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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仙三】明阳   By:堇色i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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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刺猬

花命仙命三命藤命洋命神命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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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8 19: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文是自己在SDmemory存的文,年代较久,现在也联系不到作者大人了~~
本着与大家分享的初衷~先把文文搬来啦,在此向作者大人表示诚挚的歉意,
如果作者大人有任何异议,会请版主立即删除此文,还请作者大人多多见谅呦~~~
———————————————————————————————————


::文案::


与你相遇之后,我也开始贪恋这样清凉而甘甜
味道,就如我贪恋你一样。


见到你那天,太阳很烈,明晃晃地像条光带一样,模糊我的视线。



第一章



最闷热烦躁的夏天过去之后,雨水也少了很多。

上班路上,晨风清爽。

走进办公室,微微打着哈欠披上白大褂。

神奈川第一综合医院。这是我每天早上必须准时来报到的地方。我是这里的脑外科医生。掰算看看,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四年。刚来这里实习的时候,院长每天早上敲着我的头吼:“
道彰!以后病人的命都在你手里,拜托你有点时间观念!”我习惯性的挠挠头,赔着笑脸说抱歉。



“越野医生,
三井
医生,请到二号房,有病人。”


急诊室是整个医院名副其实最忙的地方,医生也最多。中央广播从早响到晚,医生各个房来回地跑。

悠闲着拿着一杯咖啡倚在窗边。心想,越野那家伙又得忙了。和他从大学认识至今,非常明白他的作风。他可是典型的白衣模范,什么事都兢兢业业。进急诊室救人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和时常懒散的我比起来,他的那鼓干劲简直无人能及。


三井?好熟悉的名字,在哪里听到过?

喝口咖啡努力回想。唔,对了。前些天越野提过,似乎是从大坂医院调来的急诊医生,据说还是位前辈。


“过床。准备——”

“什么状况?”越野利落的声音从二号急诊室的帘幕后传来。

“不良斗殴,被打重伤。血压80/50,脉搏130,氧饱和85。”一边的护士协助回答道。

“用呼吸气袋给他泵气!”

“等一下!左边有问题,可能是气胸。插胸引流管和尿喉。”从容而冷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好陌生。是那个叫三井的医师么?“给他输O型血100毫升,放2000水。”

“血压100/70,脉搏110,氧饱和93。”

“越野,找外科医生下来,立刻进手术室。”

“好!”


蓝色的帘子被刷拉一下拉开,一张病床立即被护士推出来。随后走出的那个人,有着深蓝色的短发和刀砍斧削般轮廓明朗的脸。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兀自走向别处,可我见到他的眼眸,就像他的发一样,幽深见底。他很瘦,白褂子穿在他身上显得宽松错落。


“喂,发什么呆。”越野走上来喊我。

“那个,就是你说的前辈?”我向那人走去的方向瞥了瞥。

越野顺势向那边看去,“恩是啊,之前和你提过的,
三井寿
。”

“前辈?看上去还很嫩啊……”

“比我们都长一年。听说在大坂医院就是那里急诊室的顶梁柱,够专业……”

我转身趴在窗台上,阳光照射进来,明晃晃地像条光带般模糊我的视线。微微眯起眼来,心里一片暖意。

看我不作声,越野推搡了我一把,戏谑着说:“怎么,感兴趣了?”

我扭过头去,故作严肃地说:“神经,做事去!”

他嘻嘻哈哈被我一句话骂走了去洗手。我继续趴在窗台上,享受阳光。


“今天怎么这么闲晒太阳,没手术?”

被身后这样一句突然的话语惊地差点跳起来,扭头回去看,果真是他——让院内几乎所有的护士都神魂颠倒的家伙,心脏科的
藤真


“走路都没个声音,我就知道是你。”我无力地对他笑笑,“吓地我心脏病突发,还得麻烦你为我手术啊……”

“绝对没问题。”他把手插在衣袋里,风淡云清地点头。


“仙道医生,请立即到三号急诊室,病人被怀疑是颅内感染。”一位护士急忙赶过来。

我一口喝完手中的咖啡,把一次性杯子塞到
真手里,无害地冲他笑笑:“谢谢。”说罢,便随着护士去了。


在医院就是这样,整天奔波在手术室和急诊室间。一天也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或许我还得感谢医生这个职业,让我改去了早上迟到的恶习和散漫惯了的态度。

在这里待了四年,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想大学的时光。比现在惬意地多,也自由地多。有时候逃一个下午的课,约越野和一群朋友去打篮球。而现在,下班之后一群人去那个叫citizen的酒吧泡吧是唯一的乐趣。

citizen和医院就相隔一条街,老板娘正是儿科医生相田彦一的姐姐相田弥生。于是,那里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一群“豺狼”下班后光顾的地方,没事都会去那里喝一杯。

今天也不例外。


“喂,怎么样,喝一杯去?”我叫住越野问道。

“没问题,等我换衣服。”他向我挤眼笑笑,随后又补上一句,“今天给你们介绍三井认识啊。”

“车里等你们。”我还敬他一个笑容。


坐在车里没过多久,越野他们就下来了。他跟在越野后面,明显高出一截。眯起眼来暗自揣测,估计有185公分,看上去和190的我相差无几。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地开着,留着一颗没有口上的纽扣。下身的西裤熨得笔挺,两条裤筒贴和着他的腿。如此整齐的打扮,我甚至怀疑他有一个悉心照顾的女朋友。


“久等了。”越野那家伙不客气地坐上副座,而他坐在后座。

“介绍一下,这位是三井寿,我们急诊室的新同事。这位是
仙道彰
,脑外科的。”


“嗨,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转过身去,伸出左手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嗨,请多关照。”他笑笑,也伸出手礼貌地回应。

他的手很凉,显得干燥,但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从医院到citizen不过几分钟而已。期间说话并不多,他大致说了之前在大坂的工作和生活。或许是还没有完全熟络,他有一丝内向和拘谨。

到了citizen后发现他们一群人早就到了。


“喂,你们好迟啊!”彦一招呼我们过去。

“哎?这位是?”藤真看到陌生的三井后问道。

“三井,过来坐过来坐!”同在急诊室的彩子见到了三井,连忙招呼他。“藤真,这是前两天刚从大坂医院调来我们急诊室的三井寿,我以为大家早认识了呢,你的消息还真是不灵通。”

藤真无奈笑笑,“小道消息,当然是你们女孩子拿手。”

“哎?宫城那家伙呢?”

“他有手术要做,腰椎滑脱。”彩子喝着饮料,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家伙还真是的,骨科再忙也不能把女朋友晾在一边啊。”


“嗨,帅哥,喝什么?”听到“帅哥”这个称呼就知道是老板娘出现了,她习惯了这样叫我。

“Lemon tea——”

“我知道,柠檬双份嘛。越野呢,还是老样子?”

“没错。”

Long island是越野的忠爱。他一直推荐我试试citizen的long island,据说调地特别好。

“这位帅哥呢?”

三井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楞了半天才窘迫地回了话:“Mint Julep。”

“眼光不错,薄荷茱莉普也是我的最爱。”弥生笑着收起单子,“你们聊。”

原来他爱喝薄荷茱莉普。清凉而甘甜,还带有薄荷的清香。到也和他相符。


“喂仙道,你的专属称呼没了。”彦一嘲弄起我来,我知道他在说“帅哥”这个称呼。

“我们院又出一个帅哥,好事啊,造福广大女性。”说罢便爽朗地笑起来。看看身边三井,他居然不好意思起来,分明还是个大孩子的模样。


他拿起那杯Mint Julep喝了一口,透明的液体在喉结滑动间流入心脾。灯光之下,我才发现,他的下巴上有道隐约的伤疤。

他像是个有故事的人。而我,并不急着知道他所有的故事。


从citizen出来,时间已不早了。

“搭我的车送你回去吧?”我问三井。

他看了看站在我边上的越野,“不用了,很近。你还是送越野吧。”

我心里扑哧一笑,越野和我合住一套公寓,我当然得负责“送”他了。

“那好,我们走吧。”越野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我也不能再勉强说什么。

“那,明天见。”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远处才上车。

回到家之后,越野故作戏谑的神情道:“你真看上他了?”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你们急诊室的那些护士一样了?”我皱皱眉笑他,“——罗嗦。回自己房间睡觉去!”


第二章



和越野两人每天都习惯了到医院的餐厅吃早餐。“金枪鱼手卷配柳橙汁,谢谢。”

宫城,彩子也在,还有三井。


“宫城,昨天大手术,今天还这么早,精神可佳啊……”我笑着拉过椅子,在三井边上坐下。

“嗨。”一并同彩子三井两人打招呼。

“对了宫城,昨天手术怎么样?”越野随口问起。

“椎弓根螺钉内固定咯,手术顺利啊。”

“腰椎滑脱,病人很辛苦吧,那种疼痛实在难以忍受……”三井若有所思,拿起桌上的杯子喝起来。

“你也喜欢柳橙汁?”我笑眯眯地问。

他一边喝一边向我点点头,“恩。”

“好喝么?”我继续一脸笑容。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不错啊,怎么了?”

“你喝的这杯,是我的。”我依旧冲着他笑。

听了这话之后,他嘴里的橙汁差点喷出来。急忙放下杯子,手足无措间呛到气管,干咳几声。


“你们慢慢吃,先做事去了。”宫城和彩子起身。

“哎彩子等我,一起走。”越野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也匆忙地站起来。

“这么急?”我仰头看看越野。

他朝我挤挤眼,意味深长地笑,“你慢用啊,三井你也慢点啊。”

瞥他一眼。急诊室待久了,真的学地和那些护士一样,一张鸡婆脸。伤脑筋。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喝一口柳橙汁,望着身边的三井,再次看到他下巴上的伤疤,忍不住心痒问道,“哎?你下巴上有个疤痕嘛?”

他看看我,淡淡地笑笑,左手轻微地在下巴上摸索。“以前和别人打架弄上去的。”

他说地很平淡,幽蓝的眼眸很亮。

“打架?”

“恩,高中那时候……我可是不良少年呢。”

彼此都沉默了。

不久之后,他像是从深不可测的回忆中抽身而出,看了看我笑着说,“走吧,做事。”

我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就起身与他一起离开。我跟在他身后,他两手插在白色医生褂的口袋里,步子很快。

我感到刚才仿佛是触到了他的心事似的。


他扭头过来说了句“走了”便冲了去。我冲他笑笑,准备上楼,今天有个大手术要做,需要给病人取出脑中的肿瘤,因为肿瘤离静脉很近,如果一不小心,则会影响到手脚神经线,导致病人右手瘫痪。

彻底除菌之后进入无菌手术室。那些程序这四年里早已烂熟于心。我从来不敢自诩自己在医学方面的技术,但在大多人看来,我确实很有天赋,包括院长。


“气钻。”

“骨膜撬。”

“手术显微镜。”

拿过一件一件护士递来的器具,戴着消毒手套的双手也渐渐沾满鲜血。这短短几年里,就教会我如何冷静地面对死亡。生离死别,已见得太多。

有我在的手术室,总是不会沉默。在保证不出现任何差错的前提下,偶然也会开口和身边的实习医生和护士开上几个玩笑。久而久之,他们像是习惯了这样多话的我。


“接下来,我会用激光机把脑割开,然后取出肿瘤。”在手术显微镜下,给新来的实习脑科医生做着简单的解释说明。

“活组织检查钳。”


任何一次手术都要小心翼翼,不能容许一次差错。而我身上那种与身俱来的乐观和自信,总会轻易把那些紧张带走。但是回想第一次拿刀子时,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仙道医生,你还是这么厉害。”大功告成之后,身边的一个护士腼腆地笑着送来夸奖。我回敬她一个笑脸,走出去换洗。以最快的速度,然后给病人家属一个交代。


手术之后一杯咖啡是我的习惯。其实如果有柠檬水那则更好,只可惜医院的自动饮用机没有。

抽出一个一次性杯,放在下面,五秒钟的等待,之后就是醇香的速溶咖啡。在那五秒钟里,我习惯透过窗子看看外面,虽然是千篇一律的景色,忙碌的白大褂穿梭,还有急救车有些刺耳的呼叫声。


“三井医生,彩子医生,请到一号房,有病人。”


看到担架被抬进楼下的急诊室,随后,三井和彩子便急忙赶了过去,帘子被迅速拉起,但里面传出的声音却还依稀可辨。


“什么情况?”

“男性,39岁。车祸重伤,昏迷。几分钟前醒来,之后再度昏迷到现在。曾说自己头痛,有喷射性呕吐。”

“彩子,他右边瞳孔放大,你检查一下他右边。”是他的声音,还是这么利落。

“可能是颅内血肿。”

“血压,脉搏?”

“血压150/90,脉搏105,氧饱和93。”

“……立刻叫脑外科医生!”


又是我的活么?二话没说下楼去。

“三井,彩子。”

彩子向我点了点头,“仙道,怀疑头骨破裂。”


在查看之后迅速作出判断:“立刻做电脑扫描,马上准备手术室。”


“没有脉搏了!氧饱和无法测量!”一边的护士急忙道。

“10CC强心剂。”

“还是没有反映!”检测仪器边的护士说到。

三井有些激动,“立刻做心脏纤维颤动!”


“100一次,Clear。”

“没反应。”

“160一次,Clear。”

“没反应。”

“160两次,Clear。”

“还是没反应!”


……


“三井,够了。”彩子上前止住略显激动的三井,“二十分钟了……宣布死亡。”


那时的三井,像是被冻结住了。他被身边的彩子和护士拉开,眼神却是空洞的。在急诊室死亡的病人每天都会有,我不知他这样的神情是为了什么。之后,他一把扯开帘子,冲了出去,留下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当我追出去,在花园里找到他时,他正坐在一张长椅上。弯着身字,整张脸深深地埋在臂膀间。

我在他身边坐定下来,“喝杯东西吧。”随即把一杯速溶咖啡递给他。

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眉头却还是紧锁着的。接过咖啡之后,用一个略微沙哑的嗓音给了我一句“谢谢”。


太阳很大,他喝着咖啡,一直都没有说话。

生离死别的事,我们做医生的,见得再多不过。我能够明白看着病人在自己手里就这样死去的那种感受。可是他刚才那样过激的情绪总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我没有催促着问他什么,只是由他坐在我身旁,彼此沉默。


过了好就之后,他站起身子来,微弱地对我笑笑,“进去做事吧,我没事。”

我拍拍他的肩膀,“晚上citizen见。”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肩膀那么窄,那么清瘦。


今天越野和彩子恰逢夜班。下班时,儿科护士说彦一已经走了,去急诊室也找不到三井。怎么回事?今天都不去citizen happy hour了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到了citizen。弥生正在吧台前忙碌,见我来了便过来招呼。


“嗨,他们都没来?”

“喏”,弥生往里座指了指,“那个是你们急诊室新来的医生吧?”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三井。

“一个人要了两大扎啤酒,你去看看吧。”

“谢了。对了,给我一杯lemon tea。”

“抱歉啦帅哥。今天柠檬都用完啦,换一样吧。”

我皱皱眉头,“有什么好推荐?”

她微微想了想后回答:“Mint Julep怎么样?我的最爱哦。”

Mint Julep。就是三井上次喝的那一杯吧。我笑笑答应,随即就走了进去。


那个角落光线并不明亮。我在他面前坐下,看到桌上一扎啤酒已经空了,他喝地醉意微醺。过了好久,他才抬头看到我,眯着眼胡乱挤出个笑脸来,“你来啦——”

“喂,你别喝了。”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似的,当服务员替我端来那杯薄荷茱莉普时,他又将一杯啤酒灌入口中。我拉住他拿起啤酒扎的手,他一双迷雾般幽蓝的眼睛望过来,两颊已经通红。他笑了。那种笑容,就好象能将一切都融化。

他笑说:“再喝一点……再,再喝一点就回家啦……”

手又被他扯开。伤脑筋啊。不能喝就别喝这么多,这家伙是怎么了。


“呕——”他猛地侧过身子,干呕两声,便快跑着冲去厕所。

“喂,你怎么样啊!”我连忙急着跟他进去。

厕所里是他呕吐的声音,那种感觉像是要把胃都倾倒出来一样。过了好久,他走到盥洗台前漱口冲脸。我抽了点纸巾递给他,他看也没看接了过去,胡乱向嘴边抹了两下,整个人瞬间跌坐在地上。


“三井!”我也只好顺势蹲下去。他像是倦了,又或是酒还没醒,双眼像是睁不开似的耷拉着。

我一把扶起他来,“走吧,回家了。”

他的脸就倒在我的脸边,有轻微却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醉了的笑声。

结了帐,同弥生打了个招呼,便拉着他向外走。忽然想起那杯Mint Julep我才喝了一口而已。


“喂,你家住哪?”

他继续在我耳边轻笑,整个人没有力气地贴着我。

“你别光顾着笑啊,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重复着刚才的话,他却仍不搭理。


“三井!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啊?”

他还是醉着,笑着。可是不一会,他便低低地沙哑地对我说:“你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混蛋!”

带着哭腔。


第三章



“你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混蛋!”

听他这样一句话,我居然也有一瞬的震惊,我竟有些害怕看到他的眼泪。扶着他上车,让他坐上副座,再替他扣上安全带。


转动钥匙发动,车子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唔……不回,不回家!”他醉了,便胡乱发着小孩子脾气。

“行了,回去再喝嘛。”也只好这样先哄骗着他。


“三井。喂,三井?”

没过多久再喊他,已经没了声音。扭头去看,他的头倚靠在玻璃窗上,已然一副睡了过去的模样。伤脑筋啊……


停好车后,再扶着昏昏沉沉的三井下车上楼。当用钥匙开了门后,我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抱歉啦越野,今晚暂借你的房间一用。反正你也上夜班不是么。’


打着湿毛巾出来时,看到他象个孩子一个蜷缩在沙发上睡。一只手枕着脸,另一只手则是自然的垂了下来。走过去扶他坐起,湿毛巾敷上他微红的脸颊。


“唔……到,到家了嘛……”闭着眼睛问。


一个急诊室的医生,明天还有班要上,晚上居然一个人赌气醉成这样,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恩,到家了。”


在我怀里歪歪扭扭地躺着,不一会就又干呕起来。在citizen早该全吐光了,再呕也呕不出什么来了。眉头紧紧地扭在一起,肯定是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了吧。


想扶他起来,他倒是像个无赖似的,赖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钳制住他的手臂想到把他拉起来,他又猛地把我推开,再去拉他,又被推开。一次比一次用力。他究竟闹什么别扭呢。


“够了三井,抢救无效这样的事,你又不是第一见,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

他坐在沙发上的身躯就好像事冻住了,随即微微颤抖起来。

“之前……明明,明明是有脉搏的……是活着的……”

心里一紧,这家伙果然是在在意这件事。

“三井,车祸之后这么久才送到医院,生还的可能性只有多少,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醉酒的他仿佛有特别多的话想说,我不知道他是太清醒,还是太沉醉。到了最后,肩膀都有轻微的抽动,他的头埋地很低。他呢喃,“不是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


我上前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安慰,“你不想的,没有人想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这道疤……他就不会死……”他越说越大声,近乎与嘶吼。而那些话语,我并不能完全听懂。我只是拍着他的脊背,又揉柔他柔软的发,尽一切可能安抚他。

最后,我感到肩膀上有灼热滚烫的液体。身子也被他紧紧拥抱住。他像是迷失了太久方向的帆,正竭尽着最后的能量,寻找一个能够安心的港。

看到他这样平日里见不到的模样,我突然想就这样一直拥抱他,想要尽力成为能够让他安心的人,然后一起,淡应诸变。



第二天早晨,特意给他买了早餐留在桌上才出门。一到医院,便替他请了一天病假。

看到刚刚夜班结束准备回家的越野,“喂越野!”拉过他来低声说,“那个……回家好好休息哈。呃,记得睡我的床。”

“哎?”一脸莫名。

“……你的床……三井在睡。”

“什么!?”越野不禁大声惊呼起来,随即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道,“你们不是吧,这么快!?”

我意识道他的本意,敲敲他的脑门,“神经!如果是那样,还用你的床干嘛!他昨天情绪不好,一个人在citizen喝醉了。我就带他回去了。”

“喂仙道,”越野又意味深长地开始取笑,“人家喝醉了,你没兽性大发吧?”

我哈哈地笑起来,心里嘀咕一句,‘我到是希望呢……’

“好啦,回你的家啦,哪那么多话。”我催促着拍拍他的肩,便上二楼去了。



“藤真医生,三号房有病人。”


藤真匆匆下楼,与我擦肩时,他说:“劳烦给我准备一杯咖啡。”随即冲我笑笑,走开。

这家伙,该不是这么记仇吧。


待他哗啦一声拉开帘子时,我正拿着那杯专程给他的咖啡站在窗边。他在洗过手之后走过来,“谢啦。”说着接过杯子。

我支起撑在窗台上的身子问:“病人什么状况,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他喝一口咖啡,转身靠在窗边,“是自己没有按时服药而已,小状况。”

沉默不久后,藤真又开口道:“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

我笑笑,“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深沉,我可受不了啊……”

“呵,刚才的,是当初的学妹。现在在别院做护士。没想到相隔这么几年,居然还能见面。”

“你没有听说过么,地球是圆的。”我看看他,继续说,“人来人往是情理之中,该相见的人,就算是到了别处,也自然会走到一起。”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心情颇好地对我说:“没想到你还挺哲理,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另外一种说法?相遇之后,一旦错肩,很可能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因为相交过后的两条线,只会越来越远。所以都说,要珍惜眼前拥有的,不是么。”

我突然觉得心上像是被刺到了,故作悲戚道:“你这该不会是在影射我什么吧?”

