呢?不论年龄、资历、职位都是前辈的安西主任问话,应该是要回答的;可是,说出口的话绝对後患无穷。  

「哪。一。家。啊?」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花形觉得自己已快被冷汗溺毙,然而四周的人由於记取牧的教训,没有人敢对他伸出援手,除了………  

「哎呀!来不及了!」仙道伸手抓起花形的左腕,大惊小怪地几乎要把眼珠子贴到花形的表面。「花形医生你怎么没有提醒我?我要是被田冈组头痛骂的话,全都要怪你!快一起来帮我解释开脱啊!」他大声吼叫,不顾花形的一脸迷惑,硬拉著他从餐桌跑开。

他们跑出餐厅,一路跑到两条走道外才停下来。途中花形曾偷偷回头瞥眼,看见安西主任的脸色白得就像他的胡子,他猜测安西主任可能从来没被这样冒犯过。  

花形停在走廊上短暂喘气,现在他已经明白仙道是为了帮忙他才这么做。  

「谢谢。」他道了谢,接著又说:「不过,照这么看来,离开餐厅并不特别困难,我不懂大家为何不一走了之呢?」  

仙道报以一笑:「那是因为第一个带头离开餐厅,不给安西主任面子的人,以後会被安西主任报复得很惨,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你不就……」  

「没关系,」他将笑容的宽度与长度加深,神采奕奕地亮出白牙:「只要是为了花形医生著想,这个热血深情的仙道彰什么都愿意做。」  

「………」花形记起来了,这个感觉……每次只要他稍稍被仙道感动,下一秒钟仙道就一定会亲自毁灭他的这种感受,没一次例外的!  

「喔喔~~~恋爱!就在医院的走廊上,真不道德啊!」  

是牧的声音!花形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注意到,随著仙道英勇的带头,其他人也都随後跑出餐厅,目前他们正一个个睁大眼睛,围在走廊四周看热闹。  

「真可怜,戴著黑框眼镜的小红帽,马上就要被大野狼吃掉了。」是东条医生……  

「要接吻了吗?是不是要接吻了?」还有藤真医生也在场。  

福田则踏前一步,默默递给花形又一张名片,上面写著”外科部直肠外科高桥昌也医生”。  

「够了!」这让花形再也忍受不了,他铁青著脸怒吼:「我们没有那种关系! 也没有在谈恋爱!」  

仙道被这样的宣言吓了一跳,他从没妄想可以直接和花形进入恋爱关系,可能的话他希望先让彼此熟悉,也许从朋友开始。可是,听到花形被逼急之下的语气,似乎连这一点机会他都要失去了。

「花形医生你、你不要想得太严重,我只是想……只是……想…也许明天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  

「我没有空。」花形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非常感激,不过感情并不是一种报恩的工具,我会以别的方式……」  

花形停顿了下来,因为在他能够描述那是怎样的一种报恩方式之前,仙道就已扭过头,朝走廊的另一端狂奔而去。  

「仙道……?」花形诧异地呼叫。他打算去哪里?  

「糟糕!他跑进电梯里了!」  

木暮发出一声惊呼。  

「我们都看见了,目光锐利的木暮医生。」  

木暮为东条的讽刺微微红了脸:「不是啊!我的意思是说,平常仙道他喜欢走楼梯,如果他使用电梯,就表示他要去的楼层非常远!所以说,他一定是去十四楼了!」他冲到花形面前,捉住他的袖子。「花形医生!快去阻止仙道啊!」

「阻止?」  

「十四楼的爱与希望之窗,你应该听过那则传说吧?仙道他一定是打算要在那个窗口许愿,然後跳下去!那样他会死的!」  

木暮的担忧与惶急就像一座巨型钟在花形的耳边嗡嗡敲击。他的脑袋因此陷入一片混乱,他之前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这个想法一旦触及他的思考,他就无法再镇静下来。  

毕竟,如果这群人里还存在著一个心智正常,诚实善良的人,那除了木暮医生以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仅仅犹豫了几秒钟,花形立刻拔腿往仙道离开的方向追去。不论那是什么人,就算是陌生的人、罪大恶极的人,他都不接受自杀这件事,何况是为了他而死?  