“别这么敏感,我也只是偶尔空谈大道理而已,”他把喝光了的咖啡杯递给我,笑地灿烂无比,“谢谢。”

我故意仇视着他吼:“没想到,你还挺会记仇的嘛。”

他笑着向我摆摆手,便走开了。


无奈笑笑,拿着他那喝完了的一次性杯子走向垃圾桶,心里回味着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两条线,只会又那唯一的一次相交,在那之后,再不会相遇,只会越来越远。

是么……


“三井医生!有病人。救护车在路上,马上就到。”

“好,我马上出去接病人。”


——是他!?

回头去看,他正往门口走。


“三井!”连忙追上去喊他,“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我还替你请假了。”

“不了。唔……昨天,谢了。”他两手还是习惯地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他转头过来对我笑笑:“还有,谢谢你的早餐。”

“呵,客气什么。对了,碰上越野了没?”

“越野?没有。他昨天是夜班吧。”

哦对了,他还不知道,他睡的那个房间,是越野的。

看着救护车急速地驶进来,他拍拍我的肩,“做事去了。”说罢,就和抬下来的病人一起进了急诊室。


想到二楼的休息室休息一会。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几个护士的谈话声。我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她们那个话题结束为止。我不是对小道消息好奇,我只是,对他好奇。


“不行不行,我对结了婚的男人可没有兴趣。还有没有什么好推荐?”

“怎么可能没有,谁都知道你们急诊室优秀男人最多,快说来听听嘛。”

“哎,看在你们俩这么迫切的份上呐,我重磅推荐——我们急诊室新来的三井喔!”

“新来的三井寿?”

“是啊,绝对单身好男人,哇帅呆了。”

“我还没怎么和他打过照面呢……真又这么好?有没有心脏科的藤真好?有没有脑外科的仙道好?”

“绝对是超水准的!喂,你们相信我的眼光嘛。……唔对了,你们有没有注意过,他下巴这里,有道疤?”

“疤?有么,没有注意过哎……怎么了,又什么特别。”

“我也是听说,你们可说往外传。听说……他以前是不良少年啊……”

“不良少年?这也太离谱了吧……”

“听说,他有一群兄弟就为了替他报那道伤疤的仇,还死了人呢!”

“真的假的?这么严重!?……可看三井医生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曾经不良过呢。”

“要不然你觉得他为什么一心要进急诊?不为兄弟,为什么?”

“哇……三井医生真有义气,好MAN啊……”

“看你花痴那样子……”


停在门口,干咳两声,推门进去。里面三个护士看到我进来,纷纷闭口,站起来同我招呼一声,便都出去了。

我在沙发上坐定下来。想起昨晚他在我肩上说的那些话。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这道疤……他就不会死……”


第四章



“越野你要什么?”

“鸡肉总汇三明治,加一杯咖啡。”

“鸡肉总汇三明治,金枪鱼手卷,咖啡,柳橙汁各一杯。谢谢。”


“嗨,这里有没有人坐?”

见到我和越野,彦一,藤真,彩子三人立即向我们招呼,“没人没人,过来坐。”


坐定下来,看着彦一的眼袋和黑眼圈,我不禁叹,“哇你这些天到是睡觉了没有?黑眼圈这么厉害……”

彦一叹了口气,故作悲戚道:“忙嘛,又什么办法。前两天收了一个孩子,怀疑长期受家庭虐待。那案子已经交给警方调查了。”

“既然生了孩子,就应该好好对他,抚养他。”藤真颇为冷静地说,“现在的家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搞成现在这样,还不如当初不要结婚,不要有孩子。”

“就是,那孩子被折磨地,简直惨不忍睹……”彦一摇摇头。

“呐,藤真,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有责任心。”

听出我话里的取笑之意,大家都笑起来。


“哎?那不是那天,送来急诊的那个女孩子么!?”彩子的目光投向刚刚走进餐厅的一个女孩,“她是我们这里的护士?怎么从没见过。”

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她四顾环顾后,正向我们这里走来。


“藤真啊藤真,没想到人家追你追到医院来咯。”我故意放低了声音,看着众人不解的目光解释道,“那是藤真以前学校里的学妹。”

“噢~~”众人顿时醒悟,带着强烈的嘲讽意味。

藤真无奈地揉揉太阳穴,一副“你们就不能低调些么”的模样。


那女孩子走过来,先是亲切地叫了一声“藤真学长”,随后不失活泼地向我们打招呼。

无奈,藤真起身,替我们介绍起来。

“这位是伊藤步,是我早先的学妹。啊,这里,分别是仙道,越野,彩子,彦一。”

相互招呼之后,藤真开口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做了?”

那个叫伊藤的女孩笑笑,以“想换个环境试试”为借口搪塞了过去。可是,光看女孩望着藤真的眼神,再笨的人都能明白。


“我们先走了,藤真,伊藤,你们慢聊。”站起身来,顺便给藤真附上一句,“表现你责任心的时候到了,你可别辜负我们的一片苦心啊……”

说罢,一干人走地干干净净。

离开餐厅前,我特意环顾四周,确认三井还没有来。


刚刚来到急诊大厅,便看到三井匆匆和病人一起进了诊室。

这家伙,这么拼命,该不是早饭都没有吃吧?


中央广播呼叫了越野和彩子,他俩立马跟这进了1号诊室。

“准备过床——”

“什么状况?”听到帘子后面的他先开口。

“晕倒未醒,应该是煤气中毒。昏迷指数10。血压150、90,脉搏105,氧饱和97。”

“彩子,给他做静脉注射。”

……


我就是这么安静地听着,幻想他急救时候认真的表情。心里又想起那天那个护士的话:‘要不然你觉得他为什么一心要进急诊室?不为兄弟为什么。’

因为身边重要的人死去,所以,才一心想要进急诊室救人。作为信念支撑着他前进的,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理由,或是一段不再愿意去回忆的过去,但是这些,却有力量能够让他走到今天。

而我,又是因为什么做医生,救人。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可是,与他相比,我没有那样的倔强和坚持。他在耗尽自己所有的能量来救人,这种不顾一切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可笑,但在我看来,确是他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仙道医生,2号诊室有病人,怀疑车祸之后脑出血。”一个护士匆匆跑过来,把我喊进了2号房,也彻底把我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我在2号诊室里诊断病人。而他,就在我隔壁的1号房。我们仅仅相隔了一条蓝色的帘子。


病人过床之后,仔细一看,居然是我脑外科的同事。

一位护士也惊讶地叫起来:“这不是我们脑外科的医生么!?”


在我仔细诊断之后,急诊室的同事问:“马上进手术室?”

我点点头。

可是还来不及进手术,就已经测不到脉搏。急诊室马上开始给他做心脏纤维颤动。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越野的声音:“三井,三井?”

“……啊?”

“你怎么了?专心一点啊。”

“抱,抱歉。”


而眼前,纤维颤动还在继续着。病人的胸腔都因颤动而剧烈起伏,而我不知道的是,在离我很近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因为紧张与慌张而拥有不正常的心率。


……

“360一次,Clear。”

“没反应。”

“360两次,Clear。”

“没反应!”

“360三次,Clear。”

“还是没反应!”


我心里一沉,真的来不及了,不行了。

急诊室医生叹了口气:“宣布死亡。”

一个护士忍不住悲伤:“他……才27岁啊……我前天看到他,他还笑着和我打招呼,为什么现在……”

我说不出话,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在死亡成为司空见惯的事之后,就愈发明白生命的脆弱与可贵。


此时,1号诊室里又传来三井急促的话语:“马上叫骨科下来收病人!”声音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随即可以听到1号诊室的帘子不知被什么人大力地拉开,那人急速的步子奔来这里,只有区区几步而已。之后,哗啦一声,又急速扯开了我眼前的帘子。

蓝色的帘布褪去后,浮现的,是三井的脸。是他不安到几乎失去理智的脸。


楼上滴同学全中……撒个花~ XDDD

写了是小三的兄弟啦,应该很明确是铁男叔叔啦~



嗷我终于邪恶地写到这里了……章鱼万岁~应该再腹黑一点,咩哈哈……小三被吃指日可待 - - 嗷忽略最后这句吧。。。 TVT
一恨仙道大色狼,二恨流川受虐狂; 三恨花道小蛮腰,四恨藤真武媚娘; 五恨三井偏冷艳;六恨花瓶牧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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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8 19: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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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护士都推着抢救无效的病人出去了。诊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在看到我之后,像是喘了一大口气似的,原先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松垮下来,他扶住墙,整个人失神地倚靠上去。他看了看满是错愕的我,随即紧锁着眉头,把头低了下去。

“……怎么了?” 我小心地开口问道。
“刚才的,是谁?”
我把手插在医生服里,有些悲伤而又平静地告诉他:“是我脑外科的同事,和我一样年纪,没想到却……”说到这里,我心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难道,三井他以为,那个脑外科医生,是我!?

我缓缓走向他,“你刚才听到宣布死亡,难道你以为……?”
突然抓住我的衣襟,打断了我的问话。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吼我:“你别让人担心你行不行!!……”他的头埋下去,一直没有抬眼看过我,短暂的沉默后,他又颤抖着嗓音说:“我以为……我以为你……”

我走近他,伸手把蓝色的帘布再拉起来,随后抱住他。
我就这样,在四周都是蓝色帘布的诊室中拥抱住他,而他的双手,措手不及般无力地垂在两边。我感到这一刻的世界,是真正寂静的。

“对不起。”让你担心。我在他耳边这样说。
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为之一颤。可是随即,他又像是瞬间清醒了一般,奋力挣脱开我,刷拉一声,拉开帘布便快步走了出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这可是在医院了啊,我这是怎么了?而他挣脱后的离开,更像是一种逃遁。


那一晚的citizen,人都到齐了,热闹地很。
我没有再喝Lemon tea,而是选择了和他一样的Mint Julep。当我真正尝到它的味道时,只觉得薄荷的清凉和酒精的甘甜一起灌入喉咙,直达心肺。

我如同往常一样明朗地笑,和他们说些有的没的,开着玩笑。有时注意他的目光望过来,也全当不知道,可心里却是潮汐翻滚。
或许,我从来都是这样。让人捉摸不定的表面,总是无害地笑,有天大的事,似乎也当作没瞧见。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己,自己所想的,自己所爱的,都藏匿在心里,让别人永远看到风淡云清的仙道彰,不好么?

喝了一圈之后,宫城说他明天还有手术要做,提议差不多该散了。
走出citizen时,恰好有微风吹过来,很舒爽。大家在citizen门口道了声告别,便各自回家。当我准备和越野上车时,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仙道彰!”

我心里暗自笑了笑,扭头过去故作吃惊,“喔,三井?什么事?”
看他手心握成了拳,干巴巴的一句,“我有话和你说!”表情有些恼,又像个因为做错了事而紧张的少年。看着这样的他,不禁觉得好笑,“越野,你先回去。”

越野识趣地先走。
先开口的是我,笑着问:“想和我说什么?”
他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从何说起。但是,他想说的我都知道。
“总是这样笑着,对你的笑容却一点把握都没有,……”憋了半天的闷气,最后脱口而出一句质问:“完全不知道你的想法……难道你总是这样,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

“我想问你,”我痞相地笑了笑,故意扯开话题装无辜,“今天在急诊室,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你说你以为,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他举起手来微微撑着额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以为那个抢救无效的脑外科医生是你!!我不想因为车祸再失去重要的人你明不明白!”

对于如此坦白的表达,此刻的我居然没有一丝尴尬和错愕。我只是低声地问了他一句:“对于你来说,我真的,是重要的人么?”话里带着掩盖不了的笑意,“有多重要?”
一把拉过他逼至紧贴车门,感到彼此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想要问的话和他没有来得及给出的回答,都化作一个不带一丝情欲的亲吻。起初惊慌的他,紧张地甚至忘记闭上眼睛。而后,我却隐约感到,他像是笑了。


第五章


“我回来了。”在玄关脱了鞋子,走进屋子。
“回来了?我还以为今晚我得‘独守空闺’了呢。”越野从房间里走出来问道,看了我一眼之后顺势进厨房接一杯水,“有什么进展?”
我心情大好,眯着眼笑问:“你不是火眼金睛么?”
“哼我就知道……”他喝了口水走出来,“看你那满面春风的样儿。”
“呼,我饿了。煮碗面吃,你要不要?”
“不了,”越野拿着杯子就往屋里走,“我忙得很……”
“怎么了,还在研究高级急救护理?”
“恩,是啊。你慢慢享受宵夜。对了,柠檬我买好了,在冰箱里。”
“谢啦。”

这些天里,越野回家就学习高级急救护理。厚重的全英文书籍一本又一本,他不知疲倦地看。前些日子,急诊室有一位受了严重物理损伤的病人,因为国内医院仪器和对于物理损伤的把握不够等种种原因而抢救无效。又听闻国外已经具备了这样的高级急救护理的措施和手段,因此,越野这些天里所有空闲的时间,都一心扑在这里。

打开冰箱,看到柠檬一个个被放在底格里。回想越野和我同住的时间已有那么久了,他了解我所有的喜好。有时候我懒得去打理的事,他暗地里将它们处理地井井有条。
不禁莞尔。有这样一个心细的朋友,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如果有一天,越野离开,那我的生活会不会变得凌乱起来?


第二天一早,一停好车就看到独自走在前面的三井。
小跑着追上去,伸出左手勾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煽情地低声道:“嗨,早上好呀。”他明显被我这个动作惊吓到,立马跳出三米远,脸上是尴尬窘迫的表情抱怨:“喂!一大早发什么情!”
我又走近他,眯着眼笑,“还没吃早饭吧?一起去餐厅啊。”
撇撇嘴,沉默着答应。

“总汇三明治加柳橙汁,谢谢。”
“唔,和他一样的一份。”
“抱歉,柳橙汁没有了耶。不如,换咖啡吧?”餐厅服务员一脸歉意。
我无害地笑笑:“最后一瓶在我这里,哈哈,伤脑筋啊……我可以让给你啊。”随后又凑近他,放低了音量道,“不然,一起喝也很好啊……”
他凶巴巴地瞪我一眼,随后扯着笑容给服务员回答:“换咖啡,谢谢。”

“他们在那儿。”我用下巴指指右边的一个大圆桌,示意三井一起过去。
“喂,你停个车怎么这么慢。”越野一边拉开身边的座位,一边抱怨。
“拜托,你别总像个怨妇似的,行不行。小心以后没女人要你啊。”我嘲笑在越野身旁坐下来,顺便也拉开左边的位子给三井。
“啧啧,仙道,我之前可没发现你这么毒舌的。”藤真放下手里的咖啡取笑我。
“对了藤真,你的伊藤小姐,怎么样了?”彦一突然起了兴致。他总是这样,一说起八卦来,就神采奕奕的。看着藤真无奈地摊摊手,他又侧过身子阴阳怪气道,“这么多女人给你抛橄榄枝,你都看不上?要求这么高!?”
“既然看不上,不如介绍给彦一吧。看他那兴奋劲……”宫城饶有兴致地提议,“越野也行,三井也行。我们这里单身的男士难道还嫌少么。”
听到这里,三井口里的柳橙汁又差点喷出来。他抽起纸巾擦擦嘴,急忙道:“我就不用了吧?”
“三井,听到伊藤居然这么激动?”这时候,彩子也笑起来,“有可疑喔。”
随即,众人又是一阵取笑哄闹。
我想此时的我,脸上大概有些一阵白一阵红的。我真想拍着桌子宣布,三井他不根本需要,因为他早晚都是我的。

三井被呛到,咳了两声之后说:“我看,还是把伊藤介绍给仙道,比较登对。”
怎么了,是故意的么。想要我没有台阶可下?算是小小的报复么。
“仙道这家伙,可别指望了。他一向对女人没兴趣,众所周之。”越野无奈摊手,咬上一口三明治。

三井诧异地回头望着我,一副“原来大家都知道?”的吃惊模样,而我也一如既往地对着他笑。

“啊哦,原来三井还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也不晚,要时刻小心仙道这个‘变态色魔‘哦。哈哈……”宫城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到点了,走了走了。阿彩?”
彩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恩,走吧。”

不一会,看到伊藤走进餐厅。剩下的我们也识趣地起身:“藤真,你慢用啊……”
“……你们这群家伙,真是没人性。”他低声咒骂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上午,尤其忙碌。其实,忙碌的是三井,我与往常一样,空闲的时候便懒懒地倚在窗边。夏秋季节的太阳总是很好。我喜欢这样的阳光,这总让我意犹未尽地想起那个明阳的上午,我在急诊室初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个有着深蓝色短发的男人,刷拉一下拉开诊室的帘子,从里面利落地走出来。每一个动作,甚至一个微小的表情,都另我印象深刻。用一见钟情这样的词汇来形容,难免落了俗套,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样。熟识了之后,就更觉得,他身上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

饿着肚子等待1点,他才忙中抽身。
“好饿,吃饭去啦。”
两个人到餐厅时,餐厅里的人已是寥寥无几。他看着想要的最后一份咖喱饭,被前面的一个护士买走,就一副龇牙咧嘴的不甘模样。
“居然卖完了……早上的柳橙汁也是这样。今天的运势还真是……。”他大叹一口气抱怨着。
“这么想吃咖喱?不如,晚上去我那,我做给你吃啊。”
他看看我满脸笑意,翻翻白眼说:“开什么玩笑……”
“我可是认真的,顺便你也可以检验下我的手艺嘛。”我正经起来,“你今天不是夜班吧?”
“唔……不是夜班是没错……”他这么说着,低下头往嘴里扒饭。
“那不就成了。就这么说定了,下了班我等你。”
他仍然是向嘴里猛扒饭,也不抬头看我。嗓子口混合着声音,哽咽似的一句“恩”也就算是应了。这个笨蛋,这样的事都需要感到紧张的么?

等到下班时候,越野找我去citizen happy hour,听说他们还叫上了伊藤,准备去看伊藤和藤真的好戏。
“我要和他二人世界去。”我故作神秘地对越野说,还不忘添上一句,“你们好好玩——别太早回来。”
“我可没兴趣回来看你们俩缠绵。”说着便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们也好好玩啊……哈哈。”最后留给我一个诡异的笑容。

载三井到家之后才发现,家里的咖喱调料居然用完了。
“我可是记得越野之前说他买好的,放哪去了……”
见我翻箱倒柜地在厨房里找,三井开口:“别找了,我去买新的吧?”
“可是,家里分明应该有才对啊。”不甘心,继续翻。
“行了,我去吧。我看到你家楼下就有大卖场吧?”他说着就在玄关穿起鞋来,“很快啦,等我。”
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拜托你啦。”

看着他拉上门离开,再走进厨房,把那些被拉开了的橱门关上。突然又再最底下的内阁里找出两包咖喱调味包。皱皱眉头,越野这家伙,居然藏在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嘛。真是伤脑筋。现在想要再叫住三井,也已经不可能。
看看墙上的钟,六点半。
既然如此,那么就等他买回新的材料之后再动手做吧。时间还够,趁着这个机会,冲个澡。
换上干净的棉布T恤果真舒爽很多,吹干了头发,再看钟。已是将近七点。

怎么回事?买包调料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脖子上挂着毛巾,不安地往窗口外面张望着,希望能够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却依旧没有。
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心里感到越来越不安。坐在沙发上,一颗心越来越浮躁。最后终于呼哧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行,下去找他!

刚刚走到玄关准备换鞋,门外就响起了门铃。急忙拉开门一看,果真是他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准备下去找你呢。”
从黑暗的楼道中走进屋子里来,在光线下才看清,他嘴角有还没有干涸的血迹,两手空空,左手手背上亦在流血。

“你怎么了!?”紧张地几近吼叫。
“唔,我没事。自己不小心,摔了。”他举起手擦拭嘴角边的血迹,一边换下鞋子走进屋子里来,“本来还给你买了新鲜柠檬的,可惜买的东西都摔烂了。抱歉抱歉。”
他说地风淡云清,还冲我笑。我却觉得心里疼地要命,只是一个劲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呀,你到是说老实话啊。”
看他走起来艰难的模样,仿佛左腿也受了伤。
“你左边腿又怎么了?”
“还不是给摔的,哎呀疼死我了。”他还是龇牙咧嘴地笑,我看着却都觉得他是勉强来的,他是不想我太担心吧?“你这有绷带什么的没,给我稍微包一下吧。”他举起手背可怜兮兮地看看我。

“跟我进屋来,我替你弄。”我扶着他进房,感到他身上所有的重量都依在我身上。“慢点。”
一边扶着她,一边嘀咕:“多大的人了已经,还这么不小心。”
嘴上虽然是抱怨,心里却不这样想。

第六章


越野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房里给三井清理包扎伤口。由于关着门,因此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回来。

手背上的伤处理好了之后,接着是他的左腿。伤在膝盖上,听三井自己说,他的左膝上本来就有旧伤。

“把裤子脱了,让我看下你的伤。”
“什么!?啊啊,那个…就不用了吧……”
我歪歪头看他,“都是男人你害什么羞,伤脑筋。那你把裤腿卷起来。”
小心翼翼地拉起裤腿来。果然,膝盖上已经微微泛起淤青了,好大一块。伸手轻轻触碰,就引得他嘶嘶地喊疼。
“不会是伤到骨头了吧,你自己感觉怎么样?不如,干脆去医院吧?”
“唔不用了。应该只是皮外伤而已。”
从药箱里取出药膏,替他抹上。疼痛让他不自觉地闪躲起来。

“喂,你不要乱动啊。”
“嘶,你轻一点啊……唔……好痛……”
“忍忍,一会就好……”

此时,站在房门外的越野正惊呆着,满脸黑线——不是吧?才几点呢,这两人就……!?
脚步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要走么,就当作没回来过一样?

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我打开门。看到门口神情抽蓄的越野,“哎你回来了?这么早?”
“啊……抱歉抱歉,你们继续……”他这么说着,抱头鼠窜。刚走了两步,又疑惑地扭头来看。
“你们……?”
“怎么了……”三井小心地捧着刚刚包扎好的手背走出来。“越野?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着越野一脸的黑线,瞬间明白了一切。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这家伙,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吧。
他一脸不服气,“我……我听到三井刚刚叫得一波一波的……我哪知道。”
我瞅瞅一边的三井,脸刷地就红了,大吼着:“什么叫‘一波一波的’!!”
我又忍不住笑出来。越野也坏笑着抱歉,这回才真是抱头鼠窜了。看到逃回房里的越野,身边那人有些不满地甩给我一个白眼,一副“笑什么笑”的模样。

气呼呼坐到床上,才想起什么似地问我:“越野为什么会有你家的钥匙?”
关上门的我回过头来悠悠地回答道:“喔,他和我合租的房子啊。”说完抬头小心地观察他的表情。
虽然是没有任何感情起伏地应了一声“哦”,但是眼睛却故意望向别处。
我笑笑:“不问问我和越野是什么关系?”
仍旧没有看我,嘴上平静的一句:“那你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两手插着口袋的我,弯下腰来,凑近他的脸,眯着眼冲他笑:“很好的关系。”
他明显被我这样的一句话激怒,扭过头来正视我,“仙道彰!你身边有这么多人,全部都是‘很好的关系’,也包括我,是吧!?”说完之后,突然醒悟到自己就像是在无理取闹,于是又沉默地不再说什么。
我其实多么想大声地笑出来,原来逗他生气是件这么有趣的事。
没有任何预兆地上的亲吻。本来想推开我的他,受了伤的手却使不出什么力道来。

放开之后,笑容不减,慢条斯理地回答了他之前的话:“当然不是。和你特别好而已。”
“死开,混蛋!”佯装拔脚踢过来。虽说是这样,却也是强忍着笑意的。

我心里笑开了。原来,逗他生气和逗他脸红都这么有趣。
哎,我的恶趣味,还真是伤脑筋啊。

“仙道!看到我那本医疗词典没有?”
越野把房门敲地咚咚响,而此时,我和房里那人吻地正热情。心里不断咒怨:‘你小子还真是会挑时间,居然破坏我的大计……’
三井明显被越野的叫门声吓到完全清醒,利落地推开我不安分的手。
我不甘愿地从他身上下来,打开门没好气地对越野嚷着:“没看到啦!”随后用确定三井听不到的嗓音向越野抱怨,“回来地这么早,还不安分点去自己房里待着……”越野那家伙哪听得了我这样的迁怒,不由据理力争,“喂,也不知道不安分的是谁啊。”

伤脑筋。我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子接不上话来。这时候,三井有些窘迫地从房里走出来,“喂我饿了。”
忽然才想起,原本承诺的咖喱饭还没有兑现。

“对了,你出去之后我发现家里其实有调料,我这就去弄。”急急忙忙冲去厨房开始捣鼓,“越野要不要算上你一份?”
“也可以有我的份么,荣幸之至。”

在我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三井坐在客厅里和越野轻松地调侃着什么。大功告成时,端着盘子走出来,看看钟——这一折腾,居然已经将近八点半。那窝在沙发上的两人还在聊。听到可以开吃了,才姗姗地走来餐厅。

“聊什么呢?”
“还不就是急诊室的那些事,还有越野准备出国进修的事。”三井平静地说着,帮忙摆弄着餐具。
“出国进修?”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越野,“什么时候的事?”
越野尴尬地笑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你知道,英国GLH(Glossop Local Hospital)和我们院一直保持密切的交流,那边专门开设了关于临床急救护理的课程。”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椅子坐下,“毕竟国内对这方面还有欠缺,我自己也感兴趣,所以就打算要过去。”

我只是觉得越野的这个决定太过突然,于是兀自地问:“你这两天一直在看高级急救护理的资料,就是为了这个做准备?你早就决定了?”
“唔是啊。其实,也是想出国走走,换个环境放松一下心情罢了。”
“……那,什么时候要走?”
“下个月就走。”他摊摊手,看似轻巧地说着,“大致去半年吧。到时候看有没有兴致再念第二期咯。”
“那好,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做兄弟的,就只有祝福你啦。”我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三罐啤酒,一边说:“你们快尝尝我的手艺嘛。”
那两人像是愣了一样,在我的催促之下才记得眼前还有份热腾腾的咖喱,于是拿起调羹开始‘验货’。

“怎么样,怎么样?”急于得到评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越野咽下一口咖喱,取笑着我,“说真的,还真不错哎。心意难得,勉强给你100分啦。”
我听了得意洋洋,目光转向三井,等待着他的评价。那家伙光顾着眼前的饭,好久才反应过来我瞅着他看,这才勉强道:“不,不错啊……90分好了。”
“喂,这么完美的咖喱料理,没道理被扣10分啊。”童心大发,就像是要力争100分的孩子一样,和他争论起来。
只见他放下手里的餐具,眯眯一笑:“因为,没有我做的好吃啊。”
看似泄气的我心里其实暗爽,‘那以后可有口福了……’

“对了,越野。急诊室要是走了你,以后一定更加忙了……”三井吃地津津有味。
“那得辛苦你们啦。”越野拉开啤酒,喝了一口,“不过,我也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担心什么。”
“这可很难说。听说之前骨科的一个医生,刚刚升了SMO,就被GLH以‘课程培训’的借口挖角过去了呢。”
“骨科?”我打岔开起玩笑,“喂,提醒宫城那小子啊。他以后要是也去了英国不回来了,彩子可怎么办。”
“宫城那小子,早呐。等他升了SMO再说。”越野往嘴里扒一口饭,幸灾乐祸道,“哎听说他前阵子和彩子求婚又失败了。”
我从起先的“满脸黑线”到现在的“习以为常”,饶有兴致道:“又被拒绝了?第几次了?”
三井不禁也笑起来,“哈哈,有什么办法。彩子说,要等那小子升了SMO之后再谈结婚的事。”
“哇,任务艰巨耶……”
三个人不禁笑作一团。


这一顿饭,我只顾得和三井调笑,要不就是拿宫城开涮,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越野在沉默时,拥有着怎样的表情。我甚至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他有勇气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奔赴到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中去。

从小被人说是心细的孩子,但其实被自己忽略了的事,有那么多。
很多事,在日后再回首来看的时候,才能够明白。在那种情感面前,即便是从前如何高高在上的人,都会变得卑微起来。亲手把心头最爱的东西割舍下来的那种痛,只有自己尝试过以后才能体会。而在那之后,心如死水的生活,就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你知道,你永远为那个人心动,不管未来走到什么地方,拥有怎样的生活。如果一定要把那个人硬生生地交付给别人,那一定是因为你输不起,不论多么地不甘心。
兜兜转转。身边的人来的来,走的走。仅仅是一年两的光阴,但后来的我,想要的东西,突然变得简单起来。渴求的,不过是看影碟的时候能听到身边的你安心的呼吸;不过是倦了的时候你还可以趴在我腿上翻几页书。

然而,这些都已是后话。也就是到了那样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当时的越野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这里,离开神奈川,离开我。

第七章


一个月其实可以过地很快。在这一个月里,之前越野给我买的柠檬,一个一个地吃掉,然后越来越少。最后不知不觉中,就全吃完了。在我闲情逸致般挤着柠檬来吃的时候,越野正忙碌地办护照,以及和英国那边的院所联系。
剩下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有时候站在阳台上,看阳光暖暖地洒进来,掰掰手指,唔,没剩几天了,越野要走了。

在身边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人,突然说要离开。心里总是感到不安。有时候总会觉得身上很冷,一想到他的离开,甚至肩膀和双手都要抽蓄起来。

那天,所有人约好了晚上去citizen好好喝一场,也算是最后给越野践行送别。所有人都聊地很开心。我坐在一边,听他们调侃着什么,手里拿起那杯Mint Julep。自从遇上三井之后,Mint Julep成了我的必点专利,当然也是三井的。
但当我拿起那剔透的玻璃杯子时,手却颤抖地将它摔落在地上。我握了握自己的手心,细微的汗沁出来,肌肉仍然伴随有细微的抽蓄。
最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突如其来的乏力和抽蓄。

所有人都没有把我这个“不小心”的动作放在心上。只有三井,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在桌子下握了握我的手,有些紧张地低声询问我。他有时候的感官,就是这样敏锐。我摇摇头,握紧了他的手和他说没事,还冲他明媚地笑。我也想一笑置之,但是我自己的感觉并不好。晕眩、抽筋,做了这么几年脑外科,我直觉地认为,最近自己的身体,并不是正常的。

我在院里做了一次全面身体检查。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三井。

那天下午,急诊室的他们忙地走不开,就由我和藤真抽出时间去送越野。与我和藤真分别拥抱过一次,他走过安检。提起行李,向前走。他走得似乎很慢,每个脚步上似乎都有着相当的重量。最后,他走到远端停下来,转过身来,又向站在外面的我们挥了挥手。
我一直站着,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我什么都没有留给他,只有一句“保重”。

“走吧。”藤真拍拍我,准备离开。此时,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
“喂?”接听起来,是脑外科的同事。
“仙道,你现在不在院里吗?你的报告出来了,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
心头一沉,“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怎么了?有病人?”
我对身边的藤真笑笑,“是啊,有病人了。”说罢,两人就离开了机场,直奔医院。

在走进那个办公室前,心里居然难得地感到一丝紧张。吸了口气,敲门,进入。
“你来了?报告现在在院长那里。他说他会找你聊。”
本来想问一句‘检查下来的情况,怎么样?’但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夭折,何必多此一举,还不如到时候直接问院长。

从脑外科办公室到院长办公室,不过是楼上楼下,一分钟的时间。而这一分钟之间,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最后,站在那个办公室门口,看着门上的“院长办公室”几个字,终于叩响了门。
“进来。”
随即,推门而入。

“嗨仙道,我正等你呢。”坐在椅上的那人笑了笑,“坐。”
在他面前坐下,盘算着如何开口。院长从前本来也就是脑外科出身,他一向看重我。沉默了一会,没等我说什么,他就率先开口道:“怎么样,最近有没有觉得头晕头痛,或者手脚抽筋,麻痹的现象?”
“是,偶尔会有。”我镇了镇之后,平静地问:“院长,结果怎么样?”
“……仙道。你自己也是脑外科医生,你应该很清楚你自己的状况。给你做过磁力共振之后发现脑里有血管瘤。是因为血管壁变薄形成的。”不失儒雅地推了推金边眼镜,继续说道,“你知道,当血管壁越来越薄,总有一天会爆裂。”

听到这样的消息,自己似乎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早就预料到。
“要尽早手术,是么。”
“确实。观察下来,这个瘤在脑部左边。幸运的是,位置并不深。你放心,院里绝对会挑选最好的脑外科医生替你完成手术。”
我平淡笑笑,“最好的脑外科医生?难道要您亲自出山么?”
“你还是这么能说笑,看你还这么乐观,我也就放心了。替你手术的医生,是刚从国外完成深造回来的,能力与技术绝对过硬。今天会来医院报道,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哦?这样的人才,我到是很有兴趣切磋一下。……院长,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
“保守来说,七成。但是除了手术,已经别无选择,你懂的。我会先开给你一些药物,主要是控制抽筋以及头晕的症状。你回去考虑一下具体的手术时间。”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您。”
刚准备走,桌上的答录机响起来,“院长,美国过来的脑外科医生到了。”
“好,让他进来。”摁下答录机,笑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办公室的门很快被叩响。“进来。”院长的声音落下之后,门外便走进一个英气的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有着不可一世般的傲气与冷酷。
院长站起来,满怀热情地说道:“欢迎回神奈川。来,我来介绍,这位我们院脑外科的医生仙道彰;仙道,这位就是我刚才与你说的,流川枫。”
流川枫?我挑眉笑笑,友好地伸出手,想要与之握手,“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他看看我伸出的右手,形式化地拍了一掌,“多关照。”
还真是个冷酷的男人啊。我笑着把手伸回来。

在院长的提议下,我带着他在脑外科兜转了一圈,认识了大部分一起工作的同事。也带着他在医院各处走走,病房,以及各个科室,最后下楼,来到一楼的急诊室。
我口干舌燥地给他介绍着,他也没个回应。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伤脑筋。

中央广播的声音不绝于耳。

“彩子医生,请到4号诊室。”
“三井医生,请到1号诊室。”
……

三井正向1号诊室走,见了我之后走过来,“送走越野了?”我笑着点点头。他好像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流川,我见他愣了愣,“哎诊室里叫你呢。这是从美国回来的脑外科医生,等你忙完了再给你慢慢介绍。”
三井看了看流川,垂下了眼睛,“我去做事了。”

看着三井走进诊室,拉上蓝色的帘子,这才回过头来问身边的流川:“医院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都带你逛过一遍了。怎么样,要不要来杯咖啡?”
他无所谓般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在外面草坪边的长凳上,咖啡人手一杯。
“听院长说,你本就是神奈川人吧。这里,不管是设备还是什么,一定没有美国那里条件这么好吧?为什么想到要回来?”
他喝了一口咖啡,眉心微微皱起来。还真是沉默啊,不习惯和陌生的人袒露心声么?那也就罢了吧,心里这么想着,他却突然开口,幽幽地说起来,“不习惯外面,还是最想念神奈川。”

不习惯外面的世界。我咧开嘴微微笑起来。也是,毕竟是自己成长起来的地方,不说是人事,即便一草一木,也总会觉得眷恋。所以,越野,总会回来的吧?

“决定好手术时间了没?”他突然话锋一转,显得有些突兀。
我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暂时还没有。但是我想,尽管吧。”我想象着身边这个冷酷的男人动起刀子时的模样,“需不需要给你适应的时间?”
“不需要。”他顿了顿,“这样的手术,越快进行对你的身体越有利,你知道的。”
我颔首,抬起头来向着天空,“那么,就拜托你了。”


这一晚的citizen热闹非凡。
“来来来,趁彩子今天不在,我们来干一杯,祝贺某人升SMO的幻想破灭!”彦一激情地鼓动着,我们一群人都没心没肺地举起酒杯干杯。宫城只能黑着脸被我们取笑。
“喂,你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他挂着一张凄惨的脸,开始向我们吐苦水,“我这次没升成SMO,下次又要等好久。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和彩子结婚啊……”
“输给你们自己科里的同事,有什么办法,你就别抱怨啦。”藤真笑着喝了口酒。
“哎我的人生,怎么就这么悲凉呢……我的幸福在哪里啊……”宫城捶胸顿足地喝下一杯酒。
藤真放下手中的杯子,接话道:“要幸福?你好好和人家仙道三井学学吧。”

三井听了藤真的话顿时一愣,随即瞪着我,那眼神都似乎在问:‘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
我忍不住笑,拉住他的手,“大家都是朋友啊,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他甩开我的手,“你别给我拉拉扯扯的!”
这家伙,还真是脸皮薄。因为不好意思而脸红,这事他向来最拿手。

“对了仙道,听说你们脑外科新来了个SMO?”彦一好奇地问。
“果真还是你消息最灵通。没错,怎么了。”
彦一摊手,一脸无奈,“我今天听到几个护士在讨论,听说是个美国深造回来的帅哥?你也知道,儿科的那些护士,本来就是感情丰富到泛滥。”
“唔,帅哥。还是冷酷型,哈哈。”

此时藤真放下刚刚通完的电话,说:“喂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那不如一起散啦,反正也不早了。”彦一说道,“仙道,没喝多吧?开车没问题吧?”
我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我根本没喝多少啦,放心。”

等人都散了,跟在我身后的三井才开口:“仙道!”
听那忿忿的口气,到像是有什么不快。不会是因为刚才的事,生气了吧?转过头去,朝着他笑:“怎么了?”
末了,低低地传来的一句:“你别瞒我。”


第八章





他说:“你别瞒我。”


就这么单单一句,听得我心头一阵悸动。走到他面前,低声问他:“怎么了?”半饷也没回答。


“走吧,送你回去。”拉着他的手上车。


坐在副座上的他闷声不响,我看看他,侧身过去努力够到那一边的安全带,拉出来给他系上。他的脸离我很近,或许仅仅只是几厘米,又或许,更近。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瞒下去了?”


“……”扯起不正经地笑容来,“说什么傻话呢,有什么事早和你汇报了不是,哪敢瞒你。好啦,不生气啦,送你回去。”想着要如此蒙混过去,系上安全带,转动钥匙发动。


“什么时候手术。”冰冷冰冷的一句,仿佛听不出任何情感起伏。他知道了?


本想瞒着他,可是……松开紧紧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应该就在下个星期。”


“……”


他沉默了。我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过整个身体拥抱住他,“不想你担心我,所以没有告诉你。”


他的头埋地很深,在我的肩膀上。声音从颈项边传来:“你知不知道会有危险的……我真的很害怕……”


我轻轻笑笑,傻瓜,我也害怕,比你还要害怕。怕我们只剩一个星期。虽然这样,但仍然说尽一切好话安慰:“可是,没有一项手术是百分之百安全的不是吗。别担心,这次的把握很大,我会好好的。一定。”松开他来,看看他深蓝的眼眸,痞笑着说:“好不容不易逮到你,要我再扔下你,还真舍不得呢。”


他凑上来在我唇边轻轻留下一个吻,随后恶狠狠地说:“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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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他的鼻子,“遵命。”语毕又急迫地拉过他深吻下去。车子虽然不是停在繁华的大马路边,但周边也不是没有人来往。两个大男人在前座这样激情地拥吻,又担心被人发现,还真有些禁忌而刺激的感觉。而之后的一切都说明,两个男人光是接吻也可以擦枪走火,唇舌相接间,我明显感到——他是有反应了。


结束窒息般的长吻之后,他的气息早就乱了,呼吸粗重。夜幕下看到他微微红起来的脸。不禁有些得意。


稳住了呼吸,在他耳边煽情道:“你不会想就这样在车里解决吧?”


他听了这样一句赤裸直接的表达,顿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对着我叫:“死远点!混蛋!”只是身体的反应是如果强烈而诚实,惹得他支支唔唔羞赧开口:“……去我那……”


我偷偷扯起嘴角笑起来,“去我那,比较近。”随即猛地踩下油门。


没过多久,就已把他扑倒在床上。深深浅浅又是一阵亲吻,他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是紧紧抱住我的脊背。


一路向下,吻到喉结和锁骨的时候,他的身子都为之一怔。我坏笑着将手向下探去。


“笨,笨蛋!你在摸哪里啊……”


不做搭理,继续在他胸前,小腹上留下痕迹,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息。没用多久,他就释放了欲望。


“诶?这么快么。”


无力回应我的话,露出些许疲态的他,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但当我的手指小心地进入时,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起来,眉头立即扭在一起,“唔……痛。”


我低下头吻他,试图将手指挤进去一些。虽然借着刚才的液体,但那里却紧致地一寸都再不能容许前进。他疼地别过头去,手牢牢抓住被单:“不行,好痛……”额头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疼痛,沁出一层冷汗。


我伏在他身上丝毫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最后咬咬牙把心里燃地正烈的火压下去,从他身上下来。在他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伤害他。坐在床沿,对他说:“你安心睡吧。我……去趟厕所。”


刚打算站起来去厕所自己解决,又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有一瞬的吃惊,随后镇定下来,拉开他圈住我的双手,“没关系的……”


细碎的亲吻落在我的肩背上。只听身后那人低低地说着一些情话。能听到平日里那样害羞的他说出这样的情话,说不感动那一定是骗人的。他寻到我的唇吻了上来,再松开我的时候,他直视着我,有些倔强地说:“我没有关系……你,进来吧。”


此时的我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最后,被暧昧和温热包围的房间里,只有沉沉的喘息和呻吟。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重复地喊着,“彰”。







早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身边那人轻微的呼吸吐纳声。偷偷眯开一只眼睛来看——这家伙居然就这样侧躺在我身边,手掌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死盯着我看。急忙稳住呼吸,闭上眼睛,继续睡。

屏了好久,就快装不下去,只感觉那个人小心翼翼地凑下来往我嘴上亲了一口,随后又心满意足似的躺下来,向我怀里蹭了蹭,选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强忍着笑意,沉声问怀里的人:“看这么久,不腻呀。”那人呼哧一声从床上惊地坐起来,“仙道彰!你装睡!”这回轮到我,托起脑袋,盯着他微笑不止。看看自己赤条条的上身,他连忙扯过被单裹起来,“看什么看!”

一点点往他哪里挪,最后伸手圈住他,“呐,反正里里外外都给我看个光了……”仰头对他无害地笑笑。看他耳朵根都红了,依旧不依不饶,一把推开我:“一大早发什么情,死开!”


无奈笑,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别扭,还是一副孩子模样。伤脑筋。

揉揉头发坐起来,准备洗漱。他见了连忙问到:“怎么,你还打算去医院?”老实地点点头,踩着拖鞋往卫生间走,“恩,怎么了?”

“你都快要手术了,难道没有请假么!?”