留在原地的一群人鸦雀无声地目送花形,直到他消失在另一部电梯里。  

「……木暮医生,平日看你一脸的和善无害,没想到推人入火坑的手段这么高明,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是啊!换成是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来讲,都不及你的说服力强啊!」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在探讨你力劝花形医生追上去的邪恶目的。」  

「我的目的?难道你们都不关心仙道的死活吗?从十四楼跳下去是不可能没事的!」  

「…………可是木暮,你当然知道那扇窗户的真相吧?」  

「什么真相?」  

「……………」  

*    *    *    *    *    *    *  

从电梯抵达十四楼时,花形刚好看见仙道奔向窗台的身影,白色的袍子在他的身後飞舞。  

他追过去,并且使尽力气呼喊:「仙道彰!!」  

仙道没有回头,甚至连一点停顿也没有,花形眼睁睁看著他的一条腿登上窗台,双手张开彷若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鸟,高亢的喉音接著扬起。  

「飞向宇宙~~浩瀚无垠~~~!!」  

什么时候了还演巴斯光年?!花形暗暗咒骂了一声。接著仙道的双腿同时离开了窗台,花形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一起从胸腔跳了出去,他扑上去,用力将双手往前伸到最长,在他的手指感觉到仙道的白袍的瞬间,双掌立刻揪成拳头,不顾一切地把他往回扯。

这股力量非常强大,仙道从凌空跃起的状态被拉回地面,他摔落到花形身上,两人在地板上翻滚了数匝才停下来。  

花形立刻翻身爬到仙道身上,残余的力气全都在他的两只手臂上,而他们正紧紧压著仙道的肩膀,防止仙道再去跳楼。  

「……花形医生?」仙道完全没有挣扎,尽管被压制在冰冷地板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的表情却没有半点不悦:「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花形非常生气,他气极了,可是刚才那一阵紧张的过去让他同时流失掉大部分的力气,他发现自己得用最大的精神力来维持自己不整个人趴倒在仙道身上。  

「你这算什么!?从十四楼跳下去自杀?」  

「不会怎么样的。」仙道蛮不在乎地说。可惜花形必须再过一阵子才能发现他说的是实话。  

「花形医生,你很担心我吗?我好高兴。」  

花形破口大骂:「高兴个头!难道你能看著别人就那样死掉?」  

仙道露出一抹奇妙的微笑,他刚刚想起,似乎从他们认识以来,花形就老是因为各种缘故而担心自己会死掉。  

「我不会那样就死掉。」他举起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取走花形的眼镜。  

仙道的轮廓一下子模糊起来,花形吃惊得眯起眼。他总是一直戴著眼镜,失去眼镜也同时使他失去安全感,但他的双手又不能冒然松开仙道。  

「还我,我看不清楚。」  

仙道并不打算遵照花形的要求,他把眼镜推得远远的,手指伸入花形松软的发里,将他朝自己拉近,近得让花形怀疑仙道连自己的近视度数都了如指掌,因为他现在已能看清楚仙道的五官。

「我们才认识不久,随便死掉的话,我不会甘心的。」  

花形显得有些慌张,仙道的脸离他那样的近,他甚至连呼一口气都会产生仙道的眼睫因此颤动的错觉。「那种事………」  

「答应我,考虑一下好吗?」仙道打断他的犹豫:「不答应的话,我就只好……」说著仰头瞥了窗台一眼,作势要脱离花形的箝制。  

「等一等!」花形连忙用整个身体来压住仙道,他气得太过头,深怕自己将没有多余力气做第二次的阻止。「………好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仙道高兴极了,他想藉由在花形的脸颊印上一吻来表达这种情绪,不过花形马上翻过身逃了开去。  