从卫生间走探头出来,“我不是还好得很么,为什么要请假?”看着他走过来,步子明显比平时慢很多,一手扶着腰,我邪恶地冲他笑笑,“该请假的,是你吧?你还好吧?奇怪了……我昨天很温柔才对啊……”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含糊起来。直到感觉那头两道凶狠的目光笔直地杀过来——立即收声,缩回卫生间。


出门前,在镜子前仔细打理的头发。身后的三井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仙道,等你手术之后,我们一起请一次大假,出去走走吧。”

“恩?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没什么。”他望着窗外,“怎么了,脑外科最近忙地请不出大假么……”

我笑了,“当然不是。况且现在科里又来了流川枫,怎么会请不出假。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一起。地点你定。”

“流川么……”三井沉默下来。

始终还是觉得担心么?低声着说:“是院长钦点来给我手术的,一定不会出状况。”


说真的,我自己也觉得惶惶不安。切除脑血管瘤这样的手术,向来很难保证百分之一百的准确性。之前的几年里,我曾亲手完成过诸如此类的手术,其中的风险和处境,身为一名脑外科医生的自己一清二楚。

我只是怕他太担心。



一早到医院,刚刚用完早餐,急诊室就有案例。

彩子和另外一些急诊室人员正在奋力抢救。患者晕倒不醒,初步怀疑脑血管出状况。在几次心脏纤维下,终于再次测量到了血压和脉搏。

我在给他做详细检查的时候,明显感到自己的手臂有细微的抽蓄感,强忍着做完手上的工作,正准备立刻通知麻醉科和脑外科其他医生准备进一步抢救,病人便再次失去脉搏。继续的心脏纤维并没有让他再次起死回生。最终,被宣布死亡。


在盥洗室里拼命地冲了冲脸,感受冷水带给皮肤的刺激触感。抬起头来,在镜子中端详了自己好久。最后,微微的晕眩。

走出去,接了杯咖啡,在办公室抽屉里掏出药片来,过着咖啡一口吞下两片。

“咚咚”两声敲门声后,流川推开掩着的门走进来。


“刚才病人的案例报告,看了之后签个名。”他看看我杯子里的咖啡和手边的药瓶,“用咖啡过药,有害无益。”

笑着摆摆手:“习惯咖啡了而已。对了,手术……就定下周吧,越快越好。”

“……好。”他出去后,礼貌地替我带上了门,“另外,我建议你手术前好好在家休息。”



“嘿仙道!”是宫城,远远地喊我,小跑地追上来,“诶三井呢?”

“夜班……”做出咬牙切齿的模样,“最讨厌他上夜班。”

彩子也走上前来,“那一起happy hour吧?一会彦一也来。”

我想了想,“没问题。藤真呢,还在做事?”

“喏,”宫城扬扬下巴,我随着那方向看过去,藤真正和伊藤在远处聊着什么。“佳人有约,不记得我们这些兄弟咯。”

我笑笑,“那我去取车。”宫城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门口等你。”


转身的瞬间,头重脚轻,随即强烈的晕眩和阵痛感相伴而来。双腿失力,整个人立刻失重而下。


“仙道!”彩子惊慌的声音传来,“宫城!去通知急诊室!三井还在,快!”


……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身在急诊室里。睁开眼,是明晃晃的灯光。


“快去叫流川下来!”

“三井医生……”

“我让你去你就快去,听到没有!”

“是,是。”

“三井医生,他醒了!”


“你怎么样?”那人扑过来,神色紧张地问,“别担心,流川马上就来。”

我看着他,嘴角扯起笑容来。他不争气地露出窘迫的表情:“就知道笑,还笑地出来……”


“什么状况。”哗啦一声拉开帘子进来,还是那张僵硬的没有表情的脸。

“27岁,男性。医院门口忽然晕倒,然后醒来。”护士一板一眼地和流川交代着基本信息。

见我想起身,走过来,一句命令式的:“躺着。”随即替我检查。


“带他去电子扫描。”吩咐一边站着的三井,也不忘回头看我一眼道,“手术前你必须留院。”



第九章



百无聊赖。看落日一点一点地沉降下去,庄严而肃穆,最后整片天都变成钴蓝色的暗沉。平日里此时的我,应该在citizen和他们在happy hour才对。


走出病房,在二楼楼梯口默默地看着楼下急诊室的一切。今天三井夜班。我甚至还能看到楼下他匆忙走动的身影,还有说话的声音。从前一直都讨厌他上夜班,因为一换到夜班,约会亲热这些计划统统都要泡汤。但自从住院了之后,开始发觉,他上夜班也挺好的。他会经常上二楼病房里看看我的状况,在没有病案空闲下来的时候。


随着院外救护车伴着警报驶进来,急诊室就又陷入了忙碌中。


“什么状况?”

“女性,52岁。突然昏厥,伴有发热。”

“准备过床——”


我在中央广播中听到三井的名字,随即他匆匆进入诊室。

“血压,脉搏?”

“血压150/90,脉搏105,氧饱和93。病人未醒,格拉斯高昏迷指数8。”

“心率加快,有紫绀症状。可能是肺栓塞。”三井仔细诊断着,“马上通知内科和心电图值班医生下来。”

“是。”


我经常想象他在那薄薄的布帘下,那张利索能干的英俊侧脸。不愧是曾经大阪医院急诊室的顶梁人物。有时候也会觉得沾沾自喜,因为还能够见到这个男人工作之外,因为别扭而发怒的模样。


笑着往回走,准备接一杯咖啡喝。

走到饮用机旁,正好见到走廊那头,一个着着白大褂的男人向这边走来。定睛看了看,是流川。


“不要总喝咖啡。”他走近之后,冷冷地扔来这么一句话。

“我习惯了而已,”我眯起眼睛来笑,“咖啡对脑血管没什么影响吧?”他扫了我一眼,没有应答。我接上杯子,而接着的几秒钟里,却没有看到咖啡从出口出来。

“看来,习惯也是要硬着头皮改了。”一边说着,一边把杯子接到热巧克力的出口下面,“索性还有热巧克力。”

“手术不远了,好好休息。”

我看着他手上的病人状况记录,问道:“查病房?”他点点头。我随即开口,“一起走。”


乖乖坐到床上去,看流川一个一个地询问病人的状况,此时关心的姿态,让他没有那样冷漠。只是,他还是很少有笑容。

我发现虽然他刚来这里,但是对每个病人却都很了解。可以完全不看病史。或许,脑子好使,工作上心,况且之前在美国研修。脑外科来了这样一位得力的SMO,或许有人会担心我原本在脑外科独一无二的位置,但我只是觉得很宽心。因为那意味着,即便没有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那样,到时候便可以和三井随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期待手术,希望早些完成,希望自己早些恢复,然后就和三井好好出去走走。


仿佛从来没有这样豁达过。我告诉自己,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有很多美好的生活等着我去创造。我知道有个人会等我。所以竭尽一切可能地,想要好起来。


在医院的这些天里,晚上我要是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一阵,然后就开始计划未来的那次旅行。

去那里好呢?还没来得及问问三井,他喜欢暖和的地方,还是喜欢凉爽的地方。如果不怕冷,我们可以去瑞士看雪山,可以去哪里的小镇听当地孩子们唱出来的民谣;如果他更喜欢暖和的气候,那我们就去荷兰,可以去那里看大大的风车,和成片的草场,感觉和煦的暖风和广亵的天空。又或者,去英格兰也好。我喜欢那里的乡间小城,喜欢石子小路和漂亮的矢车菊……


想去的地方这么多,这么多。伤脑筋。三井喜欢哪里呢,唔,如果他不愿意走太远,不去欧洲也行,我们可以去就近的亚洲国家游玩。


好多次,都是抱着这样美好的期望入睡。有时候睡眠充足酣甜,以至于三井几次在深夜时刻来到我的床头陪我,我都全然不知。


将要手术的当天早上,彦一,宫城和彩子一起来看我,那时的三井正坐在我床边削水果。


“嗨,精神不错嘛。”

“唉三井?你夜班刚做出来吧?”彩子看着三井,诧异惊,“早点回去休息吧。”

三井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我,随即回答道:“唔,我再待一会就回去。”


彦一忽然感叹到:“这么多?”原来他是看到我床头边上的那些花束和礼物,这些都是院里的同事和一些护士送来的。彦一走过去仔细看看堆放着的众多礼物,“你果真还是这么受欢迎啊,哈哈,还有巧克力呢。”

正说着,两个护士走进来,似乎是骨科的。一个手里拿着准备好了的礼物,在另一个的陪伴在羞赧地走过来,“仙道医生,祝你今天下午手术成功,早日康复哦!”

我微笑着致谢。嘴上功夫似乎向来都是我的强项,几句话就让两个护士高兴地红了脸。

“那我们先出去做事了~拜拜哟。”

“这么有空,还不如多去看看骨科病房的病人。”宫城撇撇嘴道。

“是,宫城医生。”被宫城这么一说,两个护士连忙退出病房去。

“你们骨科的护士还真是可爱啊。”彦一颇有兴致地讪笑起来。

彩子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教训起彦一来:“拜托你少说几句啦,别人又不会把你当哑巴。”随即又向着我说,“仙道,下午的手术要加油哦。”

宫城也接上口附和着:“等你好了一起happy hour去啊。”

“是呢,姐姐整天念叨你,说好久没见你,记挂着你呢。哈哈。”彦一又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

“对了彦一,刚才儿科那有人呼你,你快去看看吧。仙道,我们也得做事去了,你好好休息。”彩子这么说着,拉着彦一往外走。宫城也去忙了。最后还是剩下三井。


“你夜晚刚结束吧,一夜没睡,早点回去休息吧。看看,熊猫眼都出来啦。”我笑起来。三井靠在我床边,“还想待一会。想等你手术完了,再走。”

听他这么说,连忙正色道:“说什么傻话呢,手术要下午呢。呐,你回去睡会,下午再来医院陪我嘛。”看他仍不想妥协的模样,又说到:“我要是觉得无聊呢,还可以拆拆这些礼物,还能找藤真他们聊天,不是吗。”

“好吧。那我下午再来。”终于被说服。他起身准备离开。

“亲一口。”我无赖地仰头向他笑笑,小声地提着要求。他顿时觉得有些窘,伸手捏捏我的脸,不失得意地说:“等你好了再说。”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三井这家伙也挺能耍无赖。


午饭期间,流川专程来探望过我,关心了我的状况。下午两点,在阳光最猛烈的时候,我眯着眼睛静静等待着手术。明亮的光线下,我再次想起初见三井时的情景。与今天一样,有明媚的天气和温暖的天气。吸一口气,空气都像是甜的。

在纸上潦草地记录下一些片段。有关三井,有关越野,有关身边所有的人,有关自己过去的那二十七年的岁月。

遇到三井之后,我曾问我自己,未来是什么。后来我想,未来就是想和他好好一起生活。不论之前走过多少人的肩膀,最终选择在他这里停留下来。而我与他的结局,一定会不落窠臼的美满。



在被推进手术间之前,他来了。他握住了我的手,潮湿而温暖的气息立即从掌心、甚至指尖传来。后来,手术间的门被推开,门口的红灯亮起来。他无奈放开我,眼里却满是殷切和不安。

我微微仰起头冲他笑笑,他见了便也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给我。最后一眼,我用一个口型告诉他:“等我。”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麻醉师给我做完麻醉之后,我看到洗完手,消了毒,换上隔离衣的流川走进手术室。他的目光依旧这么犀利。他在开始操作之前,低头看了看我,“相信我。”

我安心地点了点头。头顶的几盏手术大灯刺眼的光线随即慢慢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一场手术似乎漫长而沉默,我只感到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那种几近于死亡的空洞,甚至让我忘记了害怕。我仿佛睡了很久。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看护病房。那种渐渐醒来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睁开睛,然后第一眼看到他。深蓝色的一头短发,深深埋在床沿的手臂间,耳边是他轻微的呼吸声,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想到以后的生活中,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清晨,心里一阵暖流。

在他醒来之前,我都在认真注视他。从前似乎都没有认真勾勒过他的模样。而现在眼前的,正是丝毫没有一点防备的他。随即我又安心地闭上眼,像是在享受这最安稳静好的时光。


轻轻的脚步声临近,我微微睁开眼,是流川。

他停在三井身后,似乎并发觉我已经醒来。正想开口叫他,却看到他把自己的那件医生褂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披盖在三井的肩背上。我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下意识地又闭上眼。随即,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才睁开眼来看——三井在那件白色褂子里安稳地睡。



一恨仙道大色狼,二恨流川受虐狂; 三恨花道小蛮腰,四恨藤真武媚娘; 五恨三井偏冷艳;六恨花瓶牧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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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8 19:2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正式出院那天,大家一起去citizen庆祝。
“为仙道顺利康复干杯!”哐当几声,酒杯相错。伊藤也在,第一次加入我们happy hour的她显得尤其高兴,或许也是因为藤真的缘故。

“对了仙道,替你做手术的那个流川,真的好厉害。听说他在美国的时候,就是界内的佼佼者了。”
“那家伙……看上去一副死相,冷酷地不得了呢。”宫城啧啧感慨着。
“会相当受女孩的欢迎吧?”彦一喝了口酒,继续道,“才貌双全。呐,仙道,你有竞争对手了。哈哈。”
一句简单的话敏感地刺到心里的某一点。竞争对手?或许吧。

“对了,三井!”伊藤饶有兴致地追问,“说说流川吧,到底是怎样的人?”
“诶?”坐在我身边的三井明显愣了愣。
“你不是他高中时代的学长吗?应该比较了解吧?”伊藤摆弄着手里的一根吸管,眼里满是无辜的眼神。
“诶?”这次惊叹的变成了在场的所有人,“三井,你和流川从前就认识?”
“这个……”三井挠挠头,仿佛无从启齿。
藤真见了立刻出来打圆场,笑说:“伊藤,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真是的……”
“什么呢,才不是小道消息。急诊室的护士可都知道呢。”率直地争辩着,“大家都说他们俩好般配……”
“伊藤!”藤真连忙制止她。

我心里无奈。不怪她,她并不知道我和三井的事。
“没有这样的事!”三井这家伙居然也性急地解释起来,“……只不过,曾经一起念书而已。”
因为紧张窘迫而微微脸红。原来,谁都可以吗?还以为他只有面对我时,才会又这样的心情。
他解释着这一切,望向我,我冲他笑笑,灌下剩余的Mint Julep。满口的酒精味和薄荷。


那晚伊藤不经意间的话,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都说有人的地方,必定有是非,何况还是女人。继而,在重新回到医院上班时,仿佛总能在休息室;在走廊过道里,听到护士们的窃窃私语。那些八卦话题,之前从未关心过,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总能作出风淡云清的模样。可是这次不同。

我这才知道,在我躺在床上安心静养的两个星期中,似乎错过了很多戏份。
我不知道流川和三井早在中学时代就认识;我不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那么好,好到一起打球一起吃饭甚至一起补考;我不知道那些清晨见到在我床边睡着了的三井,其实有流川陪了他整整一夜。
这些种种,都成为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听别人以八卦的姿态和戏谑的口吻讲出来,我宁愿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些。
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可以不去妒忌任何人,原来竟是自以为是。这样孩子般的心态,自己也会有。我居然有些担心会失去他。


中午,并没有去吃饭。一个人走上天台,当是散心。推开天台的门,发现已被人捷足先登。仔细一看,是宫城。

“呵,你小子偷偷抽烟啊。”
“拜托,大白天的别这么吓我啊……”他明显被身后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
“彩子不让,偷着抽的吧?”
“明知故问……”扭头看我一眼,随即所起眉头来,用力吸了一口。我看看地上,已有几根烟头零落散乱。
“怎么,有心事?”插着口袋,笑着走过去。
他轻轻吐出烟圈:“还不就那点破事儿……被前几天接手的一个病人投诉。要是这次进了档案,我升SMO就更没指望了。”
“投诉?什么状况。”
“还不是几天前因为斗殴骨折的那个混混,存在找茬惹麻烦。真搞不懂,每年一入秋,投诉科的单子就一张接一张,”扔掉只剩一个烟头的烟,“哎这回是轮上我了。”
看他又掏出一根烟来,笑着劝他,“别抽这么多啊。”
“哎不说我了。你吃了午饭没?怎么一个人上天台来,也有烦心事?”
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最后挤出一个无害地笑容来,“呵,我可没被投诉,记录良好。”
他看了看我,沉默之后说:“……来一根吧。七星的,不凶。”
我犹豫了一会,最后从宫城举过来的烟盒中抽出一根来。他凑上来给我点上,烟雾很快就腾起来。向来不吸烟的我,有些不习惯。烟呛进气管,干咳了几声。

下班的时候,藤真约我去citizen,我已“有点疲惫”拒绝了,径自回家。打开冰箱,泡一碗速食面。突然想起,一起越野在的时候,就算两个人一起吃速食面,他也会把面条做得很好吃,还会给我添一杯柠檬红茶。低头看看冰箱底格,新鲜的柠檬自从上一次吃完后,自己都懒得再去买。
捧着热气腾腾的杯面坐到电脑前。这个时刻,越野那还是一清早吧。因为时差关系,他去GLH一个多月,网上也没能遇见几次。没想到今天运气格外好,这家伙居然在线,急忙和他视频。

“哇,好久不见啊,你这家伙,在那边怎么样了?”
“哈哈,总算碰上了。我这里一切OK咯,”越野爽朗地笑,“你怎么样?”
“一切照旧,毫无新意啊。”故作悲切状。
“院里一切都好还吧?大家呢?”
我拿起手里的杯面,吸起几根面条来,“唔……好,大家都好。你在那边的课程怎样?喂,念完了快点回来啦。”
“怎么,想我呀?”越野也开起玩笑来,“喂我说你呀,别总吃速食面,真是没长进啊!”
“想,想地不得了……”我冲他笑笑,“等你回来再给我做好吃的速食面呀,哈哈哈。”
他显得有些窘迫:“还是这副流氓样,真是受不了你……对了,和三井,还好吧?”
他问地很认真,让我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我只是勉强地眯着眼笑,“你说呢?”
“哇,不是吧,他现在不会就在旁边吧?”越野正色道,“呐,我跟你说,你们两个给我节制一点,滚床单别在我床上滚啊!”
我继续笑。他看着这样不作回答的我,嚷着问:“哇你这个变态色魔,来来,快点招,他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让三井,住过来么?
我想了想,随即回答越野:“放心,他还没住进来。不过,也快了。”

“诶?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听他这样一句问,看看摄像头前面刚刚买来的那包七星,还没有拆。
“哈哈,我被宫城那家伙教坏了。”无害地笑起来,“不经常,闷的时候才偶尔抽一根。”
“烟还是少抽的好,哎要上课了,我得断线了。下回聊。”
“行,拜拜。”

等待屏幕上的人像消失,我起身站在窗边,天色已经晚了,街上已是霓虹闪烁。城市的夜永远都是这样激情四溢。看看表,时间还不算晚。
拿起电话来,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等待了没多久,熟悉而温暖的嗓音通过听筒传来:“喂?”
“你在哪?citizen么,我来接你。”
“诶?我没去happy hour,我还在医院。刚结束一个案例,准备回家。”
“那我来医院接你吧,很快就到。”
“诶?……那好,那我在休息室里等你。”
“好,我挂了。”

走进休息室时,见到三井坐着喝着一杯饮料,身边坐着流川,一手翻着一本杂志,一边聊着些什么。
“嗨。”
见我来了,三井站起来,“你来了。”
“流川也在?呵呵。”勉强地干笑两声。
“唔,今天我值班。”垂着眼,继续翻动手里的杂志。
“走吧。”看三井点点头,继而和流川打招呼,“那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拜。”

“今天怎么在医院待到这么晚,还以为你和他们一起去citizen happy hour了呢。”坐上车后开口,说地好像漫不经心。
“唔,手边还有没有做完的事。”他撑起下巴,望向窗外,“到是你,一下班居然一声不响地就走掉了。”
“啊笨蛋,转弯啦。”看到车子走错了家的方向,三井急忙提醒我。车子在绿灯下笔直穿过路口,“去我那里。”不动声色地回答。
“诶?”
“不可以吗?”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
“不是……”

总是这样,每次只要认真地被问道“不可以吗”,“这样不行吗”,就会屈服。那么,被谁提出条件,都可以么?

“搬来我那里吧,”目不斜视,从容地说道,“一起住吧。”
他显然有些惊讶,“怎么突然……”
在一个红灯前踩下刹车,转过头去认真道:“我是说,和我一起吧。”重新开动起来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清晰,“……恩。”

而之后,在没有充足的准备下就进入他,这样的我显然有些粗暴。也许在别人眼里,我永远都不会有冲动的行为,可是我不可能永远保持冷静。我仿佛是在宣布着某种所有权,因为眼前这样的三井,绝对不想让其他人也拥有。
他似乎一直喊疼,但是疼痛带来的刺激感官让他很快释放了欲望。我却没有停下动作,继续横冲直撞着。快感来地很快,他紧紧抱住我。

直到我发现身下他有些发白的脸色,才缓过神来,“啊抱、抱歉,这么乱来。弄痛你了么。”
他喘着气,“咳!咳……完全使不上劲了……”
“不要紧吧?”之前赌气的情绪消退了,才挂起往日痞相的笑容戏谑起来:“可是比之前都敏感呢,难道觉得痛一点会更舒服吗?”
“怎么可能会舒服呀混蛋!”一把推开我,我顺势侧躺在他身边,听他问:“那个,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诶?为什么……”
“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今天的你,怪怪的……”
我愣了愣,随即紧紧贴上他的背脊。“不是,”我从身后把他抱住,“只是太想你了,只是这样,而已。”


第十一章



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的位置空了出来,趿拉着鞋走出去,“早上好。”

他在厨房,转过头来,“啊早上好。”吧嗒一声,面包机里吐出两片新鲜面包来,“快去洗漱啦,要迟到了。”

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靠过去,抱住。感觉真好——眼睛都笑地弯起来。

“去啦去啦,”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往卫生间里推,直到两人都站在镜子前,“快点!”


转身要走,眼光又立即停留在盥洗台上的那包七星——之前在厕所的时候,抽了忘记收起来。


“诶?”拿起烟盒,打开看看,剩下寥寥几根,“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我怎么不知道?”

讨好般地无奈笑起来,“啊,是偶尔抽而已。”

“七星的……”他拿着烟盒,煞有介事地看起来。

“啊恩,宫城那家伙说,七星的烟不凶,所以才买……”


三井盯着烟盒死死地看,憋了好久,抬起头来百般郑重地开口:“仙道……”

被他那样怪异的眼神看着仿佛后背上都在冒汗。不就是,一包烟么?要不,我可以不抽……绝对不抽!

“啊是……怎么了……”

“不要抽……”

嘘——叹一口气,就是不想让我抽烟而已嘛,又挂起平日里的笑容来,“听你的。”


“我是说……”他停顿了下,随即道,“我是说,听说七星的烟,杀精……”

“诶!?”明显被他的话吓到,“什么?”

被我这么一问,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随即胡乱地吼着:“我是说!七星的烟会杀精!叫你不要抽啦!笨蛋。”撇撇嘴,装作不在意地往外走。


“哈哈哈哈——”在我意识到之后,立即毫不掩饰地大声笑出来。

“混蛋你在取笑些什么呀!”

“你很担心这个么?”还是忍不住地笑。看他涨红起来的脸,就愈加觉得有趣,“好好,我绝对遵命!”随即笑着把剩下的几根七星悉数倒进马桶里,摁下抽水,然后看它们消失不见。


这是有史以来的那些早晨里,最有趣的一段插曲。我仿佛是因此,就获得了大好的心情一样。到了医院之后,一路上都笑着和同事们打招呼问早安。


经过投诉科时,碰巧看到宫城从里面走出来。

“嗨,早安。”

“早上好啊。”

“上次,被投诉的那个案子,进展地怎么样了?”

他爽朗笑笑,“绝对OK,终于解决了!喂,下班了一起happy hour!”

看着这家伙一副“我升SMO又有希望了”的模样,我也回敬着笑容:“没问题。”

“对了,昨天happy hour你和三井怎么没来?”还没等我回答,宫城就颇为得意地接着说:“散了之后我和彩子去看电影,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样?”

“碰上了藤真和伊藤哟。”

“行了你,八卦。”怪笑着冲着他佯装要打,“……说起来,昨天是什么日子?居然大家都遇上这样的美事……”

宫城不解地看看我,两手向口袋中一插,“我做事去了,你慢慢陶醉。”



午餐的时候,难得一群人恰好凑齐,刚想说就差一个彦一,那家伙就端着午饭过来。我们嬉笑着给他让出位子来。他一坐下,就严肃地开口:“那个……”

“又有什么小道消息?”我咬了一口三明治,问道。

藤真笑着接话:“喂,不要说又是某某护士看上了某某医生这样无趣的新闻啊。”

“笨蛋,你以为大家都像你和伊藤那样嘛?”宫城立即取笑起藤真来。


“那个……我听投诉科说,又有案子了。”彦一认真地说。

“不足为奇,”宫城晃晃脑袋,“今早,我的那桩才刚刚搞定。这次轮到谁了?”

“这次,是三井。”


“诶!?”我立即惊地坐正,“三井?”

“我么……?”三井呆了呆,继续问着,“什么状况?”

彦一放下手里的餐具,“听说,是经你手的病人出现呕吐,甚至休克症状。怀疑急诊的时候,并没有询问过病人是否对药物过敏,就直接……”

“怎么会?”我转向三井,问道,“有这样的病例么?”

“唔,是接手过这样的病人没错。但是我当时确实询问过,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才给他注射……”

“患者甚至休克了么……三井!询问病人的时候,急诊室里有护士在的吧?可以证明的吧?”

“唔……应该有一到两名护士在。”

“有人可以给你作证的话,那就好了,”宫城叹了口气,“投诉科的那些家伙,整天板着一张张臭脸,像审犯人一样地审你。一有投诉案,就立马站到病人那一边。真是受不了。”

“人家也是公事公办,投诉科很难做的啦。”彩子喝了口饮料后说。

“什么嘛,”宫城小声抱怨起来,“他可差点害得我升不了SMO啊……”


“原来大家都在,各位中午好哟。”整日都能这样朝气蓬勃,除了伊藤也没有别人了。

“啊,是伊藤。请过来坐吧,我得先走一步了。”彦一说着连忙站起来让座。

“多谢,”伊藤放下午餐,“那么,慢走哦。”对着我们都善意地笑笑,“啊对了!三井医生!那个,投诉科那里,说是得麻烦你去一趟。”

“有没有搞错,现在还是午休时间吧,那些笨蛋!”宫城忿忿地嘀咕着。

“那我就去一趟,反正,已经用完了。”三井说着便站起来,“各位,请慢用。”

“啊那个……和你一起去吧?”仰头看看他,如是建议。

“不用不用。”他明媚笑笑,“况且你不在急诊室做,有心无力啦。那么我走咯。”

“啊,那好……”

“三井医生,加油哟!”伊藤冲着三井比了一个V字的手势。

“还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晚上怎样,citizen喝一杯?”藤真提议道。

“不行,我今晚有事。你们好好玩。”彩子放下手中的杯子,气定神闲。

“怎么?”

“约了朋友。”彩子站起身来继续说,“我吃完了,先去做事。”

看着彩子离开的背影,宫城正一头雾水地纳闷着。约了朋友?“啊仙道,别忘了喊上三井!”

“是,是……”点着头允诺。还不知道这家伙被投诉的事,解决地怎样了。说真的,哪有去喝一杯的闲情逸致。



渐渐入秋的气候,在傍晚的时候就能感到有凉爽的晚风。白昼似乎有意识地渐渐缩短,而相反的,黑夜正无声无息地变得冗长。

一行人聚集到citizen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伊藤没来么?”

“当值,”藤真笑笑,“坐。”

弥生看到我来了,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嗨,好久不见,康复地不错啊!恭喜了。”她看看我身边的三井,意味深长地笑问,“怎么样,是不是两杯Mint Julep?”

“自然是老规矩。”我就着沙发座椅子坐下,“多谢。”

“大家别客气,今天这圈我请了。”话一出口,还真是颇有老板娘的风范。

“多谢啦!”


“对了三井,投诉科的案子解决了没有?”宫城率先开口问道。

“唔比较棘手,”三井皱皱眉头,继续道,“患者并不是日本人,当时我特地用英文询问过,确认无误之后才给他注射药剂。但是恰好,身边的那个护士表示,并没有特别留意我是否询问过。况且,患者家属表示患者听不懂英语。”

“开什么玩笑。”彦一也忿忿不平起来。

“那接下来的事项呢?”藤真始终保持地冷静的头脑。

“或许,会比较困难吧。如果投诉科和投诉人无法和解的话……”

“怎么可能达成和解!”宫城激动地仿佛是要跳起来,“投诉科的那些家伙,从不和我们医生站在统一战线似的。可恶!”


要知道,保持记录良好是多么重要的事。不论是研修还是升职,都得靠那本个人档案,如果有被投诉记录,以后必定会很难做。


“明天,我去找那些家伙。”沉默了这么久的我,终于开口。

“那些,家伙?”

“投诉科。”

“能起到什么作用么?”藤真始终站在圈子外,分析着事情的利弊。被他如此一问,我突然醒悟。确实,不会有任何作业,什么都帮不上。不然,明天去找那个护士吧?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不能轻易放弃这个当时在场的人。



我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替他做些什么。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我找到那个护士努力沟通着的时候,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



“当时他无意在过道听到了患者在用英文与家人通话。说听不懂英文不过是顺水推舟想要拿一份赔偿保单而已。其实却是自己的疏忽造成的事故。这些,流川都已经和投诉科的同事说了。之后,他们再和患者家属沟通,很快就和解了。”


三井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是么,原来是流川。


我笑笑,“总之,没事就好了。”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呢。我猜想,或许他会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冷酷地回应我:“举手之劳而已。”


这样别扭而不安的心情,曾和越野说起过。他不顾形象地大笑着,数落我的小心眼。我只得忙着接受“教育”,一边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嫉妒么?

越野问我,这样担忧三井的心情,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我只是笑笑,“那些事,即便我不说,他也会明白吧。”而后来的我才渐渐开始懂得,有的心情,只有大声说出来,对方才能明白。藏着掖着太久,日后想要再开口,恐怕都再找不到机会了。


第十二章



一早,披上医生褂之后,走到盥洗室冲洗隔夜的茶杯。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流川。

“嗨,早上好。”

他的刘海有些长,微微覆盖住眉眼,抬眼看看我,随即死板地回我一句“早上好。”


和他一起走回办公室的路上,我开口道:“三井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结果这家伙果真与我想象中的反应相差无几,冷冷地回应着我的感激,“举手之劳。”

“啊对了,晚上,不如一起去citizen喝一杯吧。那里的酒很不错哦,算是谢谢你。”

“不必了,我不习惯去酒吧。”仍然是一副冷酷模样。

我也锲而不舍地继续提议着,“那不如晚上请你吃饭吧。啊说起来,上次你给我做完手术,我都还没真正谢过你呢。”

仿佛热情已经无法拒绝,他犹豫之后回答着,“随便。”这也就算是答应了吧?


其实,那么迫切地想要约一次流川,不过是因为我对他太好奇,对他和三井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好奇。我想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能够在三井面前露出鲜有的笑容。


一顿简单的晚餐,我们坐着却说了将近三个小时。对于向来沉默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极限。

起初坐下来的时候,他确实如同往日里一样拘束并且少言。但是后来,在渐渐说起三井,说起曾经的中学时代时,他以回忆的姿态开始诉说,那像是在如是家珍一般,清点着自己所有珍贵的回忆。说实话,我嫉妒他和三井一起拥有过的时光。我一直想,如果能够早一点,再早一点遇见三井,那该有多好。


我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他:“中学时代的三井,是怎样的?”他脸上仿佛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永不放弃,倔强好强,有时也会别扭任性……这些都是用来形容三井的词汇。我眼前仿佛出现少年时候的三井,或许和现在别无二致,又或许,已改变了好多。


那几年里,他们一起打篮球;一起逃课;一起补考……或许,还有更多,只是流川没有告诉我。


我心血来潮说起三井下巴上的那道伤疤,笑说这家伙因此更加男人味了。“那家伙,中学时代是个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少年吧?”流川沉默之后回答说,“看似毫不在乎,打架却一团糟……实际,确还是满腔热血……”

流川兀地问我:“现在的他,还会经常提起铁男么?”

“诶?”正想问,铁男,是谁?

“……没什么。”


气氛似乎一下子冷淡了下来,我看看表,圆着场:“啊,那些家伙想必还在happy hour吧。”流川随即开口:“不和大家在一起的话,觉得寂寞么?”我当是一句玩笑,于是也故作悲戚地回答着:“哎,果真好寂寞啊……”


“仙道。”他的眼睛望向别处,不高不低地喊了我一声。

我惬意地咪上一口清酒,“什么?”


“仙道。”中间拥有短暂的沉默,不久之后平淡的话语入耳,“你是要在人群中才能生存的人,而他不是。”


我像是被触及到中枢神经一般,呆呆地望向他。他并没有回避我的眼睛,回馈一般地,直视着我。这样冷酷而犀利的目光,仿佛是要直射到我内心深处一样,让人隐隐地恐慌着。


我试着确认他的话,试探着道:“诶?”

他像一只敏感的猫,一经试探就不再大胆地行走,而是放轻了脚步似的退回,“不,没什么。”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我隐约间明白他的意思。

而我原本准备的那些直截了当地台词和质问,根本没有派上用处。因为已经不需要开口再问什么,仅仅是他眼里泛出的光芒,就足以说明一切。而我感到惧怕,不单单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更多的,是因为他拥有的比我多地太多,至少曾经。这些,我都鞭长莫及。


第二天,再在医院里见到流川,是在他做手术之前。我看了看他,冲他笑笑,他随即面无表情地在我身边擦肩而过。而此时的我,刚刚在院长办公室里结束了一场冗长的谈话。


“英国方面,非常有诚意地向我们发出了邀请,表示你的脑血管手术在时间性和准确性上都数一数二,希望你可以过去多做交流。他们的意思,相信你能明白……当然,院方自然非常希望可以留住你。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意愿。”


言犹在耳。

只是,这样的机会,被我一口谢绝。


“真的不用再考虑了吗,这事并不着急,你可以回去仔细想想。”

“不必了,院长。”


我只想留在神奈川,就是这样而已。不是因为这片土地对于我而言有多重要,只是因为这里有重要的人,有舍不得扔下的眷恋。

未来是什么?未来就是有我,也有你。哪怕要用倾其所有的方式来换取,我想我也愿意。

我一直想,如果哪一天,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一定是因为心死了。



“彩子医生,请到4号诊室,有病人。”


过了片刻,中央广播又响起来:“彩子医生,请到4号诊室,有病人。”


往楼下急诊室张望一眼,看到彩子正在一边和宫城说着什么。


“我说过,这里是医院。我不想在这里说私事。”彩子的脸上似乎带着不悦的表情,“让开,我要去做事了。”说罢,把宫城扔在一边,兀自向诊室走去。

怎么回事?


“怎么了,吵架吗?”走下去,来到宫城身边问道。

只见他烦躁地皱皱眉头,“不谈了不谈了。晚上陪我citizen喝一杯去!”


这一晚,三井夜班;彦一当值;藤真和伊藤两人也不见踪影。就剩下我和宫城两个人。而他,苦闷地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叫了一扎啤酒,拉着我陪他喝。我推脱说还要开车,喝不了酒。他也不依,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好陪着他喝起来。

“彩子呢?她今天不是夜班吧?”

“呵,早被男人约走了……”他自嘲一般地说着,将一杯酒灌下去。

“男人?”不解地追问,“你们今天在急诊室闹别扭,是因为这个?”

坐在软座沙发上的宫城看上去有些颓丧,他点起一支七星,随即道:“是,那家伙就是我们骨科的。”

“那个新升的SMO?”

“可恶!”


我坐在一边只是默默地听宫城抱怨着。此时的他,像是个手足无措而又嫉妒不满的孩子。听到最后,故事不过是那位骨科医生对彩子有好感,约着彩子出去吃了几顿饭而已。


我笑他没用,“你太多心了,重要的,是彩子的心情吧?”

“你不会懂的……我上次升SMO就是输给他……我不想,我不想承认自己比不过他。我知道不应该这么小心眼,可是……看到他和阿彩正这样慢慢接近着,还是会非常难过……那家伙是SMO,可是我呢……我真的不想输……”


我看着宫城把头深深地埋到臂膀间,忽而生起一种悲悯与自嘲。我又怎么会不懂。又有谁,希望输给自己的对手呢?

可是偏偏有时候,他堵在你的前面,高大有力,即便不用开口说话,气势也依旧磅礴汹涌。他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呢——或许,强大到,就连我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我才意识到,原来对于这一切,我都那么在意。我甚至开始动摇,我选择留在神奈川的决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从宫城的烟盒里掏出一根来。他像第一次在天台上那样,凑近我替我点上。

那些浓烈的烟草味道迅速漫入心肺,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们吸进去,再缓缓把烟圈吐纳出来,希望所有的人事也能像这样,把最重要的人,吸进肺里,永远地留在胸腔中;把不好的回忆,全部吐出来,再看着它们慢慢消失殆尽。


看着眼前的烟雾逐渐褪去,我想起那个早晨,没好气的三井傻傻地对我吼:“我是说,听说七星的烟抽了不健康,会杀精……让你不要抽啦笨蛋!”说到“会杀精”,他的声音立即低了下去,我抓着他嘲弄,“你就这么担心这个吗?”

想着想着,还能笑出声来。



从citizen出来时,弥生看到我喝地微醺的脸,和吧台前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我和宫城出来,坐上我的驾驶座,要送我们回去。

在宫城下车时,我还安慰着他,下次见到彩子的时候好好和她谈。宫城沉默着点了点头。

等我到家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从弥生手里接过车钥匙,向她道了谢,便上楼去了。事后想来,自己居然都没有请她上楼喝杯咖啡,还真是失礼。只是那个时候,心上无暇顾及这些罢了。

冲了澡就倒在床上。手臂习惯性地向右一揽——空的。三井今天上夜班呢,居然忘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却睡地很浅。仿佛过了好久后又醒来,看看身边的位置还空着。窗帘的缝隙间,是还没有亮透的天空。


仙道彰,原来你和别人都一样——也会寂寞,会害怕,会软弱。


就是这样取笑着自己。在渴望全部获得与害怕全部失去之间彷徨不安,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最终再次跌入梦境之中。



次日早晨,在去医院之前,特意在家里准备了早餐。简单的三明治和柳橙汁,是他喜欢的口味,好等他疲惫地回来觉得饿的时候吃。还特地写了便条贴在冰箱上。

一切都如往日一样,所以,也就没有人会知道我的那些卑微与不安。



第十三章




今天是三井这个星期里的最后一个夜班,之后就是我们两个人共同休假的周末。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盘算着周末应该去做些什么。虽然他夜班回来,至少也得睡去半天功夫,但剩下的时间,总想好好把握。


急诊室医生的工作实在太忙,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嫌太少。难得拥有两个人的周末,无非也就是两人一起做饭刷碗,窝在沙发上看DVD看杂志。在一起这么久,似乎一点浪漫的回忆都没有。想来有些懊恼——我怎么变得这么死板了?


现在的他在做些什么?他喜欢做的事有哪些?……


在床上辗转,突然想起自己躺着的这张床,自从他搬来和我一起住之后,都没有买新的。还是窄窄的旧床,虽然柔软舒适,但毕竟不够宽敞。不如,这个周末就去买张新的大床?唔,还有什么呢……喔对,几个星期前,笨手笨脚地摔破了两个杯子,该去买新的了;厅里的地毯旧地总是掉毛,也该换了;家里的DVD都已经看了两圈了,好久没去电影院了,可以和他去看场电影……


想着想着,就倒头睡了过去。直到早上,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眼皮困地抬不起来,只是努力用心听着一切细微的声响——脱鞋,放下钥匙,倒了些水来喝,小心翼翼地进屋来拿换洗的衣服准备洗澡。


“唔……”呢喃着发音喊他,半睁着眼睛,“……你回来了。”


听到我的声音,那人轻声走过来,捋了捋我额头前的碎发:“抱歉,吵醒你……还早呢,再睡会,我去洗澡。”


我伸了伸懒腰,“不睡了,我起来了……”伸手箍住他的颈项懒散道:“亲一口”,随即就仰起头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看他走出房间去洗澡。


没过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响起来,我趿着拖鞋拉开浴室的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盥洗抬前准备洗漱。原先躺在浴缸中泡澡的三井被我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随后见我并未居心叵测,才又安心地歪着头享受起温暖舒适的水温。


刷牙,洗脸,一整套动作全部完毕之后,佯装开始脱衣服。


“……嗳,你干嘛!”


“洗澡啊,”继续装模作样地脱衣服,一边坏笑起来,“早上我都要冲澡,你又不是不知道。”


“笨蛋,那也要等我洗完啊!”


“那有什么关系,节约是美德。”边说边向他走去。


当我抱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流连时,他放低了声音求饶似地说:“不行啦……我好累……”


听话地拿起毛巾来替他洗擦,一边正色道,“知道吗,之前……GLH发过邀请,让我去英国。”


三井立刻敏感地扭头过来看我,看他这幅紧张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来,“我给拒绝了。”停顿了之后继续说,“呐,我已经想好了,就算要去英国,也和你一起去。不是去工作,不是去交流,是真正的旅行。”


“这阵子急诊室都忙地请不出大假,对不起……”


“总会有假期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等你下午睡醒了以后,我们就出去转转。”继续手上的动作,他享受地靠在我的肩头,任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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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握住三井敏感的要害时,他闪躲着挣扎起来,“喂,不行……不要啦。”我在他耳边耳鬓厮磨,“不要说话。”手上轻搓慢揉着,一心让他舒服。他倚在我身前,急促地喘息着,最终达到高潮。只能瘫在我肩上,再替他冲洗干净,抱回房间。拉上被子,转身准备也去冲个澡,见他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便俯下身子去吻他的额头,笑说:“放心,我会双倍讨回来的,还要加利息。好好休息。”他瞪我一眼,也笑了,转过身子睡。


打开花洒,温水洒下来的时候,我忽然轻笑出来。


曾经的一些漫不经心的细节,此刻居然在雾气腾腾的狭小空间中全部浮现出来:那个人习惯用脚底板踹我叫我起床,他说“起来!懒虫,来不及了!”声音很大,力道很小;那个人曾经抱着我在我怀里颤抖,歇斯底里地说害怕失去我;那个人曾经凶巴巴地呵斥我不要抽七星,原因居然是会杀精;那个人在战栗的快感中抓紧我的脊背,随后又抚摸着我背上红红的指印说抱歉……






真好。这种安稳的快乐,是我之前从未设想的。也因为这样深爱,所以会前所未有地害怕失去。哪怕时光现在驻足不前,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或许,唯一遗憾的,是没来得及和你一起旅行。


下午四点,睡了几乎一天的三井终于睡醒了。他穿着睡衣走出房来,这时候的我正在网上和越野视频。之前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所以蹑手蹑脚地把笔记本搬到客厅里来用,两腿盘坐懒散地窝在沙发上。


“醒了?”