「只是考虑而已!不要得寸进尺!」  

「这样啊!那我就等到以後吧!」仙道笑著把眼睛递还给花形:「回头见,花形医生,下次再一起吃个饭吧!」  

花形随口哼了一声,不代表答应也不是拒绝,但仙道已觉得十分满足,一直到进电梯前,他都还持续微笑挥手著。  

花形人还坐在地板上,看著电梯门缓缓阖上。然後,紧邻著的另一部电梯跟著打开,一个矮小的人影窜了出来,发出的惊呼声却比他的个头还要大上好几倍。

「哎呀!我来迟了!仙道医生是不是刚刚走?」小个子有一对大眼睛、招风耳,手上抓著笔和一本记事册,穿的不是医护人员的服装。  

在花形猜测他的身分的空档,一连串的话语已经像鞭炮燃放般劈啪响起:「根据我的资料,你应该就是外科部心脏外科的花形透医生吧?你真的好高啊!资料上说你是一百九十七公分,可是看起来几乎有两百公分那么高!我还听说你和仙道医生非常熟稔,他也是我的研究对象之一,我很想听听你对他的看法,你知道,关於你们初次相遇的故事,那实在很有名!不过版本也好多,我弄不清楚到底……」

「你是谁?」花形厌烦地问。  

「啊!抱歉,我忘记自我介绍。」小个子并起脚跟,用一种混合著自豪与向长官报告的尊敬的矛盾态度朗声说道:「我是相田彦一,在秘书室公关组工作,昨天才就职的。以前在大阪的药厂工作时,我的研究精神可以说是关西第一,现在来到神奈川,目标是成为日本第一!」

「所以我在楼下一听说有这扇窗户,马上就赶过来,可惜仙道医生不在场。」  

相田彦一说著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不过我还是可以先研究一下这扇窗户。」  

有这些罗唆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叫,花形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想念起仙道的笑容。还好,对方已经被窗台吸去全部的注意力,是趁机远离这种麻烦的角色的好时机。  

花形从地上爬起,正要离开这里,身後的彦一却突然叫了起来。  

「啊!果然!」花形回过头,看见彦一的半个身体已趴到了窗户外。「可是,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构造呢?实在太玄了!」  

什么构造?他在说些什么?一个不愉快的念头从花形的心里隐隐升起,不安与好奇驱使他的双脚来到窗边。他探出头往外看去……然後他觉得自己掉进了冰水里,寒彻骨的冰冷沿著血管爬满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为之冻结,如果说他的体内还残余有任何的力量,那绝对只有一种——愤怒的能源。

那是一个平台……从十四楼窗台下突出的一块平台。虽然并不十分宽大,但绝对足够让仙道这样一个运动神经发达的人在上面跳芭蕾舞!!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呢?花形医生。」  

那一刻,花形几乎听见所有的昆虫都在他的脑里、耳边拍翅膀,他气炸的脑子在他的想像中变成有三倍之大,而这其中又有一只虫子的嗡嗡声特别吵扰,特别大声:「我想,这或许是当初起造大楼时的一点计算错误吧!难怪会产生这样的传说。听说仙道医生经常用这一招来唬人,有许多人都被骗了,可是我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相信?这只要稍稍用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的嘛!你说对不对?花形医生?………花形医生?」

「仙。道。彰~~~~!!!」  

随著在A栋十四楼轰隆隆响著的怒吼声,据说花形医生从那一天起,就被正式认定为是百鬼夜行的一员;许多人已开始下注他成为”仙道透”的一天会是一周後?一个月後?还是永远不会?

*    *    *    *    *    *    *  

这里是陵南综合医院,神奈川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诊所,它有生命,也有  

死亡,哀愁与欢乐并存,天使与魔鬼同时住居。第二章在此揭过,许多故事还  

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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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前班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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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31 22: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对组合比较冷CP,在SD中不多件 不过文倒是很温馨流畅,以医院做为背景,讲述仙道与花形间的故事,文很清新可爱,就像结局说的快乐与哀愁同在,天使与恶魔并存。
hanlu6677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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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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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12 21: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有这个CP,震精了!
难以想象啊,花形,你出来溜达你家藤真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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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刺猬

湘南海边的aki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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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2 20:4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拉郎配啊~~
不过这个设定好萌~医生白大褂神马的最有爱了~不过还是会有种将来藤真GG插一脚的感觉23333
嘿~那个帅帅的刺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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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刺猬

Dear Aki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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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3 00:39:2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超级棒 作者文风很细致啊 而且很有趣的说 哈哈 安西教练笑死人了
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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