“……恩。”揉了揉眼睛,“干嘛呢你?”

“要不要来和越野说两句?”

他听了也顺势坐上沙发,凑到我的身边,挪挪身子,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嗨,越野!好久不见。”

“啊三井,确实好久不见了。不过每次线上遇见仙道,那家伙总是三句不离你。”


两个急诊室的医生一谈起话来,就收不住,话题立即转到严肃的正题上。看他们讨论起专业课程的问题,我从沙发上坐起来,“三井,一会就准备出门吃饭吧,我还想去一些地方。”

“什么?”抬头起来问。

“一会出去了你不就知道了,那我先去换衣服。”顺势在他嘴边偷袭似地一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电脑那头的越野注视着,他刷拉一下脸就红了,怒气冲冲地瞪我一眼,我却若无其事地走开,只剩电脑那边的越野无奈地叹息:“我说你们两个家伙,在别人面前能不能矜持一点……”


最后这两人,还是津津有味地聊着物理急救的话题,害得我在一边凄切地等待。最后忍不住挪到三井边上,拉拉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好饿啊,去吃饭了好不好……下回再聊了好不好……”看我难得放低姿态,三井颇为意外地看看我,随即满面笑容地得意道,“好!”我心里开始磨刀,让你得意,看晚上怎么收拾你。



只是没想到,一顿饭吃下来居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我也顾忌不了这么多,和他像两个孩子一样,捧着两大包爆米花和可乐兴致勃勃地去看了一场电影。男欢女爱的感情戏我们两个大男人完全不敢兴趣;紧张刺激的恐怖片三井又不喜欢,最后只得选了一部比较冷门文艺战争片来看。电影开场之后才发现,果然是冷面电影。放映厅里根本没有坐上几个人,寥寥无几。但是我们似乎并不在意,因为很清楚,到了很久的以后,你与他看的是哪部电影,在哪个电影院,是什么时间,都会不记得,记得的,只有永久保存下来的那种感觉和心动。


荧幕上是硝烟四起的战场,放映厅里是我们两个乐滋滋地嚼着香脆的爆米花。因为是战争片,所以我特意选择靠后的位置,本来的用意是为了有能好的视听效果,但是没想到,到是意外促成了一个亲吻,他想要拿起可乐罐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在最后我放开他的时候,他在一片黑暗中吸了一口可乐就笑了。


电影足足放映了两个半小时,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盘算着要去买张新床的呢,还有新的地毯和杯子。看看手表,已经临近家具城的打烊时间了。我连忙拉起他奔跑起来。他措手不及,一边被我拉着向前跑,一边急问着,“去哪儿呀?”

秋天的晚风真舒服,奔跑的时候只觉得迎面吹过来。流动的人群中,仿佛只看见两个高个子的男人奔跑的姿态,一路上我都拉着他的手没有放开。我没有在意到家具城的路途还有多远,也没有在意路人向我们投来怎样的目光,我要的,只是现在,只是这样的状态。


到达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体力不好的他明显口干舌燥,甚至干咳几声。好在赶上了,或许,是这家店的最后一笔生意了吧?


看到我流连在几张床之间时,三井问道,“你要买新床?”

“恩,毕竟现在这张不够宽敞吧?”仍旧认真地挑选着,“你也来看看嘛。”

“我说,不要买新的了吧。”替我节约开支?“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这张……睡习惯了不想换。”

“你还认床?”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怎么不见你一开始搬来我这里的时候晚上失眠?

“恩。不买了好不好?”


好了好了,你说不买就不买吧,我这样想着。

最后我之前幻想的kingsize大床没买成,不过好在客厅里的新羊毛地毯倒是买到的,是三井的眼光,藏青色和白色的间隔图案显得很清爽,毛质也很柔软。他似乎格外喜欢这块地毯,以至于回家之后,直到我冲澡出来还看到他就地躺在地毯上蹭。


新买回来的两个杯子安稳地放在厨房里。一样的款式,一黑一白的颜色。


我喝了口水之后邪恶地笑笑,二话没说扑上去,“我来收高利贷了。”

“诶?”他想了想,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先试图推开我再说,“笨蛋!不要突然扑过来啊!”

“还没想起来吗?”就着他的脖子亲下去,“两倍加利息的帐,难道你想赖了不成?”一边解他的衣服,“快点把本利合统统交出来……”


他开始喘息起来,试图拉开我的手:“不行,恩…仙道……这里不行,会弄脏新地毯的……”


伤脑筋。都什么时候了,还心疼你的宝贝地毯呢。没办法,打横抱起来到屋子里去,这才停止反抗。

我笑着戏谑他说,“早知道这么麻烦,地毯就应该选白色的,你说呢?”

“笨蛋!”脑门上习惯性地被他一敲。


第十四章



装修设计极具线条感的citizen在橘红色的灯光里显得情调而暧昧。然而,只要我们一群人聚在一起,一切情调和暧昧瞬间都会变成戏谑与调侃,如果彦一这个头号新闻王也在的话,那气氛就会更进一层。


“嗨!仙道,三井,你们两个还真是磨蹭呐。”彦一招呼着我们坐下来。

“两杯薄荷茱莉普。”叫来服务生点了喝的,随即转向彦一,“诶你还真是有精神,整天歪歪唧唧地嚷嚷,让你在儿科做,还真没亏待你。”

几个人哄笑起来,小鸟依人般坐在藤真边上的伊藤也笑说,“仙道还是这么幽默呢。”

“他那哪叫幽默,根本就是把欺负别人取笑别人当作乐趣。”坐在旁边的三井不满地撇撇嘴,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笑着凑过去,“有吗,没有吧。”

他横眉对着我一瞪,随即局促地扯开话题问宫城:“彩子呢,今天夜班?”

“是啊,”没底气似的回答三井,“就算不是夜班也不会在。恐怕,是连我的人都不想见到了吧……”

“有没有这么严重呀?”藤真也讪笑起来。

“怎么没有!”宫城立即像是要从椅子上挑起来一样,“你们不知道,那SMO都已经在给阿彩送花了!……我都成这样了,你们这群家伙还笑!有没有人性呀!”


“当当当——”彦一打断着之前的谈话,煞有介事地正色,清清嗓子。每次看到他这样,我就知道,后面必然要有新闻了。果然——他神秘兮兮地开口:“说到SMO,我有新到手的消息喔。”

“又耍什么宝呢,说来听听。”我颇有兴趣地问道。

“听说电视台两个礼拜之后,对我们院有个专题采访活动哦。”

挑眉,“恩,那怎样?”

“院长要在各个科室中选几名优秀的SMO一起上节目……”彦一边说边翻出他那本记满了小道消息的笔记本来,“近期应该已经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了。呐,要我说,心脏科一定选藤真;外脑科一定是仙道;急诊室一定是三井,骨科……”说道这里,彦一不好意思地瞥瞥身边那个沉默的人。

宫城撑起下巴,稍有怒色,不甘地说:“行啦,我知道,骨科一定是那家伙……”

我伸手推搡他一把,“喂!别这么没斗志啊。”随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便玩笑般地开口:“也不一定啊,说不定到时候,脑外科选了流川呢?”

三井听了,以为我是话中有话,显得有些尴尬。但我只是明确地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他本来就是个很强的对手。何况,上电视这样的事,我本来也就没有兴趣吧……无所谓能不能去。”转念又一想,这样高调的事,恐怕流川那个冷酷的大冰山,也不会感到有丝毫的兴趣吧。



从citizen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正是一副瓢泼大雨的景象。渐入深秋,天气就这样凉了下去,还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骤雨。


“待在这里别走开,我去把车开过来。”这样一句简单的叮嘱,随后冲入雨中奔跑起来。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脸上,是冰凉的触感,但心里确实烧成一片。我想,我就是拥有着这样的心情,宁可自己在雨里跑几个来回,也不愿他受冻。想要用倾其所有的方式给予他保护和爱,即便那些方式都显得非常拙劣。

有些话,我不会说,因为我相信他会懂。从前一直取笑他的不坦白,但是最后,爱地不够坦白的却是自己。


所幸的是车上备着伞。我把车开到他面前,随后撑起伞下车,接他上来。

他伸出手来,抹抹我湿透了的额头,显得受宠若惊的样子,喃喃着,“怎么突然这么好……”后来还拙劣地添上一句,“无事献殷勤……”

我转动钥匙发动,“这样的好,也只对一个人。不然,你以为那是谁。”


其实心里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就是想要把一切的好给你,把这些都种在你心上,让你也知道我的好,不让你有机会萌发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抽出车里的纸巾,替我擦干脸颊上和脖子上的雨水,若有所思地沉着开口:“仙道,我知道……”我还在等他后面的话,他却突兀地凑过身子来在我脸颊边印上一个吻,“这样的好,难道我给过别人吗?”


受宠若惊的,似乎是我。我呆呆地看着他,感动,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应答的话来。看到这样的我,他像是宠溺一个孩子一样,在我头上轻轻一拍:“你呀……”


这晚,我在深夜里突然从梦境中醒来。看到黑暗中他安稳睡去的脸,有安心的感觉。什么也不愿多想,闭眼就睡。眼前的幸福仿佛奢侈地,是我从来不敢幻想的。


一早起来,发现枕着他脑袋一夜的手臂早就发麻到没有了酸痛的感觉。

“啊对不起……”他一本正经地道歉,还过来替我按摩。我哈哈地笑他,“笨蛋,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今天可是你身体康复以来,重新第一次持刀手术啊!”他仍然是一副认真的样子。

确实,自从流川替我做了脑血管手术之后,康复到现在,日子也够久了。之前院长还担心我的状况,所以一直没有让我动刀子。今天,是我恢复之后的第一场手术。

“似乎,你比我还紧张呢。放心吧,我一定会加油的。”

“恩。”他也笑了。

我一直都觉得,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比被逗弄了之后发怒的样子,还要让我喜欢。




在手术进行之前,我倚在二楼楼梯口的扶栏上,看着急诊室里忙碌的一切。


“三井医生,彩子医生,请到2号诊室。”


“准备过床——1,2,3。”

“什么情况?”

“女性,24岁,在家中被发现昏迷。怀疑服用过量药物,一直未醒。”

“血压,脉搏。”

“血压150/90,脉搏105,氧饱和93。格拉斯哥昏迷指数10。”

“三井,应该是安眠药。”

“彩子,立即给她作静脉滴注,解镇静药3毫克。”

“是。”

“要马上洗胃。管子——入300水,还要两包活性炭。”


……


每次看到这样急救的场景,难免都会回想起初见三井时候的模样。不一样的,只是季节的变更,时间偷偷走过夏天,来到深秋。


“仙道医生,手术准备已经就绪。”一直到有护士来叫我。

“好,我马上过去。”


在彻底的清洁和消毒之后,我穿上一身的消毒服和手套,终于又来到手术台前。周围仍旧围着实习医生和若干个护士,我顿了顿,“开始。”

气钻,鼓膜撬,活组织检查钳……所有的一切,都还是熟悉的,轻车熟路,渐渐进入状态,最后抛却了起初的一丝紧张,如同往常一样,和身边的医生护士们说起玩笑。手术也就在这样熟悉的,轻松的环境下顺利完成。

“仙道医生,还是这么厉害。”

笑着点头致谢,以最快的速度换下装备,走出手术室见病人家属。这些,都是我一向的习惯,包括每次手术之后的那一杯速溶咖啡。



“彩子,”我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随即倚在门边,“还没去吃饭?”

“嗨仙道,你怎么来了?我没什么胃口而已。怎么样,上午的手术还顺利吧?”

“多谢关心,一切顺利。”

“呵呵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一定行啦。怎么,找三井吗?”

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笑,“啊是呢,他人呢?没见他在急诊室里,找他吃饭去。”

“诶不在楼下么?那去休息室看看吧。”

打了一个手势道了谢谢,也不忘添上一句:“就算和宫城冷战,也别饿坏了自己。”

彩子感激地一笑,“我知道。”


在去休息室的途中,遇见藤真。

“吃饭了没?没吃的话,一起啊。”

“好啊,我去休息室叫上三井,等我啊。”


……


“我前两天,在医院附近碰上那些家伙了。”在我推门之前,听到的是休息室里传出这样的一句话。低低的声音,没有起伏的语调——是流川。

“什么?”——是三井。“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他们没有看到我。”随即话锋一转,“他们,找过你麻烦?”

“……之前,遇上过一次……是在仙道家楼下。动了手受了点伤……但是后来我逃开了。”

“那家伙,就没有问你为什么会受伤么?”冰冷的声音,像是质问。

“不是!”像是急忙辩护似的,“……是我没有告诉他而已。”

“以前的那些,统统没有告诉他么。”沉默了一会,似乎等不到答案,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开口道,“你自己小心,遇上了麻烦,随时打给我。”


眼看着里面的谈话快要结束,我连忙全身而退往回走。见我出来,等在走廊上的藤真抱怨起来;“好慢呐你,三井呢?”

“……他,还在忙。走吧。”风淡云清地笑笑。


一颗心狂跳不止,面对这些我不知道的,只属于流川和三井的秘密,内心感到强烈的好奇与不安。究竟是怎样的真相,让他不能开口告诉我。我一度以为,在一起的两个人,是不会有不能言说的秘密。而我知觉地认为,对话间所谈及的,又何止一个小秘密那么简单。


一恨仙道大色狼,二恨流川受虐狂; 三恨花道小蛮腰,四恨藤真武媚娘; 五恨三井偏冷艳;六恨花瓶牧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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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8 19:26: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这晚,三井夜班,宫城当值。而我,正和藤真,彦一,彩子一起在citizen喝酒。彦一和藤真正在“兢兢业业”地给彩子解决着所谓的感情问题,我闷声不响地喝着杯子里的薄荷茱莉普——伤脑筋,那谁来解决我的问题?
  
“听说,我们院骨科的那个SMO在追你?”彦一开口试探,还真是烂俗的开场白。
彩子倒也不顾及什么,摆出一副“是呀,怎样?”的表情。
“哇,你不会想就这么和宫城算了吧?”
“他这些天里反省的也够了,你们就停火了吧,别闹了。”藤真也开始劝说起来。
“喂——我和那个SMO并没有怎么样啦,”彩子放下手机的酒杯,“我和良田说的话,他现在完全听不进去。我一直不和他结婚,又不是在意他一直升不了SMO。”
“诶?”彦一惊叹起来,“那为什么?”
“他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疑神疑鬼的,根本没有信任我。况且,我觉得我们的人生观根本不同——”
“他这也是担心你,怎么会是不信任呐……”彦一小声嘀咕起来。
“诶彦一你不懂啦,他给我的这种爱,让我觉得就像是束缚一样,搞得我好累。”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了被震动的感觉。还来不及反省,手机却响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心上动容——是三井。今天听到他和流川那样的对话,我面对他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又该问些什么?

顿了一顿之后,接听起来:“喂?”
“仙道,你在哪?citizen吗,我现在过来好不好?”
“可是,你今天不是夜班吗?”
“急诊室有医生临时和我换班了啦,我的班调到后天了。”
手机因为电池能量低而发出滴滴的提示音,“那我过来接你吧?”
“不用,反正很近啦。那我马上就来。”
“手机没电,说不了了。citizen等你。”刚刚说完这句,手机屏幕便立刻暗了下去,再打开不。诶,还真是及时。

“三井要来?”藤真放下手里的杯子问。
“恩,他调班了。”

四个人坐在citizen里,时不时地说起些无关痛痒的话,但又是想着各自的心事。说起的,也无非是医院的事,又或者,涉及感情。
我看着桌上暗沉的手机屏幕,整个人也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深渊,发不出声音。

将近半个小时过去,还不见三井的人影。
“那家伙,还真慢啊……”我说笑着向他们抱怨,“藤真,给他打一个问问他在哪里啊。”
藤真按部就班拿出手机,拨通电话,等到的却是“不在服务区”的应答。

“他那里信号不好吗?”彦一撇撇嘴,“他跑到哪个荒郊野外去了?”

等着等着我就急躁起来。医院到citizen不过是十分钟的脚程,他怎么这么久还不到。这种焦躁的等待情绪,和那时候很像——那天,也是这样不安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等他,仅仅是去楼下买咖喱的调料,却去了好久。当我准备出门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带着伤站在门外……

想起这些,不禁不寒而栗。
“藤真!”我激动地拉住藤真的手臂,“给流川打个电话!”
“流川?”
“快一点!”我直觉般地认为他是出事了。
“啊,好。”藤真拨通了流川的电话,等待了好久,“……没有人接听诶。”

联想到白天流川和三井的那番谈话,我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再冷静不下来:“会不会出事了……他出事了吧?”
“你怎么了仙道……别紧张嘛,再等等啦。可能在医院里碰上什么状况了。”彩子拉着我安慰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彩子的电话响起来——是宫城。

彩子看了看,并不情愿地接起来,“喂?什么事。”
“仙道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流川和三井出事了!”
“什么!?什……什么状况?”
“刚刚送到医院,让仙道回来!现在,马上!”

彩子挂了电话,立即起身拎起包,“快回医院,三井出事了!”

——是出事了!急忙冲出citizen,上车,发动,像是使劲全力似的踩着油门——天,你可千万别有事……

我不知道车子以多少码的速度在路上狂飙,双手只知道紧紧地抓住方向盘,一颗心狂跳,来不及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设想一遍。
赶到急诊室,看到人来人往的人群,头疼,晚上的急诊室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啊!低声咒骂起来:“可恶——!”微微眯起眼睛来,定神努力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没有吗?还在诊室里急救吗,还是——?

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居然眼眶都红地酸疼,径直地走向诊室,准备伸手拉开帘子的时候被护士全力制止:“仙道医生,你不能进去!”
“可恶,让我进去!”那个护士还是竭尽所能地拉住我。“里面是那家伙吧!?让我进去啊——!”
“不行啊,仙道医生,你冷静一点!里面是谁你都不能进去,医生还在急救。”

正要强行进去,却感到身侧似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侧头去看,看到的,却是刚刚从隔壁诊室走出来的三井。他站在哪里,看着紧张的无理取闹的我,挪不开脚步。头上和手上是刚刚缠上的绷带,脸上有伤,还有,是想哭的表情——笨蛋,想哭的人,应该是我吧?
什么都顾不上,冲上去用力把他抱住,“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似乎是太过用力的关系,他闷在我肩头,“……仙道,痛。”

两个人一同坐在急诊室门前的候座上。他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会伤成这样?为什么会和流川在一起?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仍旧是沉默,“……你倒是说话啊!”
“仙道……不要问了……”
“你都伤到送急诊了,难道你要我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糟糕——情绪,好像是失控了一般。
或许是从没见我这么吼过,他不安地握住我的手,“……不要生气啊……”

我不是生他的气,不是想对他吼……只是,已经两次了……他就在我面前,但是还是会这样地受伤、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吗,还会继续吗。好差劲,这样软弱的自己,真的好差劲。该好好保护他的人,是我吧?

2号诊室的帘子被拉开,宫城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此景的三井,连忙起身来,“宫城,他怎么样?”
宫城看看我,“你来了,”随即对我详细地说了情况:“三井手臂上以及身上的伤,没有伤及筋骨,没什么大碍。头部的伤,是玻璃瓶之类的东西造成的,已经送他去照过光,要等脑外科的报告出来之后才知道。另外,左膝上似乎有伤,保险起见,一会儿也会给他再拍个片。至于流川……”我敏感地抬起头来,宫城看看我,又看了看三井,继续道:“失血比较多,可能需要好好静养一阵子。我替他检查之后,有几处内伤,还有,右手手腕以及拇指指关节应该是骨折,拍了片子之后,会马上给他上石膏。”

“我……现在能不能去看看他?”三井的这句话,我不知是对宫城说,还是对我说。
“去吧,少说几句,他马上就要送病房。”宫城宽慰地拍拍三井的肩膀。

等三井走进诊室之后,我立即站起身来问,“怎么回事?”
宫城双手插在医生服的大口袋中,耸耸肩,“三井满脸是血,一瘸一拐地扶着流川进急诊室,两个人都伤了。检查下来的情况刚才我都说了。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去问他们俩吧,我也很好奇。”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谢谢你,宫城。”
“不用谢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回去好好和三井聊聊,记得定期回医院复查,换绷带。”
默默地点头,“我会的。”


从关上家门的那一刻起,我保证,那是气氛最沉闷的一次。没有说一句话,凝重地仿佛都要窒息的压抑。
我沉默地放了一池的温水,在盥洗台边放上他换洗的衣服,“去洗澡吧。”
他也仿佛是小心翼翼,走进浴室,看着站在门外的我,“……谢谢。”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抵住他准备拉上的浴室门,“……我帮你。”
“不用,我行的。”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眼前铺在地上漂亮的羊毛地毯,原来,客套话说起来,也是这么生疏而别扭的。安静地有些怕人的家,墙上的钟声滴答滴答地声音直入耳膜。
直到他刷拉一声拉开浴室的门。我知道他出来了,但是却没有起身。像是期待着什么一样,希望他能和以往一样,毫无顾忌地窜上沙发,靠在我身边,说些不痛不痒甚至幼稚好笑的话题。又或许,我在等他开口告诉我今天所有发生的一切,哪怕像个小孩子一样和我诉说他心里的恐惧与害怕,就算是那样,我也会相当高兴吧?

他像是镇了口气似的,走到我身边,故作轻松地开口:“呐,你别板着一张脸么。”伸手戳戳我的脸,仍然不见我笑,便地开始解释:“今天,其实今天……我去citizen找你们,没想到路上遇上混混抢劫了而已……你知道,我又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幸好碰到流川哦!不过没想到现在的混混身上都带家伙呢,还真——”
打断他没有说完的话:“你还想骗我骗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这样的故事,从他这张不擅长说谎的嘴里讲出来,有多拙劣。
“不是,我……”

皱皱眉头站起来,在玄关处穿鞋,“我下去走两圈,你先去睡。”


第十六章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还没有到凌晨,街道上还是聚集着爱热闹的人们,其中的一些,成群地勾在一起,尽情地玩乐,说着一些有的没的的大话;另一些,是成双入对的身影,在夜幕下的恋爱,还真是美好而甜蜜。

停下脚步看,是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进去,逛一圈再出来,不同的,只是多了两盒烟,还有一罐冰啤酒。我蹲在街边喝完了那罐啤酒,看着路上车水马龙,心里却是空空荡荡。想要掏烟出来抽的时候才发现,没火。把烟重新塞回口袋里,起身的时候把空了的啤酒罐踢地老远,最后咕噜咕噜地消失。

回到家里的时候,三井已经不在客厅里,是睡了吧?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只见他整个人蜷在被单里,裹得严严实实,似乎都看不到脑袋。我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带着不安,我知道他还醒着,或许——是在等我回来。
等我冲了澡再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我从橱柜里取出一条新的被单,又从他枕边拿起另一只枕头来——他意识到我的动作,但是仍然没有动,只感觉他的身体僵硬着。
我镇了镇,拿着手上的东西,放平了语气说:“我睡外面。”随后看了看蜷缩在被单里的身体,关上门。

把东西一股脑地往沙发上一扔,沉闷地点起一支烟来。一口一口,把那些味道深深吸进肺里。后来就这样坐了良久,麻木似的抽完一整包七星,最后看着烟缸里几乎要满出来的烟头,躺上沙发。
他让我不要抽,会杀精,会短命。
但是,也只有在因他而寂寞,因他而难过的时候,才会想抽。


这样颓丧地过去了的一个晚上,是不是想着要逃避,问题就会解决?
我甚至有这样的冲动,想要问清他关于他所有的过去,和什么样的人有过瓜葛,和什么样的人结了恩怨。是欠了他人的恩情了还是高利贷了?是无意伤了人了还是杀了人了?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拿自己的命去替他还。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我还能给他什么。

我怪罪自己太怯弱,怪罪自己知道的太少。然后,我知道的,从来不多。亦如被单里的那个人哭得发不出声,紧紧拽住床单,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坐在餐厅里,柳橙汁和三文鱼手卷,却是食之无味。
“没人吧?”藤真指指我对面的椅子。我仰起头来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昨天没睡好?后来……三井和流川情况怎么样?”
平平淡淡地把宫城昨天的诊断结果又说了一遍给藤真听。藤真听了之后,问道;“三井,没有告诉你事情的起因经过么?”
摇摇头。
“或许,有难言之隐,怕你担心吧。”藤真喝一口咖啡,像是在提示我什么:“听说,宫城把流川安排在骨科的单人病房了,有空去看看他吧。”
点点头。
机械化地喝完手里的柳橙汁,“先走了。”

得先去宫城哪里拿三井X光片的结果。敲响了宫城三楼办公室的门,他似乎是刚到医院,正忙着把外套挂在衣柜上。
“嗨。”他率先和我打招呼,我笑了笑回应,“来拿三井的片子。”
“没问题,”宫城走到办公桌前,从诸多光片中取出一张,贴上日光灯板,“左膝上没有骨折,不过你看这里,很明显,有过旧伤。三井以前在左膝上动过手术?”
“……我不知道。”是呢,我又不知道。
宫城取下片子,放进文件夹里递给我,“怎么样,昨天回去之后,和他谈过没有?”
接过片子,声音低沉地回答:“……不肯告诉我。”
“他不想说的话,由他去吧。”宫城安慰似的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或许,时机成熟了,他自然会告诉你。”
“对了,可以去探望流川么?他情况怎么样?”
“没问题,我安排他在313,我也要去查看病房的情况,一起。”一路上,宫城又和我详细说了流川的状况,“他的状况不算最坏,但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况且,他的体质本来就不好。”

推开313的门,看到的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他安静地坐在床上,眼睛望着窗外。又或者,他从来都是安静的。听到我们推门而入,就下意识地向我们这边看来。
宫城在按例询问完病情之后,便去了别的病房。留下我与他两个人。
“想不想喝点什么?”
“咖啡。”
我突然想起自己手术之前,他叮嘱我少喝咖啡的模样,于是也笑说:“换热巧克力吧?”他明白我的意思,并没有拒绝。当我端着一杯热巧克力进门的时候,他仍望着窗外,像是凝视着什么。
我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拉过一个椅子在他床边坐下。外面的,是明媚的阳光。这样秋季的早晨也有能这样的太阳,还真是温暖。

“流川,”我顿了一顿,“我要知道昨天的事。”
他似乎早就意识到我会开口,听不出语气地回答道,“他决心对你闭口不谈的事,难道你觉得我就会告诉你么。”
我握紧了手心,没有出声。
他们,是站在天平同一端的砝码,又像是被串联在一起灯泡,共亮共暗,永远都保持着步调一致。那么,我算是什么呢?

我在313这个病房,逗留了一个小时之余。我说的并不多,大多时候,是听流川在讲述。一直到后来,有护士敲门进来,说院长找我,我才站起身来,与流川告辞。

“院长还在开会,不过他说让你去他办公室等,他马上就到。”

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确实没有人。我走近那张办公桌,在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坐定下来。然后看到办公桌上堆放着一叠资料档案——最上面的一张,正是流川的。

等待的时间并不久,院长很快回来。他坐下之后,才意识到办公桌上档案没有收起来,急忙有些尴尬地收起来。但随后,意识到我很可能已经看到了,又相对坦诚地说道:“一个礼拜以后,电视台对我们院会有个专访活动。我准备带几个人手一起完成这次采访。”说道此处,他停下推了推眼睛,“恩……是这样,我了解你对这些并不在意,况且你刚刚开始恢复手术,所以脑外科这里,我原本安排了流川和我一起去,但是我今天也收到知他住院的消息,所以希望你能够代替他去。”

代替么。原来,只是要我去代替他。我无力地笑笑。

“我明白了,院长。”答应地很轻松,但心里却像是有几千斤重。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拉上百叶窗,在脑子里盘旋着的,是流川在这个早晨里与我说的那一番话,久久不忘的,是他淡定的表情和说道三井时才会有的温柔的眼神。
有时候,恰好是因为爱一个人,所以选择隐瞒和欺骗;有时候,也正是因为爱一个人,所以选择坦白。如果说三井对我的隐瞒是出于爱,那么流川对我的坦白,也绝对是出于对三井的爱。否则,他又怎么可能违背三井的意思,将那些故事脉络清晰地整理给我看。

那是一段被暴力打斗和兄弟情义充斥的时光,也是一段迷茫着挣扎的时光。两个少年在相遇之后,其中一个的人生轨迹被完全地改变了。因为曾经有过梦想,曾经体会过翅膀被折断的痛,所以才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辜负这段岁月。
于是开始重新谈论梦想,追求梦想,开始试图与之前鱼目混杂的帮派划清界限。只是,纠缠不休的滋事开始扰乱他的生活。害怕遇上曾经那些所谓的“伙伴”,只渴望身边有一个流川。曾经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始终支持着他的决定,那个人的名字,是铁男。少年永远不会忘记他,即便那个义薄云天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少年的下巴上,刻着一道永远都不会消失,只会暗淡的伤疤,因为这道羞耻的伤疤,他失去了曾经最重要的伙伴。


闭上眼睛,坐在办公室的旋转椅上,仿佛能想象出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或许,是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又或许,在路人都不会在意的某个阴暗角落里……

“哟,现在可是堂堂三井医生呢。你当初害得我两个兄弟残废了,这笔账还没算清,怎么,你准备就这么算了?瞧瞧,这下巴上的疤,倒还在呢。哈哈哈……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绝对不会手软。”
“我和你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没有关系?还真是冷酷啊……怎么,我们从前的‘交情’,难道是你说撇清,就能撇清的么?我说老天也要帮我,这么几年里,到头来,还是让我碰上你。”
“你少得寸进尺!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当年铁男也不会死!!”
“唔?原来,那家伙早死了啊……呵,那正好,看谁来给你当靠山!”

随即,或许就是一拥而上的打斗声。后来,巷子的尽头,他来了。

“恩?这家伙看着挺眼熟的嘛……”
“老大,好像是叫流川枫。”
“噢,原来是你。当然把我们一个兄弟打地进医院了,是你的‘功劳’吧……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

再后来呢,大概是巡街的警察赶到了。不知道那群家伙有没有被带去问话,有没有惩处。但是眼前能够看到的,似乎是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艰难行走的模样——就仿佛是回到了他们的少年时代。

第十七章


在那场电视台对我院的专访活动上,我代替流川代表脑外科出席。作为在脑肿瘤手术的准确性和时间性都数一数二的我,平静地坐在院长的身侧,耐心地回答着记者们的提问。在专访活动临近尾声时,院长宣布了我要去英国GLH研修的决定。眼前的掌声雷动,我只是想像着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表情。

这是个很突然的决定,我承认。突然地连院长都不会想到——几周前还拒绝地铿锵有力地我,又峰回路转般地改变了主意。去GLH,是因为那里的一个有关脑外科手术的研讨会,我的名字也处在被邀请的诸多业内名家之列。而关于未来的去向,我并没有给GLH明确的答复。我只是有些疲累,所以渴望一个可以真正安静下来的地方。
也就像是长途奔袭的倦鸟,累了的时候,总会想要找个地方停下来歇息,只要有一根枯木,那么,就算是再远的地方,也能漂流着到达。现在的我,也就是这样。
看着三井坐在313的病房里,看着这样忧心哀愁的他,不禁要想,在我手术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样?

专访活动上,闪光灯不断,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电视上同步播放。我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在看,我只是想一个人。说来还真是奇怪,决定要出去散散心的人是我,可到了最后,期待着、不舍着的也是我。

漫长的专访活动终于结束,在走出会客厅时,我并没有如幻想中的那样看到门后面那张生气的脸,他没有跑上前来揪住我的衣领问我为什么要走,没有因为愤怒而来揍我几拳……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来。
同样参加了专访的藤真走来我身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几天前而已。”我笑答。
“是研讨会,还是课程研修,还是,准备要跳去那里?”
我耸耸肩膀,作出无所谓的模样,“未来怎样,也要真正到了那时候才知道,不是吗。”
“他知道吗?”
我停顿下脚步,“我还没有告诉他。”


这些天里,三井总是很晚回家,也很少去citizen和大家一起喝酒。我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或许他还在医院的病房里照顾另一个人。我怀着平静地不得了的心情告诉自己,就算是我这条命也是流川救回来的,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那么长那么好。他们的往事我不知道,三井为什么受伤我也不知道,想要强行着进入到别人的世界的人,是我吧。
可是在这种平静的表象下,有多喜欢,多想在在一起,就有多嫉妒,多自卑。

我睡客厅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之久。每次回到家,他都想和我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沉默。即便是他这样别扭而固执的人,我也就是这么越来越怯懦地等待着。终于,那天他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来,“决定要去英国了?”
“是的。”我吸一口烟,淡定地回答道。
“……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不会再回来了?
“那里邀请我去一个课程研修,大致一年左右。”把离开的时间说地长一点,再长一点,那么,他会不会稍微放下一些自尊和这些天里的别扭情绪,说一些挽留的话。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也就马上道歉吧,然后就留下来,接着,所有的一切都会继续和以前一样。
“是想去见越野了吗。”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
“什么?”
像是自嘲一般地嘲弄语气,“是想越野了吧……混蛋……是想要逃开了吧,已经无法忍受现在的生活,到了想要逃开的地步了吗!?”
皱眉,“你在胡说些什么,给我适可而止。”

一场对话无疾而终。
最后还是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吗,还是,根本无心挽留。这样也好,虽然不甘心,但总算有了答案了,不论多么卑微的,多么不堪的,都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我将搭乘那一晚的班机飞达曼彻斯特。他们来送我,藤真,彦一,彩子,宫城,然而在前一天里,三井勉强地作出无奈的笑容,告诉我他今天是夜班,来不了了。我自嘲地笑笑,是故意的吧,调成夜班。
即便是这样,在最后过安检的时候,我依旧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我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只是答案不尽如人意,说到底,我只不过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我多么希望自己可能在那个位置上,只可惜不是。
但是,喜欢他,像一个傻瓜一样地喜欢着,想要把最好的爱都给他。
爱上他,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
这么说,似乎像是一对即将要面临生离死别的恋人。而生离死别我们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是眼前的槛,我却跨不过去。或许不会有人想象到,他们眼里的仙道,其实是那么怯弱的。
然而,之后的我才明白现在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因为所有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源于“喜欢”两个字,我却要杞人忧天般地作茧自缚。因为爱他,所以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一无所有。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要花费如此之久的时光才能懂得。


到达曼彻斯特的时候正是上午。英国的天气冷地多,虽然不乏阳光,但气温却不高。冬天也不远了吧。
越野在机场接我,远远地见到他之后,我疲惫地笑了。“好久不见,”我说。他穿着宽敞的大风衣和灰色围巾,上前来拥抱我,“你这家伙,说来就来了,还真是突然。”

他带我去他现在住的公寓。一进门看到的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的简洁朴素,公寓不大,但一切都打理地井井有条。
“坐,我给你倒杯茶。”他放下钥匙,招呼着我。
不久后,他从厨房出来,端着一杯柠檬茶,随即就势在我身边坐下,“知道你要来,特地替你买的新鲜柠檬喔。”
我俯头盯着浮在上层的两片柠檬,笑道:“感激不尽。”捧起杯子喝上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滚烫的液体流入肺腔,一阵暖意,“这里的天气还真不暖和。”
“呵,比神奈川可冷多了,好在我已经习惯了。对了,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看我不回答,越野接着说,“我的课程也快收尾了,不如研讨会结束之后再多待几天,然后一起回去吧?你应该请了长假的吧。”
“也好。”我捂着杯子取暖,嘴里含糊地答应。


在随后的几天里,越野抽空带我逛了曼城,以及glossop。
我是更喜欢glossop的,因为那里有难得一见的层次不齐的矮墙,后面是鳞次栉比的高草和山丘;小径上满是碎石子,路边的无名小花肆意绽放,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矮墙后的高草间布满了金色的矢车菊,宁静致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英格兰。

在正式拜会GLH的各位同仁之前,我和越野在医院杯面的田地后面,藏匿着一片废弃的广场,又像是一个被遗弃了的篮球场,破旧的篮球架看似摇摇欲坠,冰凉的水泥暴露在空气里显得更加冰冷。
我和越野在一次心血来潮的契机下,在那里打过篮球。就像曾经的中学时代一样,恣意地奔跑与运球。累了之后就和他一起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这种状态,就像是一种回归。一直到天暗的时候,再一起步行回家。

几日之后,研讨会正式开始。此次的会议议程将会连续持续三天。我见到了GLH同为脑外科的几位SMO以及教授。
在GLH的这几天并不太忙,而我宁愿自己再忙碌,再忙碌一些。空闲的时间太多,总会不禁意想起些什么。在一次应酬中,GLH的脑外科教授Dr.Duke说笑着和我推荐各种鸡尾酒,当谈及Mint Julep的时候,我整颗心都为之一颤。
有时看山是看,看水是水;又有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也就是因为这样的一种心情,于是不论说到什么,总要想起他。

终于,会议进行到最后一天,中午休会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他。
我在脑子里谋划好了所有的说辞,最后接起电话。
他的声音没有变,说话的方式也和以前别无二致,有些颤颤巍巍地,小心翼翼着,仿佛害怕说错一样,问我过地怎么样;英格兰冷不冷;见到越野了没有,最后问我,什么时候回神奈川。
我心头一暖,压抑着情绪低声道,“再过一阵子吧。”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他。
沉默了片刻,那头低低地传来,“……我好想你,好想见你。”
这一刻,相隔多少重山水,却依旧感动地想哭。刚想开口,模糊地听到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三井医生,宫城医生请你去一趟313病房。”
“好,我一会过去。”他捂住电话,回答着身边催促他的人。
“我手边还有事要忙,挂了。”
放下电话的时候,还能听到那头喊我名字的声音,“等一下,仙道!”我并没有搭理,垂下了手。


第十八章


挂上电话之后,仿佛又后悔似的,举起手来回拨过去,拨号音响了两声就断了,一看屏幕——没有电了。命运像是故意被策划好了一样,让人感到沮丧。

“嗨!”是Dr.Duke,“还没吃饭吧,一起?”
他是很健谈的人,和他聊天,从不需要分清东南西北,什么都说。他甚至不吝啬与我将他与他妻子的故事。我羡慕他说起爱人的时候,能够如此坦然。
“嘿,听过这样的一句话吗——‘其实过到马路的那一端并不难,只要看谁在那里等你。’”
我安静地听,他用餐巾绅士地擦擦嘴,问我:“你有爱人吗?”没等我回答,他又兀自道,“如果你说有,我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因为你这样优秀;而如果没有,也总会遇见的。我非常欣赏你的专业,认识你是件很愉快的事。”
我礼貌地回敬给他一个笑容。


也就是那一天,英格兰居然早早地下起了冬雪。我想,神奈川的冬天也是会有雪的,只不过,不会这样早。

和越野一起回家的路上,雪已经落了一地。踩着积雪,每一脚仿佛都能陷进去,将它们踩化,然后践踏出雪水来。
我扔下一根烟头,它嘶啦一声湮灭在雪地里。

“我说你啊,这烟怎么越抽越凶了?少抽点吧。”
“恩。”
那时候,他也是那样劝我的。

自从到了英格兰之后,我抽了好多好多七星。每天都抽。那些缭绕的烟雾腾起来,慢慢模糊视线。
我总是很多次想起他。
原本设想好了一切,离开了神奈川,一切会变得不一样,就有机会能够想清楚,该忘的忘,该放的放。在我离开之后,他也会继续好好生活起来。
抽烟抽的是寂寞的人生,渴望把苦闷和不顺都吐出来,但最后却把寂寞和想念全部吸进肺里。
我总是想起那日的宫城在后楼梯对我说的话:“来一根吧。七星的,不烈。”
骗人的吧,怎么我有时候一抽上,心上就隐隐地痛,那股烟草味道像是要熏出泪来。


我见到了明晃晃的阳光,像是一条光带一样,刺痛眼睛。明阳之下,是他清瘦而冗长的影子,远处望着,似乎是在冲笑。他走近我,拥抱我,比任何一个夜晚里他因疼痛而拥抱住我还要用力。末了,他在我耳畔轻轻说道:“仙道,我走了。你好好过。”
我急忙松开他,想要抓住的时候,他已经像尘土般灰飞湮灭。刹那间被恐惧与无望笼罩,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悬挂着的天花板。伸手拿起床头的闹钟,尚是凌晨。揉揉头发,走到客厅里坐下,泡一杯柠檬茶,抽一支烟。

“怎么了?”起来解手的越野,无意发现我独坐在昏暗的光线下。
我没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研讨会结束地还顺利吧?”他撸撸头发,在我旁边坐下来。
“恩,”我顿了顿,“Dr.Duke有意劝我留下来,在GLH做脑外科。”
“你怎么想?”
“还不知道。”将一个烟头摁进烟灰缸里。

“在和三井闹别扭吗?”一句话直中红心。
笑笑,抬眼望着他,“说什么呢。”
“你这副假装着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是留给别人吧。漏洞百出。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说罢,他摇头叹了叹气,递给我电话,“没什么误会说不清的。打给他吧,这会那边应该是上午呢。”

确实,以前的我,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遇见三井,或许我可以继续做一个冷静理智的人,甚至可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现在,什么都乱了。
想起中午那个未遂的电话,接过越野递过来的手机,拨号。数字一个接一个,举步维艰。短暂的等待之后,放下电话,“关机,转到留言信箱了。”
越野低声咒骂起来,“两个笨蛋”云云,最后他带着恼怒说,“我不希望自己拱手让出来的幸福,到头来变成这个不堪样子!”
我俯首沉默。

决定回神奈川是一个月后,在又一次婉言拒绝了GLH的邀请以后。
一个月,对于想要重新审视自己来说足够漫长了,已经到了无法再继续下去的地步。一想到他唯一给我打来的那个电话,说他好想见我,就责备自己,当初就应该稍稍放下执拗和嫉妒的心情,如果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那样便好了。
而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
在所有的词汇中,最残忍的莫过于“如果”,倘若还要这样假设和自我否定地过下去,我不知道自己还会错过多少。所有人竭尽一生想要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幸福,而我却背道而驰。然而人生天地之间,不过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有的人事,在一次日升日落之间,就永远地与你错肩了。
我总觉得,我应该回去。否则,我将永远错过他。

临行前一天,我在曼彻斯特的一家书店里买了一本世界地图。曾经答应过他,要陪他一起旅行,那是总要兑现的诺言。店主得知之后,赞美我是个浪漫的人,可是天知道我是个多么无趣的人,只懂得和一群人泡在citizen里喝酒取闹,表面嬉笑内心却平静地泛不起一点波澜,不痛不痒,长久以来就是这样地生活着。
年轻的女店主说,她更喜欢搭乘火车,因为她的祖父曾经告诉她,冗长的铁轨会为她带来深爱的人,她至今相信着这个古老而浪漫的故事。

在英格兰的最后一夜,我饶有兴致地用粗黑的记号笔在厚厚的地图上圈化着,幻想着日后与他一同踏上那些富饶的土地,去看最美丽的风景。

第二天,越野送我上飞机的时候还不忘嘲讽我几句,“说好了等我一起回去了,诶还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呢。”
我嘻嘻哈哈揉揉他的头发,“你就别和我斤斤计较这些了,等下个星期你回来了,我请你吃一顿好的。”他狡猾地笑了,“一言为定哦。”
“恩。”我掏了掏裤袋,把一盒没抽完的七星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替我解决掉吧。”
“诶?”
“不是你让我戒掉的么?”
他故作悲戚,“真的决心戒掉,也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知道就好,”如同往昔一样明朗地笑笑,拖起行李和他告别,“走了。神奈川见。”向着他挥了挥手,便走过安检。

安顿好行李包裹后在靠窗的位置上坐定下来,望着辽阔的机场和远处英格兰的乡村图景,忽而笑了,也就像是倦鸟,停够了,休息够了,总会想要再飞,飞回原来的巢里寻找原先的温暖。所谓倦鸟归巢,说的也就是现在的我吧。
在机组人员广播着要求关闭手机等通讯用具的时候,我拿起手机给他传了一条短讯,随后安心地关上电话。十几个小时之后,便能再回到神奈川。
我说:“我回来了,你要等我。”


长途飞行中的睡眠质量并不好,经常猛然醒来,看看窗外,尚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在最远的地方,能够看到一丝微亮,那是天地交汇的地方。
向乘务员要上一杯咖啡,喝上几口,然后继续安心休息。咖啡的味道是陌生的,不是医院里的,也不是家里煮的。

十三个小时之后,当地时间上午十点,终于顺利抵达。
一下飞机,也顾不及先回家安放了行李,就连忙打了的士到医院。一路的疲惫似乎全部消失殆尽,只有一颗憧憬而澎湃的心。

“仙道医生!?”几个护士和医生见了风尘仆仆的我,不禁惊讶,“已经从英国回来了么?”
露出招牌的笑容,“是的,回来了。好久不见。”
一路直奔急诊办公室,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几乎认为我见到了他。
“诶?仙道?”然而直视着我的,却是彩子。环顾办公室,他不在。“回来了?”
“是的。三井呢?不在吗,”将行李暂时拖进办公室,没等彩子回答就心急地接着道,“在做事吗?还是在休息室?”
“仙道!”彩子站起身来。
“恩?”
“……三井他不在。”
不在?那他在哪?看着彩子为难的表情,问题一连串一连串地冒出来,“他在哪?”
“那家伙,没有和你说吗?”
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这个沉默的时刻,门被叩响,随即进来的,是流川。
看他的样子,伤势已经康复了。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拿着一份资料进来,把档案袋放在彩子的桌上,随即平静地说,“之前那个病人的材料。”
“谢谢。”
看他转身要走,我急忙吼道,“流川枫!三井在哪里?”
得到的是一句冷冰冰的回答,“你不会自己打给他问清楚么。”


打开还没来得及开机的电话,拨通他的号码——不在服务区。没过多久,传来一条新讯息。是十多个小时之前的三井,而那时的我,还怀揣着期待的心情奔波在归途上。

短信的内容,只有区区一句话。但却看地眼睛发疼:

‘你来了,我走了。等你走的时候,我也不一定会回来。’


第十九章


“嗨,用过午餐了没?一起吧。”藤真从身后拍了拍倚靠在窗口喝咖啡的我。
回过头去,用疲累的眼睛看了看他,摇摇头,“不去了。”
他在我身旁找到位置靠着,“怎么?”见我俯着头沉默,藤真望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喃喃道:“想念他吗?”
我转过身子,看着在急诊室穿梭着的忙碌人群,找不到那个清瘦的身影。
想念吗,又何止是想念。

昨天下午,一路奔回家。到家的时候见到他的鞋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玄关,以为他在,惊喜地喊出声,却得不到回应。推开房间的门,一切东西整理地整整齐齐,衣柜、书架以及各个抽屉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包括他搬进来那一天拖着的灰色拉杆箱。
房间中却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那双摆放在玄关处的鞋,更是让我抽空心思地挂念他。
是的,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只有他,不见了。


‘好几次,我都选择搬回原来的家里去住。但始终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那微小的期待,仿佛只要我在这里,你终究会回来。’
这样的心思,他又怎么会对我说。
然而最后,他等不到我了。于是,他走了。
想要奔赴到了另一个国度,渴望开始新的生活,然后在异地,渐渐学习忘记我以及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他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整个晚上都在打他的电话,但是没有一次接通过。不安到跑下楼去,在各条街上奔跑,试图搜寻他的身影。
然而此刻的他,正在地球的另一半。我这里的黑夜,是他所拥有的白昼。
冬日里的晚风全然吹进鼻腔口腔中,裸露在空气中的双手冻结到失去知觉。
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仍然不甘心地奔跑着,这种感觉才是最绝望的。

寂静的夜里,蒙着被子睡。身体蜷缩着,黑暗中如光带一般浮现在眼前的,是离开前和他的冷战。我叼着烟,冷冷地说睡在外面,随即就带着枕头走出房间,那时候的他,也就像现在的我一样,紧紧地蜷缩在被子下面,看不到脸。
周围是窒息般的安静,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吐纳声,被白色的被单包裹在狭隘的空间里,这种感觉,原来是这么寂寞的。


藤真看着沉默的我,试图说安慰的话。我不等他开口,淡漠地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星期前。……我们都以为,他会告诉你。”

我像听一个故事一样,听藤真叙述。从前就习惯了这样,在一边笑着倾听,可以做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淡然地嘲笑,但是这次不可以了,因为,那是关于我自己的故事,和我所错过的人。
我不知道今年神奈川的冬天来地这样早。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天,居然就下了雪。
我听说三井在citizen前的雪地里等了我一夜,等我去接他回家;我听说三井隔三岔五地就去买新鲜的柠檬,回家泡好了柠檬茶等我回来和他一起喝;我听说三井想念我的时候就倒在客厅的羊毛毯上睡,接着第二天就高烧感冒;我听说三井好多次一个人看电影吃爆米花喝可乐,好多次在citizen喝一杯又一杯的Mint Julep。
可是,我没有听说过,三井什么时候会再回来,然后长久地陪我。

他最后留给我的,只有两句话。
一句,是传给我的短信,他说:“你来了,我走了。等你走的时候,我也不一定会回来。”
另一句,是他离开前留在客厅桌上的纸条,他说:“我会想念你。知道有你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会好好活着。”

下午的两个小时,是我的手术。如同往常一样,顺利地结束。洗手槽边,实习医生站在我身边开口问道:“仙道医生,你没事吧?”
“恩?”不解地抬头去,“怎么?”
那个腼腆的实习医生立即尴尬地笑起来,“啊不是……只是看你今天手术的时候好沉默,和以往的你不大一样……”
给他一个笑脸,“我没事。”
手术之间,心里平静地没有任何波澜。也无心再开什么玩笑。原来这样细微的变化,都会让别人感到不习惯。

到一杯咖啡,走上顶楼的天台。到的时候看到宫城和藤真,他们面向着整个城市,聊着些什么。

“还真是佩服伊藤,搞地他现在整天没个人样了……”宫城啧啧地感叹,“女人果真是不同凡响的动物啊。”
藤真也不放过取笑别人的机会,“彩子还不是一样?你可要小心咯。哈哈。”
“承蒙提点了。”宫城爽朗地笑了,“……不过,她们两个也该折腾地差不多了吧?”
“是,是……”

听着他们两人调笑着这些有的没的,双手插进口袋仰头笑起来,这个世界果真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即便你自己的世界里翻天覆地,外面的世界仍然平静如水。

走过去拍拍他们两人,“嗨。”
原本背对着我两人明显被我这样突兀的招呼声惊吓到,“哇仙道!拜托,大白天的,被你吓地魂都要没了。”
我嘲笑道,“怎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聊什么呢,这么有空?”
“空?我一会就要下去手术了,特地带上藤真来给我缓解缓解压力……”
我挑挑眉,“你居然紧张?”一只手搭上宫城的肩膀,“放松啦。”
宫城从内袋里掏出烟来,叼上一根,又拿出一根递给我,“来一根?”
我看着他手里熟悉的七星烟蓝白的盒子,心里忽然有点疼,“我戒了。”
宫城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或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所以语塞地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冬天的风吹地有些冻,我裹了裹身上的医生褂。在这个天台上,你仿佛可以鸟瞰整个神奈川,掉光了树叶的枯枝下,是裹着厚实的大衣在马路上快快行走的人们。

“走了,我有病人要收。”一个电话把藤真叫了下去。
空旷的天台上只剩我和宫城两人,我听到他平淡地问我,“你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吗?”
他的眼睛望向最远的天边,我看了看他,低头回答了一声“恩”。
他掐掉烟头,踩在脚下拧了两下,“是什么?”
我顿了顿,说:“明明被人视作了最重要的人,却像个逃兵一样地逃走了。他的离开,或许就是最大的惩罚,不被原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不想再把他找回来了么?”
“想,当然想,”我苦笑了一声,“只是,有的时候掉了可以再找回来,甚至可以去买新的来代替,但是,他却不可以……”
此时的宫城也笑了,“会觉得后悔,那是因为还留恋着吧。”
我没有回答。
“时间到了,走了。”
我拍拍宫城的肩膀,“手术成功。”
他转过身来,想要说什么而又欲言又止。


独自站立着,又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如同预料中的一样,电话没有人接听,被转接到了语音信箱。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对着语音信箱留言,只是兀自地对着电话诉说着,仿佛我只要说出来,他就一定能听到。

‘很想你,好想见你……’
‘神奈川这两天好冷。那晚我也像曾经你那样,在citizen门前等了一夜,总是相信着,或许在我觉得冷地失去直觉的时候,你会回来,但是始终没有,就像当初我没有如同你期待的那样出现一样。……’
‘今天宫城问我,有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我说当初的离开是我最后悔的事,如果说有一天你意识到,你如今的离开也会是让你觉得后悔的事,那样便好了。我期盼着那一天不会太迟到来。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入平淡,但是我想和你一起,一切悲喜都一同经历,因为我听说过一句话:同样一条路,如果两个人一起走,那么就算再艰难,也一定能走完。’

爱的不够坦白,所以很苦。
如果早能这样坦诚相告这样的心情,或许结局就不会如此。


放下的电话忽然响起,同样是熟悉的号码——是越野。
明天上午,他就将回神奈川,他要求我们一群人晚上在citizen安排一次聚会替他接风,我笑笑答应。电话里,还是一样地相互调笑的语气,我也装作与平日里的自己无异。越野不知道,其实我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正沮丧地像个小孩子。

我随即下楼叩响了彩子的办公室,想要通知她越野回来的消息。推门而入的时候,彩子正在用心看着什么,见到我走进来,匆忙把铺展在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嗨,仙道。”
我瞥了一眼收叠起来的东西,是一份世界地图,“怎么,想旅游了?还是对世界地理感兴趣了?”
彩子有些尴尬地笑笑,“想要挑个时间出去旅行,毕竟这几年里都没有好好出去走过呢。”
原来是要旅行,真好。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感慨,“那怎样,有理想的去处没有?”说着便拿起地图,展开来看——发现地图上很多处被粗体记号笔圈起来做了标记,威尼斯,梵蒂冈,瑞士,等等等等。
“还真是巧。那时候说着要和他一起出去旅行,所以也认真地看了世界地图,威尼斯,梵蒂冈,这些也是我原本打算要去的地方……可惜现在,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停顿了一下,依稀听到彩子低低地说了一句,“……总会有机会的吧。”

第二十章


当彦一在我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的时候,我正吃着一个金枪鱼手卷。喝下最后一口柳橙汁,听到彦一说,“后天的烟火大会有没有兴趣?大家一起去吧。”
唔,听彦一这么一说才想起,果真快要年末了呢。“我家那里,每年都可以看得到烟火喔。”记得有一年,和越野一起坐在落地窗边,喝着冰啤酒,感叹着这样美好的图景,将来一定要和最值得的人再一起分享。
“太棒了!那我们去你那儿吧,在烟火大会之前还可以玩麻将喔!”
“诶?麻将?”
“最近正在努力练习,我可是很厉害的哟。”彦一颇感得意。
笑笑,“麻将么,宫城那家伙也很在行吧。”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揉揉额头,“喂,不要自作主张啊……”

……

回办公室的途中,恰好遇见流川。看到他远远地走过来,“嗨。”我停下步子和他打招呼,“对了,后天一起去我那里看烟火大会吧。”
他抬眼来看看我,随即幽幽地说:“抱歉,我那天没有空。”
被他如此直接而又冷淡地拒绝,耸耸肩膀,“真遗憾,我走了。”仅仅是几秒的时间,又被他叫住。“怎么,改变注意想去了吗?”微笑着回头问他。只见他眼神复杂,轻声问了一句,“都没有去他家找过吗?”
“诶?”愣了愣,茫然地问道。
“都没有去他家找过吗,”他重复了刚才的话,随即在转身之前说到,“……他很想见你。”

如梦初醒。
寻找了那么多的地方,偏偏遗忘了那里。又或者是,已经固执地认为他的家就是那个与我一起生活的地方。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划过的是流川几分钟前的话,近在耳边,心也剧烈地跳动着——他是不是还在?这么说,他是不是还在神奈川?那为什么不来医院上班?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告诉我去了美国?

迅速回到办公室,换下白大褂,拿起车钥匙就向门外冲。
“替我要半天的假!”扔给那个实习医生这样一句话,也顾不得他的脸上写着怎样疑惑的神情。
一想到很多时候,我们很可能在同一个城市里,早上用着同样口味的牙膏刷牙,中午吃着同样的午餐,夜晚拥有相同的梦境,我就忍不住焦躁而期待。如果是这样,那么当那些想念顺着动脉从脚趾向上蔓延的时候,他是否也同样想念。
倘若,思念的时候相信对方也在思念,等待的时候对方也在等待,那该是多么欢欣幸福的事。

车子在路上急速行驶着,车窗被我完全摇下来,冬天里的风扑面灌进来,有些呛人。


……


那是等待着烟火大会开始的傍晚。
屋子里开着暖气,厨房里还有不断传出来的香浓的料理味道。

“叮咚——”
听到门铃之后,我笑着走出厨房去开门。
“嗨!我们来啦!”一群人的笑容。
“快进来吧。”
“呼——这天气还真是冷啊。”宫城搓着手抱怨道。

一群人鱼贯而入,宫城、彩子、藤真、伊藤、彦一。

“啊,你们来了,欢迎哟。”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之后,众人惊讶地抬起头来确认。
“三井!”彩子和伊藤惊叹起来。
“诶——!?”随即是宫城,藤真和彦一的叫声。

“为什么啊?”伊藤走向三井,“为什么突然现身啊!?”
彩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果真还是按捺不住么……”
三井扰扰头,笑说:“抱歉抱歉,可是,撇下我一个人,大家却一起来看烟火大会,不是太狡猾了吗!”
“果真!还是‘自投罗网’了么,三井!”伊藤一脸正义地问。
站在一边的我忍不住辩解起来,“喂伊藤,三井回来那是倦鸟归巢,说什么自投罗网呐。倒是你和彩子两个人,故意拆散离间,你们好狠的心呐……”说着说着就故作悲戚的模样。
“笨蛋,不然你怎么会好好反省。”
“你们男人就是欠教训的动物。”彩子一边振振有辞地附和着,一边望向宫城,惹得宫城举起双手来做无辜状。

“你们随便坐,我去泡茶。”三井说着便又钻进厨房去。
“我帮你。”我跟着他进去,听到身后众人啧啧地取笑,也忍不住笑了笑。
灶头上的火亮着,锅里的汤水也跟着咕咚咕咚地跳跃。看着他向各个杯子里扔进两片切好了的新鲜柠檬,热水倒进去,热气就立刻腾起来。

还真是得感谢流川,那个冰山一样的男人,也不忘记在最后提醒我一句,“不要告诉彩子和伊藤我泄露了秘密,否则,后面几天我会被烦死吧。”
在我摁响他家门铃之前,心里踌躇了好久。仿佛是第一次见重要的人,显得局促而紧张,见到之后,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开口……
好久都没有人应门,于是我就这样沮丧地在他家门口坐着。
没过多久,有人拎着超市买回来的两大袋东西停在我眼前。熟悉的鞋子,熟悉的堆裤脚的方式,缓缓抬起头来,遇见刺激的阳光,有些睁不开眼睛。看到背着阳光的人影,再熟悉不过的清瘦的肩膀,那个时刻,就仿佛是那第一次的遇见,是在充分的阳光下的相遇。

‘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给你打电话,也曾偷偷去你家楼下徘徊过。但是始终没有见你,告诉自己是因为答应了彩子和伊藤短时间内不要去见你,但是更多的,却是期盼着什么时候你能真正找到我,然后像以前一样,带我回去。’
这样的心情他没有直接告诉我,也无须再多说什么。因为一切累赘的语言都已经不需要了。

当我坐在他的客厅里的时候,他给我端来一杯暖暖的柠檬茶。我看着漂浮在上的柠檬片,开口说,“回来吧。”
我看到他的眼眶湿了,我伸手抚摩他的脸,他又别扭而倔强地甩开我的手吼着,“……我,去收拾!”
我进屋去帮他,他见到我后,就急忙把桌上的地图和书籍收进包里。
“什么东西?地图么?”准备伸手去拿,却被他率先抢走,“没什么。”
不动声色,试图硬把包抢过来。他死死地拽着,“笨蛋,不要抢!我的东西啊。”当作没听到,继续强。斗争之后,终于取得胜利,拿出来看——地图、世界旅游指南,还有他自己摘录的笔记。地图上还画满了笔记——和那天在彩子办公室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那是彩子也想旅游,所以借去看的,”双手摆在胸前,甩我一眼,小声恼怒道,“都说不要抢了啊,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挑眉笑道,“那要是我没来找你呢?”
他一时接不上话来,又是一阵嗯嗯啊啊,我揉揉他的头发,“笨蛋的人,是你吧。”
心想着,就一直这样下去吧,宠溺也好,保护也好。原来和他的爱,也拥有了这样的毅力,可以从最阴暗的角落里,长到烂漫的屋顶。


现在眼前的,是一群人的热闹。
“三井,来玩麻将吧。”宫城喊道。
三井皱皱眉头,“我不怎么会呐,让藤真和你们玩嘛。”
藤真一本正经地耸肩说:“你是不怎么会,但我是完全不会。”
“但是,厨房里……”
“来嘛来嘛,”伊藤拉着三井走,“厨房里的事,交给仙道那个笨蛋啦。”
说着四个人便玩起麻将来。

“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彩子笑着走进厨房。
“看来善良的人还没完全泯灭啊,”调笑着说,“不去看他们玩麻将吗?”
“我对那个可不敢兴趣,”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勺子照料起炉灶上的料理来,“做咖喱?”
“恩,是啊。”我笑笑,第一次认真给三井做的,就是咖喱,如今再做,是不是会长进一些了呢?


今次的烟火似乎格外好看,比之前几年的都要精彩。也就是这样,手里拿着啤酒,一个挨着一个地,在阳台上欣赏。
宫城嫌不过瘾,拉着彩子出去,说是要到海边欣赏。其实是别有用心吧,我猜想。

烟火的姿态各不相同,只不过是在短暂的盛放之后随即凋零落下,湮灭成灰。这种绚丽的感觉,仿佛也就是幸福地想在高潮时候死去,而这样彼此珍重的爱,如果永远都不要凋零那该有多好呢。


他们在烟火大会结束之后离开,宫城显得尤其尽兴,那些该说的话,在海边说了没有呢,或者是成功了吧,才这样高兴。珍惜着爱着的,在这么久之后获得,心情不是如获至宝这几个字能够潦草概括的。

我就地坐在柔软的大羊毛地毯上,而他就仰面躺在我腿上。
我笑问,“今天的咖喱好不好吃,打个分吧。”
“唔,九分。”他的目光也毫不避讳地直视我,认真地回答道。
“又是九分?和第一次相比,都没有进步的嘛。”不满意地低下头去看他,宠溺地亲吻他的额头,“呐,给个满分吧。”
他露出我最喜欢看的笑容,“还想吃,以后再做吧。”说罢便仰头来吻我。
这一个亲吻似乎花费了我几个世纪的时间去等待,到底有多久了呢,唔,似乎算不清,但是,真的是好久了。
细碎的亲吻渐渐落在不同的地方,我俯下身子压上他,他伸手勾住我。他还是如同从前一样,无论拥抱过多少次,始终会感到不好意思,会脸红,会把头埋进我的肩膀。

旁边的电话响起来,他睁开眼来轻声呢喃,“……电话……”
我无心顾及,“不理它。”
没料电话孜孜不倦地响,一遍又一遍。无奈,烦躁地接起来,“喂!?”——是越野。
不忘抱怨:“……你这电话来的还真是时候。”
“诶呀,打乱了你的好事了么,哦对,你那已经很晚了……”电话那头幡然醒悟,“抱歉,哈哈。对了,我明天下午就飞了,准备着来接我吧。……尽管放心,回来之后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绝对不做电灯泡。”
“挺自觉的嘛。”

……

听完了的电话被随意地扔在一边。
“抱歉,已经不能再忍耐了……”

窗外的夜色正在一点点沉下去,随即便会有日出白昼。然而觉得感激的是,我们将会拥有的,又何止是这一次日出。

“以后还会走吗?”
“不走了,哪都不去了。”
“真得走的时候,别忘记带上我。”
“恩。”

——正文完——
一恨仙道大色狼,二恨流川受虐狂; 三恨花道小蛮腰,四恨藤真武媚娘; 五恨三井偏冷艳;六恨花瓶牧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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